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多出了一段假期。
    昨天她先用手机与公司的另一位负责人联络过。好友调侃完她的境况,答应会帮她询问一下有关单位,在没有驻外办事处的国家遗失了护照该怎么做,然后要她休假。
    “再不让你休假,你大概要抓狂了。看你要休多久就休多久吧,回来之后让你报公帐!”
    她近日来的烦躁已经如此明显了吗?
    无论如何,让自己沉潜一下,总是好事。于是她也不急着四处求问了,等台湾那边有消息之后再说。
    倒是一直耗在夏氏大宅里也不是办法,佐罗并没有收容她的义务。一大早起床,她处理完种种杂务,出房门准备告诉查德自己想搬回旅馆。
    “哈啰?”
    客厅,静--
    餐厅,静--
    厨房,静--
    前廊,静--
    平时不是鬼影幢幢的吗?真要找人时,却一个人影都不见。
    “哈啰?”
    她一路找着找着,慢慢踩入后院里。
    塞里亚那虽然四季如夏,细微的变化仍是有的。春天的塞国早晨柔和许多,啼莺舞燕,晴丝摇漾,后院的庭草多为观叶植物,不若前庭的花海奔放。
    在层层青影中,三座突出的石碑依然静立着,任时光流逝,任落叶迤洒--
    克服了东方人对于死亡的忌讳,她不禁慢慢靠进,蹲在“萝莎莉亚卡隆”的墓碑前。
    挚爱的未婚妻。这是佐罗为墓中人所立的吗?
    他们两人还未成婚,可是他依然将未婚妻葬在自家的后院,而不是墓园裹,想必对她用情至深吧?
    二十六岁,多么年轻的生命,竞如此香消玉殒了。佐罗为她的死亡伤心了多久?是否到了如今依然在悼念?这其中有多少故事,又有多少悲伤呢?
    凌曼宇跑回房间里,翻出相机,再回到后院,朝着墓碑啪擦按下快门。
    椿树的阴影投照在姓名与墓志铭上,唯有中间生年那一段有阳光筛落。淡黄的光彩,彷佛象征着这段曾经明媚的短暂人生。
    “凌小姐,您刚才在呼唤我吗?”
    “喝!”她剧震一下,跌坐在草地上。老天!这家子人到底何时才会改掉吓人的毛病?
    “抱歉,又骇着您了,老人家走路步伐比较轻些。”查德温和有礼地致意。
    “我、我已经吓得忘了要找你说什么了”她惊魂未定地按着胸口。
    “不妨事,您慢慢想,想起来再说也是一样的。”查德微躬身道。
    “萝莎莉亚是你家主人的未婚妻?”
    “是的。”查德的眸闪了一闪。
    #x679c;#x7136;没错。
    “她是怎么过世的?”她拍拍膝盖上的落叶站起来。
    “她和小学同学乘游艇出海兜风,两个人对游艇的操作不太热,意外翻覆,溺水而死。”查德的眼中露出哀伤。
    “佐罗当时不在船上吗?”她轻声问。
    “当时他人在英国签订香水原料的新合约。”查德的眼光移回墓碑上。
    “嗯。”她点了点头,半晌,轻道:“他回国之后,知道这件事,一定非常伤心吧?”
    查德缓缓道:“先生并不太谈这方面的事,但我知道,他一直非常自责当时未能在现场救她。”
    “我想他一定很爱她,才会将她葬在夏氏宅邸的后院。但是他不担心日后再结婚的话,妻子会吃醋吗?”
    “虽然做下人的不该议论主人的是非,但,凌小姐,坦白说,我以前一直不敢期望先生有朝一日会结婚。”
    “为什么?”她一怔。
    “因为传说总是不应验。”查德沉沉地叹了口气。
    “传说?”她想起米亚之前也提过这件事。“我可以知道这个传说的内容吗?”
