自萧瑀死后,她并未有过什么过激的举动,可是老大的死,她怎么可能不在乎?
    只是这些,他不能说出来,因为会动摇军心!
    不管尉迟扬如何的担心与迟疑,朝廷的命令还是被严格执行了,在安县又一次出现了暴乱,县令被杀之后,一万西北大军从前线转回,入安城,一天一夜之后,安县成了一座死城。
    此事震惊天下。
    六月的京城,酷暑难耐,最是难熬的时候,不过许是因为来自西北的屠城消息,整个京城都陷入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静之中。
    ……
    “郡主,你不能进去!郡主……”
    柳柳不顾宫人的阻拦闯进了乾元殿的偏殿,看着那坐在摆放着厚厚折子跟书籍的案头后面的母亲,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柳桥抬起头,神色冷厉,“谁教你的,这般没规矩?”
    柳柳眼睛一红,双手紧紧握着,抬头看着眼前陌生的仿佛不认识的母亲,“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
    “你给弟弟取名字了?”柳柳问道。
    柳桥颔首,“你不是一直说我不给他取名字吗?我现在取了,你又不满意?”
    “那也得看看取什么名字!”柳柳上前,一字一字地道:“易悔?!这算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你悔什么?是悔当初不应该让爹跟着去还是悔你不该下令杀了那么多人!可这是我弟弟!我唯一的弟弟!我绝对不允许他叫这样的名字!”
    “郡主……”一旁静候的知秋轻声开口。
    柳柳看了她一眼,“知秋姑姑你不用说话!这是我跟我娘之间的事情!娘,那是我弟弟!你可以不喜欢他可以讨厌他,但是他是我弟弟!我不能让我弟弟叫这样的名字!”
    “那你想叫什么?”柳桥开口,声音却是如目光一般冷厉。
    柳柳握紧了拳头,压下了心里的怯意,“叫辉!日月同辉的辉!”
    “日月同辉?”柳桥笑了,却是嗤笑,“你想要他将来与日月同辉吗?”
    “不行吗?!”柳柳也怒了,眼眶也同时泛起了水雾,“他是我弟弟,不管你怎么讨厌他,他都是最好最聪明的!他是我易柳的亲弟弟,也是娘你的儿子,亲生的!”
    “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可以与日月同辉,那便是皇帝。”柳桥缓缓道,“你是想要你弟弟当皇帝?”
    柳柳脸色一变,“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了?!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弟弟才不要当皇帝了!”说完,咬着牙沉默了会儿,便快步走到了书案前,拿了一支笔,沾了墨水,取了白纸,大笔写下了一个字,“叫晖,这个晖!”
    啪的一声搁下了笔,“总之我不许我弟弟叫什么易悔,一辈子给人笑话,他没爹疼没娘爱,可还有我这个姐姐!我疼他,我爱他!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他,就算是你也不行!就叫这个名字,我取的!我弟弟就像阳光一样灿烂温暖!”说完,转身便走。
    柳桥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长公主……”知秋想说什么,只是却见主子伸手将眼前的白纸拿开,继续低头处理的折子,便不再多言。
    柳柳冲出了偏殿,便再也忍不住哭了。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娘会成了这个样子?!爹没了,她也难过,她知道她更难过,可是怎么可以变成这个样子?怎么可以这般对弟弟?
    就是因为弟弟长得像爹她就这般对他?
    那她呢?
    她是不是也恨上了她了?因为她长的也像爹!
    可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爹没了,她便不要他们姐弟了吗?!
    “郡主……”
    柳柳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的知秋,哭着道:“知秋姑姑……”
    “郡主别哭。”知秋轻声安慰,“长公主她不是不疼你跟少爷,只是……”
    “她难过是吗?”柳柳抢了她的话,“可是我也难过,弟弟也难过!知秋姑姑,我们也难过!她怎么可以这个样子……怎么可以……”
    知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主子成了如今这般样子也出乎她们的预料,或许谁也没想到她会成了如今这般样子。
    “知秋姑姑……我怕……我真的怕……”柳柳继续道,“自从娘当了这个监国……自从她开始住在皇宫……她就变了,变了很多很多……变的我都开始不认识她了……我甚至……甚至开始怕她……知秋姑姑……以前娘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是很凶,可是心却很好的,可是现在,谁见了她都怕……她还杀人……杀了好多好多人……知秋姑姑……宫里的人说她杀了一个县城的人……尸体都堆成了山了……”
    “郡主!”知秋蹲下身子,握着她的双肩,正色道:“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长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周的江山,为了如今昏迷的皇上,更为了你们姐弟两人!郡主,别人可以怕你娘,可你不行!她是你的母亲!”
    “我也不想,可是……”
    “郡主。”知秋语重心长,“没有人比你娘心里更苦更痛,郡主,奴婢不强求你现在便懂,可是,你不能怪她!你跟少爷是郡主走下去的支柱,若是连你们都弃她于不顾,你娘总有一日会垮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柳柳激动道,随后推开了她,转身跑着离开。
    “郡主!”
    “不必追了。”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阻止了她。
    知秋转身,便见柳桥站在了身后,“长公主……”
    “她也该学会长大!”柳桥冷清地搁下了这话,转身返回。
    知秋不知如何是好。
    ……
    柳柳回到了如今的住处,离乾元殿最近的一处宫殿,一进门,便听见了弟弟笑呵呵的声音,“姐姐……姐姐……”
    一边叫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柳柳弯下腰,“小心!再摔了姐姐便不管你了!”
