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月,十一月初,一百多万石粮食运走海路运抵天津港,卸到粮仓中。

    整个运粮过程,除了在长江上倾覆了一艘三百来石的小船、在北直隶沿海发生了两船碰撞事故之外,一切都紧张有序,没有发生大的事故。粗略估算,从湖广走海路运粮到天津港,沿途消耗、费用比走运河要少七成以上。

    ………………

    建奴在崇祯七年七月大举入寇大同、宣府、怀来,在山西、北直隶一带肆掠,京师震动,开始戒严,颁布勤王令。

    然而建奴此次入寇,只是搂草打兔子,主要目的察哈尔的林丹汗,入侵大明只是顺带而已。

    到闰八月,建奴逐渐退出长城,带着掳掠来的财富人口兴高采烈的回了东北老家。

    京师解严,一切恢复战前的模样,正常上朝下朝、酒楼茶肆陆续开业,胡同花坊生意日兴,耍大刀戏猴的跑江湖又回到天桥边讨生活。

    但从戒严开始就一路飙升的粮价却降幅不大。解严后粮价从十两一石降到了六两,很快又恢复到八两左右,并且还在缓慢上涨。

    建奴寇边、山陕干旱、流寇突出重围在山陕河南川渝作乱,大明整个北方的粮食明显不能自给自足。

    到十月,京城的粮价居然涨到比战前还要高。商家开始囤积居奇,百姓大都叫苦不迭。

    崇祯皇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此朝廷危难之际,竟然还有人囤积粮食、哄抬物价。是嫌朕的刀子不够快吗?”

    回到后宫,崇祯皇帝仍然忿忿不平,大骂“奸商、奸臣”。

    周皇后笑语盈盈劝解道:“陛下息怒。或许事情没有那么坏。不是还有个二愣子替皇上分忧吗?”

    “二愣子?”崇祯皇帝一愣,随即想起什么,笑道:“皇后也听说过这个总兵?也不知他的粮食到哪了?进京了没有?”

    “昨天就进京了。”周皇后笑道:“听采办说,那个总兵派出一百多辆大车,插满旌旗,大摇大摆从朝阳门进京,守门的士兵都被那个阵势给吓住了。”

    “漕粮一进京,京城的粮价应声而下。想来用不了多久,京城粮价就会恢复到正常年月的价格。”周皇后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重兵有了一丝好感。如今不计较个人得失,全力为国分忧的臣子实在太难得了。

    “这就好,这就好,百姓吃口饭不容易。”崇祯不迭道:“幸好有朱总兵这样的肱股之臣,国之幸事。”

    “不对呀,”崇祯皱眉道:“为何用大车,而不是船?”

    “大伴,大伴……”

    “皇上……”王承恩忙跑过来。

    “你去查查,朱顺明的粮食运输情况。他的粮食到了哪里?有多少?为何走陆路而不是水路?速速回报。”

    别看王承恩平日里一副老实小心谨慎的模样,其实他手头的权利和掌握的力量着实不小。、

    身为司礼监柄笔太监,他有批红的权利;身为皇上最宠信的太监,他有着常人不及的对皇上的影响力(当初朱顺明为保孙元化,还是通过徐光启走的王承恩的路子);王承恩还掌管着逐渐恢复元气的特务组织东厂。