    “这个传说听在外地人耳中,或许会觉得只是一群乡巴佬的迷信,但是所有夏克劳德家的属民可是深信不疑呢!”查德找了个石块坐下来,开始讲故事--
    “远在十八世纪中叶,塞里亚那实行封建制度,当时的塞国是一个非常贫困的国家,国内大部分都是不毛之地,而夏克劳德家族是其中的一位领主。第一任领主名字叫左尔曼夏克劳德一世,他战功彪炳,智勇双全,深得属民的爱戴,偏偏婚姻生活极度不幸福。
    “这是因为他的新娘子是父母替他选择的,他对她毫无感情。于是儿子长大之后,左尔曼告诉他儿子:孩子啊,将来为父的宁可你一辈子不娶,也不愿见你像我一样,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痛苦一生。
    “他的儿子亲眼看见父母冰冷的婚姻关系,也非常明白父亲的话中之意。就在儿子满二十岁的那一年,有一天他带着随从出猎,不慎撞倒了一位佃农的女儿。这个女儿并不是什么天香国色,可是二世却在这一眼的接触中,发现自己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只看了一眼就能确定自己爱上一个女人?”身为一个实际的现代女子,凌曼宇很难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
    “就是一见钟情。”挑眉的查德对她点点头。“二世一开始不敢告诉父母自己爱上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佃农之女,只敢每天偷偷出门与她谈情说爱。小两口的感情与日俱增,终于,这件事仍然被左尔曼夫妇发现了。
    “左尔曼非但没有责怪儿子,反而因为自己不愉快的婚姻,非常赞同儿子的选择。而他的妻子却是极端反对,只是因为儿子有丈夫的撑腰,她也就无法反对到底。
    “二世本来以为这桩感情已经十之八九,谁知,就在一年后,家族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左尔曼患心疾而去世了。”
    “啊。”她轻呼。查德叹了口气。“没错,这下子换成左尔曼的妻子当权了。于是,就在她的大力阻挠之下,小两口被硬生生的拆散!这家佃农被外放到其他岛屿的夏氏领地去,再也不能回来,而二世也被迫娶了另一位领主之女。
    “可想而知,他的婚姻也极度不幸福,妻子在婚后第五年就发疯了,他本人也在壮年时期患了传染病死亡,接着就来到了第三代,”
    “这个传说还真长。”她不禁笑道。
    难怪查德要先找个位子坐下。凌曼宇也效法他,拨开一些落叶,席地而坐,以树为靠,以地为椅,舒舒服服地听着故事。
    “他的儿子三世由一群忠诚的部属扶养长大。说来奇怪,在三世二十出头的时候,也在无意间认识了一名美女。和他的父亲一样,他第一眼见到这位美女,就深深地爱上她。”
    “又是一见钟情?”
    “答对了,而且幸运的是,三世上头已经没有碍事的父母阻挠,”查德对她眨眨眼。“所以他们两人顺利地结婚了,夫妻俩终其一生都极为恩爱,美满幸福,接着来到第四代。”
    “当然了。”她笑道。
    “第四代长到二十来岁的时候”
    “让我猜猜看--他也在无意间认识了一名美女,并且对她一见钟情,从此深深地爱上她?”
    “答对了,瞧,女孩,你已经看出了夏克劳德家的模式。”查德举起一只食指轻晃。“也不知命运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安排,每一位夏克劳德家的男人都会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便遇到生命中的灵魂伴侣。只要他们娶的是这名女子,他们就会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反之,若是他们抗拒命运的安排,娶了另外一个女人,这些婚姻往往以悲剧收场。”
    “这不是有些迷信吗?”不是她不够罗曼蒂克,而是她真的很难接受有人可以只凭一眼,就认出对方为他的终生伴侣。
    “传说就是这样流传的呀,而且它屡试不爽。”
    她皱了皱鼻子道:“我相信必定有某个祖先从未对任何女人一见钟情过;又或者有人及时清醒过来,发觉这只是一时迷恋,于是娶了另一个女人,并且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只是家族史记里不偏爱这些不够戏剧化的情节而已。”
    “女孩,你不该太质疑命运的神奇魔力。”查德对她微笑。“另一项神奇的地方是,有几代的祖先遇到了天命真女之后,却因为战乱等等的原因失散了;可是只要坚持到底的夏氏男子,最后一定会再和他们命定的新娘重逢,并且结婚生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当然,不能坚持下去的男人,最后也往往和自己的怨侣走完悲惨的一生。”
    凌曼宇觉得这个传说真是一桩不可思议的迷信,但是夏氏的“子民们”显然对它深信不疑。既然如此,身为外人的她也没有批评的权利。
    “那么夏克劳德家族的男人是非常幸运的一群,他们只需凭一眼便能分辨出自己心爱的人,许多人结了三十年的婚都还无法确定呢!”她只是笑了一笑,对查德道。
    “可不是吗?”查德感叹地点点头。
    凌曼宇回头望着墓碑上的花体字。
    “那么,佐罗的灵魂伴侣”她轻轻停住。
    “如我所说的,传说没有应验。”查德深深太息。
    是啊,传说没有应验--它再也不会应验了,因为传说中的灵魂伴侣,早已香消玉殒。
    这就是佐罗的灰眸看起来,总是如此深切难解的原因吗?