    “姐姐……”
    柳柳看着在她怀里撒娇的弟弟,眼睛湿润了,不过马上便抬头抹干净了泪水,“来,姐姐抱你!”
    “姐姐抱!”
    “好,姐姐抱!”柳柳也笑了,有些艰难地将弟弟抱起,“哎呀,又重了,姐姐也要多吃饭,这样以后才能够抱的动你!”
    “姐姐,吃!”方才坐下,手里便被塞进了一块点心。
    柳柳看着手里的点心,终究抑不住落了泪,“嗯!姐姐吃!”这般听话懂事的弟弟,娘怎么可以不喜欢?!
    “来,姐姐刚刚见了娘了,娘给你取了名字了!叫易晖,晖,就是太阳的意思!好听吗?”
    “晖?”
    “嗯!”柳柳点头,“来,姐姐教你!”说着,便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弟弟看着……不,晖儿看着,就是这个字!”一边写着,一边说道:“这就是你的名字,易晖!来,跟姐姐一起念!”
    “易……晖……”
    “对!我弟弟真聪明自!”柳柳笑了,“以后姐姐教你认字好不好?”
    “字……”晖儿似乎对那墨比较感兴趣,伸手摸了一把,然后染了一手的黑,顿时懵了。
    柳柳看着他的傻样子,笑了出声,“笨弟弟,看,脏了吧?这是墨水……要用来写字的……”一边擦着,一边说道,“要用笔这般沾,然后这样写字……对,写字的……不许玩,要听话知道吗?……”
    知秋站在窗外看着里面的情形,松了口气,转身对知冬道:“照顾好郡主跟少爷。”
    “放心。”
    “别让宫里的人在她面前胡说!”知秋冷声道,“长公主如今恐怕无暇顾及这两个孩子,唯有我们多看顾一些。”
    “这次是我的疏忽,你放心,不会有下一次!”
    “总之多注意一些!”知秋道,又看了一眼里面的两个孩子,“郡主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找机会跟她好好说说,长公主如今已经够难过的,不能再让两个孩子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我知道了。”知冬点头。
    ……
    柳柳是真的怕如今的娘亲,可母女终究是母女,之前娘亲是如何疼爱她的,她也还记的清清楚楚,当天晚上哄了弟弟睡了之后,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去了乾元殿。
    “知秋姑姑……我来给娘送宵夜……”
    “好。”
    柳柳却没进去,“你帮我拿进去!我不进去了!”
    “郡主……”
    “晖儿醒了见不到我会哭的!你拿进去吧!让她都吃了!她的身子不好的!还有……”柳柳抿了抿唇,“杀人就杀人!我吃斋念佛,我抄经书,你跟她说……不怕,杀了就杀了,我帮她……我不怪她!”
    说完,将食盒塞到了知秋的手中,转身便跑入了夜色之中。
    知秋愣了会儿,方才叹了口气,转身提着食盒入内,“长公主,这是郡主亲自送来的宵夜。”同时,将她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柳桥低头沉默半晌,却只是说了一句,“别让她胡闹,吃什么斋念什么佛?!”
    “……是。”
    ……
    日子好与不好,痛不痛快,还是一日一日地过下去。
    屠城一事让永安长公主背上了一个暴戾的污名,却也让西北大军得了一个安稳的后方,元熙九年末,在战事僵持了将近一年也没有新突破之下,北延国撤兵。
    大周巩固边防,修生养息,并未乘胜追击,这次大周虽然打赢了防卫战,但是损失也不少,也导致了无法趁机夺回之前被北延侵占了的两国城池。
    总的来说,大周仍是处于下风。
    而与此同时,西南的局势继续恶化,苗族不顾大周的反对,与西南大部分部族结成了联盟,苗族族长现任族长阿赛因任联盟盟主,严重威胁着大周的西南!
    元熙十年二月,永安长公主加开恩科,万千学子赶赴京城赶考,同时不顾朝臣的反对在数州推广新作物,一名番薯,二名地瓜。
    五月,重开海禁,允许商船出海。
    新作物一事涉及到了百姓生计,农地本就有限,便是种植赖以生存的寻常作物,不少人家也只能果腹,如今朝廷强行要求每家每户都种植新作物,这便无形中埋下了灾荒的种子,若是新作物不能果腹或者种植失败,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在外患强盛的情况之下,内部若是再出问题,整个局势就更加的不利。
    因而,大臣极力反对。
    不过随着一系列的应对措施出台,倒也算是给朝臣一个交代,可是开海禁一事却是触及到了许多人的利益,尤其是朝廷权臣勋贵的利益!
    开海禁可以,可是利益必须均衡,而在这一点上,永安长公主似乎没打算均衡,牵涉到了利益,原本便对女子监国一事不满的人便开始蠢蠢欲动。
    同年秋,南方出现旱情。
    天降大灾,便是对当权者不满,旱灾出现之后没多久,由蜀王为首的一众宗室勋贵便提出让永安长公主让出监国之权,同时,朝堂之上也出现了相应的言论,却越演越烈。
    许多人都认为这一次永安长公主是下台下定的,可是不过是半个月,风波便平息了,与当初熙州一事一样,永安长公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圈禁蜀王,屠杀朝中蹦跶着最厉害的文臣,同时顺藤摸瓜一路清洗,仿佛要重演当年废太子被废之后的大清洗一般。
    整整一个月,京城弥漫在了一片血腥之中,朝堂空出来的位子从地方调任,地方空出来的由翰林院新出来的一批庶吉士填上,由恩科而考上的那一批进士大多数都被派遣到了地方,少数出色的跟更是直接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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