    情况很快查清。

    朱顺明的粮食已经抵达天津港,还在陆陆续续运抵,完全可以赶在冰冻前通过海运全部运抵天津。

    朱顺明也想过走水运进京,但被天津漕运司指挥范祥宇断然拒绝,只得改走陆路。

    崇祯皇帝大怒,连夜下旨,一道给天津漕运司范祥宇,一道给淮安的漕运总督朱大典。

    ………………

    范祥宇不是朱大典的嫡系,而是南京右都御史范景文的族人,官宦世家出身,才能坐稳天津漕运司指挥这个油水丰厚的职位。

    崇祯皇帝的圣旨下到漕运司,范祥宇吓得屁滚尿流,赶忙往杨柳青码头跑,帽子掉了都来不及拾取。

    崇祯皇帝在圣旨中将范祥宇骂得狗血淋头,将“祸国殃民”的大帽子给他带上,言道“若未能足量运粮进京,当革职查办,株连九族”。

    范祥宇屁股底下一屁股屎,只要朝廷想查,随便一点小事都能让他身陷囹吾、砍头示众。

    此刻大老板发话,言辞激烈,范祥宇哪还记得朱大典的命令。看这架势,恐怕朱大典也自身难保。

    范祥宇一路跌跌撞撞跑到杨柳青码头,被守卫的士兵拦住。

    “本官是天津漕运司指挥,本官决定无偿替你们运送粮食。还请通知你们的上官。”范祥宇对一个小兵也开始赔笑。

    小兵迟疑道:“咱们彭指挥使不在。临走前他交代,保持一切不变,等他回来再说。大人您还是先回去,等彭指挥使回来您再来吧。”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当官的事情,咱们哪管得到?再说,大海上的事,谁也说不准。”

    任凭范祥宇怎么说,小兵就是不让进。说其他人做不了主,必须等到彭指挥使回来。

    范祥宇欲哭无泪。他想起彭玉林前往漕运司衙门被拒时笑眯眯说的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天你不给我运,说不定以后你会来求我的”。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事到如今,求人不算什么,跪地磕头也行,就算要舔屁股范祥宇都愿意。

    范祥宇在杨柳青码头等了三天,日夜守在大门前,不停询问换班的士兵。

    “这不是范指挥吗?怎么变成这样了?”彭玉林调侃道:“来求我?行,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答应你。”

    范祥宇双腿一软,磕头如捣蒜,砰砰作响,口中赔礼道歉道:“这位大人,下官给你磕头认错,还请原谅下官不识时务,怠慢了大人。”

    “请大人将粮食交给下官运送,保证安全快速运抵京师。”

    彭玉林不得不佩服朱顺明的老谋深算。当初朱顺明说“到了天津后不用急,漕运衙门会比咱们更着急”,彭玉林哪里肯信,都拔刀相向了,还跟你合作?

    可如今看到磕头磕得满脸鲜血的范祥宇,彭玉林才知道为何自己一把年纪才是个指挥使,而朱顺明年纪轻轻就是自己的老板。

    “咱们人手不够……”

    “漕帮人手很多,不用大人动手,装卸全部由漕运衙门负责。”见彭玉林松口,范祥宇一口答应由漕帮负责装卸运输全过程。

    “咱们资金有限,支付的运费不高……”

    “不用大人一分银子,漕运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自然由漕运衙门来承担。”

    “咱们同京城户部的官员不熟,粮食入库……”

    彭玉林的这个担忧不是多余。大明其实对漕粮的管理十分严格。收购、起运、入仓前都要经过严格的检验。

    在吏治败坏的大明,一个户部的粮库官若是存心跟你过不去,他总能从粮食中挑出一些名正言顺的小茬。有如后世交警检查大货车。

    在这之前,彭玉林通过陆路运往京城的粮食就被粮库官拒收了不少。

    彭玉林倒也不急。粮库官拒收,彭玉林让手下不争不吵,默默将粮食拉到广渠门边的“玖安粮行”,一副老实可欺的模样。

    面对粮库官几次明里暗里索贿,彭玉林装作不懂的样子,让粮库官恨得牙痒痒,只得更加严格检验入库粮食,鸡蛋里硬要挑出骨头。

    “咱们漕运司同户部关系可好了。这样,咱们在杨柳青码头拉多少货,全都算入库,路上的损耗、粮库的退货全都算漕运司的。如何?”

    只要彭玉林答应将粮食交给漕运衙门,凡是能够做到的事情范祥宇都愿意。

    何况彭玉林提的要求在范祥宇看来都是小事,都是漕运司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

    漕帮调集近十万人,日夜不停装卸运输,三百里运河上船头接船尾,流水般不停歇,争分抢秒,不断抢运。

    大量粮食一进京,京城的粮价“哗”就泄了一地,跌倒四两五,跌破以往同时期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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