    “啊,这一聊又耗去许多时间。”查德欠身而起。“我得去忙我的事了,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我会在宅子里。”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故事。”她点点头。
    再回首望着萝莎莉亚的碑文,那年轻早丧的卒年,一时想得有些痴。
    半晌,轻叹一声,收拾了相机,慢慢走回大宅里。
    在前廊取了几个景之后,她进入客厅,想拍几个在时光洪流中静静躺卧的角落。
    墙上那张威武的海盗画像,想必就是某代祖先之一。如今知道了夏家流传已久的传说,再看着画中人,心情便与当时不同了。
    他是否便是当年那位郁郁寡欢的左尔曼一世?
    凌曼宇来到画像前,轻触边桌上的家族生活照。
    其中一张,一对中年男女并肩而坐,对着镜头微笑,想必是佐罗的父母,后院三座坟中的两位主角。
    不知萝莎莉亚拥有怎生的相貌?
    她找了一下,却未发现这名年轻未婚妻的肖像,反倒是一张男子的独照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见边桌上的生活照时,也是这一张照片引起她的注意。
    她取过来细细地看--
    照片看起来有一小段时间了,片中的男子极为年轻,约莫二十来许,五官清俊温雅,一双柔和的灰眸显然是夏克劳德家的注册商标,他的棕发服帖着头型,白衬衫、西装长裤外面套上驼色毛背心,看起来充满儒雅学者的风范。
    强烈的熟悉感在凌曼宇脑海激荡。这位男子她见过!她支着额头,努力想翻出隐埋在记忆里的片段。
    一股存在感贴近她的背后,这次她抢先回头。
    “嘿,我被你们主仆俩教得很乖了。”想再吓住她,没那么容易。
    佐罗面无表情地瞄她一眼,把照片取走,面朝下按回边桌上。
    “这个男人是谁?”
    “堂弟。”
    “我纺我真的见过他,但我想不出来在何处见过。他是个名人吗?”
    “他移居到美国十几年了,只是一介平凡教书匠。”佐罗明显不欲多谈。
    “所以,夏氏大宅目前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她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在这附近出出入入了一个星期,除了他和查德之外,大宅只有钟点人员会定时出现,再没有其他家人现身。
    倘若他们现在不说话,整间房子便毫无人声了。
    细尘在空气中翻涌,似乎是整个空间里唯一会动的东西。
    “你一定非常寂寞”她轻声说。
    “嗯。”佐罗寂寥地垂下睫毛。
    他巨大的身影立在这寂寂广漠中,彷佛一尊孤独的门神,静静守候着日出月落,春夏秋冬,任时光之轮滚滚而来,再悄悄流走。
    “对不起,我太交浅言深了,这本不关我的事的。”她轻柔道。“只是,我刚才在后院,查德告诉了我关于夏氏一族的传说”
    佐罗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一个脚步移换,已近在她咫尺。
    男性气息扑天盖地而来。
    “你知道传说的事?”
    这回她没有被他庞大的存在感压迫退后。她仰头,温柔地看着他。
    “是的。”
    他的眸心闪动,紧密的视线彷佛有温度一般:被他扫过的肌肤,都留下灼热的感受。
    “查德是如何跟你说的?”沉荡的频率在他胸腔内共鸣。
    “他告诉我关于夏家男人的终生伴侣,命定的一见钟情,以及萝莎莉亚。”她轻触他的手臂。“我很遗憾,你一定非常爱她。”
    佐罗眸中的情绪深刻难懂。
    “是我害了她。”他静静地说。
    “十万别这么说!”凌曼宇急急按着他的胸口。“我们东方人认为生死有命,命运的安排不会有多少人能理解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他低下头,鼻息扑在她的容颜上。“你真的认为不是我的错?”
    她一仰首就碰到他的鼻尖,如此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无法避免地交织成一气。
    呼吸有些困难,想退后腾出些空间,身后就是墙壁了
    “我不知道当年的情况,也不知道意外是如何发生的,但是我相信萝莎莉亚的死绝对不是你的想望,你不必一个人扛下所有愧疚感的。”她诚心诚意地说。
    佐罗双眸炯炯射出清芒,她看着他眼角的纹路,忍不住抬手轻触。
    这个碰触如柴火一般,点燃了一连串效应。
    他低首吻住她!
    这个吻,不再像昨天那个路旁之吻,戏谑大于一切。
    这个吻,是个饱饱实实、充满激情的吻。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强硬地要求她分开。她轻嘤一声,他的舌便流窜而入。
    交融的呼息增添了一倍热度,他的胸膛彷佛炭火一般,每一处与他熨贴的部分都产生如熔岩流过的触感。强壮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轻轻一举便让她的唇与他等高。
    她已许久不曾有过不,是她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纯粹激情的、纯粹阳刚的、纯粹亢奋的吻。
    体内属于女性的那个部分马上苏醒。
    多久以来,她只是个经纪人,某某人的好朋友,父母的女儿,铃当的妈咪,模特儿的保母--
    她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当一个单纯的女人。
    她都快要忘记,属于女人的那悸动、性感,被异性追求的美妙情挑。
    他唇下的吻开始有了回应,滑润的舌尖主动卷住他入侵的舌。柔荑下的胸膛一震,随即更密切地压迫而来,纤腰上的钳握收得更紧。
    她紧环着他的颈项,手埋进浓密的棕发里。他的发质好细,跟又臭又硬的脾气半点儿都不搭轧。
    他辗转黏蜜地吮吻一阵,突然移到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话。
    凌曼宇的双颊飞红。
    这是一句极为婬猥的话!
    从一个动情的男人口中吐出。他发亮的眼,深赭的脸庞,粗重的呼息,湿润的嘴唇,在在传达最原始的欲望。这是一名雄性人类对一名雌性最直接不讳的性感渴望。
    而她是个女人。
    她是个身心理成熟、健康正常,拥有一副美丽躯体的性感女人。
    她想要脸红心跳。想要在夏日午后卷在床单里,身旁有个汗湿的男人。
    她已经许久不曾尝过心动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她正在度假。
    而此刻拥着她缠绵密吻的,是一个勇悍强壮的男人。
    “ok。”她悄声道。
    他的唇再度攫住她,下一秒钟便是天旋地转。
    等天地再度回归原位,他们两人已经在他的房间里。
    门砰地一声弹开。
    她的纤足缠住他的腰,两个人激烈地吮吻,近乎战斗般的纠缠。他跌跌撞撞地闪进门内,脚尖勾回门,任凭它再度砰地弹回。
    她被用力顶在门后的墙上,心脏在胸腔内激烈跳动,血管里的生命液体狂窜奔流。
    她的长裙被撩高,底裤被扯下,被急切大掌碰触到的每个部分都像要融化。
    牛仔裤拉炼拉下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一股粗猛强大的力量,正面逼迫而来。
    “啊”她嘤吟一声,秀眉有些承受不住地蹙起。
    樱唇上的吻转为绵密,温柔地啄点着:压力略微退去,他用实际的温柔给她时间,让她慢慢习惯自己。
    直到她的娇躯不再那样紧绷,蹙起的眉心也平坦后,退去的压力再渐渐涌回,一点一滴地进占她的身体。
    他再将她倾在自己怀里,改变方向,往中央那张大得惊人的软床走去。
    她枕在软垫上,望着高大的男体向自己压来。
    彼此的衣物被两双急切的手抓坏,凌乱地扔在地上,但是两人都不在意。
    在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是。
    不是老板、不是主人,不是财阀、不是夏克劳德。
    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男人,专注地用自己的身体去膜拜另一具女神般优雅无瑕的女体。
    在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是。
    不是女儿、不是母亲、不是女强人、不是凌曼宇。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那些道德操守,礼教矜持只存在于这间房间外。
    现在的两个人只是单纯的男与女,一如天地初成之时,世间仅有的那双人儿。
    他们只想专心享受一场,甜美激切的情欲盛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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