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傍晚,净植才回了新巷。内侍跪在她面前,诚惶诚恐。不用想,帝又发火了。净植一边往里走一边思忖,这个晶亮琉璃的雪美人还不够降火么?
    她先走到自己惯常睡的房间前,低头一看皮鞋已经不见,于是直接推门进去。床铺整齐,没留下一星半点放浪的痕迹。皮鞋放在床边,帝正坐在书桌前低头写着什么。
    “云苹呢?”她在床头坐下,信手从书架上拣了一本书。
    “回去了。”
    “回哪儿?白玉宫?”
    帝转过头看她一眼,又转过去继续写,“跪着过来说话。”
    好个万人之上的天子啊!净植刚要说什么,他又补上一句,“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别逼我那么做。可好?”
    她想起进来时内侍们惊恐的表情,倒也不再多言就跪了下去,一步步膝行到他脚边。世人只道明武帝杀伐果决,而不知其狠毒阴险,更胜其祖。帝拧起她的下巴,“你和云峙,是怎么回事。”
    净植有一刹的心惊,但很快转为平静。她脑子转得也快,回来路上想起那折戏里头的“负心人”,知道帝说的并不是今天下午他们的苟合,而是让云苹入宫这件事云峙要算几分。礼物是她的,人却是他家的……
    “云苹妹妹仰慕陛下,您知道。我有意备这份贺礼,您知道。这是一拍即合,绝无云峙的关系。而我与他相识多年,彼此清清白白,您也知道。最后,这份贺礼您喜欢,便足够了。”
    瞧瞧,净植虽冷淡不爱说话,但毕竟是宫中长大,又熟知帝的心思。她说的不是实话?当然是实话。陛下美人在怀之时,自当也想不起净植去和谁鬼混了……
    下巴上的力道一分分卸掉,净值知道这次蒙混过关了。她心里刚长出口气,便听帝说,“你今日呈上贺礼的确不错。若我有心让她入白玉宫,你怎么看?”
    净植忽地一笑:“陛下想要的,自然是好的。何必问我?”
    帝“哼”了一声:“方才下午哪里去了?”
    来了。她面色不改,仍然带笑,“托云峙带我去市内取一本我订的新书。”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床上的确放着一本未拆封的精装书。
    “你若想要什么,随时告诉我,给你送去,何必自己去取?”
    净植抬着头,眼神里竟还留着午后那场狂乱的挑衅,“六叔叔占了我的地方,我无处可去呀。”竟像在吃醋撒娇!
    帝忍俊不禁,又被她这幅极少见到的娇憨模样所撩拨,便忘记了下午发生的种种,又揽着她胡混到床上。离晚间宫宴还有两个多小时,不消说又是一番黏腻。不知为何,今晚的植儿格外勾人,若她日日如此,说不定……他还真不肯放她回养州了。
    白玉宫虽然张灯结彩,但白玉宫毕竟是白玉宫,再怎么掩饰,底下白玉石冷清的色调与坚硬的质感仍然如故。这晚上算是正宴,收受寿礼、接见群臣,当然,净植是万不能去的。往年是云峙前来陪伴,今年倒也一样,又或是帝被娇缠得不行忘了这件事。
    云峙到的时候,净植还躺在一床狼藉上一动不动,雪玉般的腿股间还凝着浑浊的黏腻。云峙皱了皱眉,刚要脱了外套帮她换洗,便听见净植说:“新巷,反而是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指了指门外,“内侍不敢多言,人都畏死。我救了他们几次,他们也算知恩。”
    “——你还有机会反悔。”她盯着他的眼睛,“因为我要和你说很重要的事情,关系你我性命的事情。”
    “……好。”云峙坐下,摇摇头,“不反悔,你说。”
    “我要你今夜入宫,当着群臣的面,自请离京!”
    “去哪里?”他面色丝毫不变。
    “去西州,为我们积攒势力。”净植说,“其实我还有一个亲生弟弟……”
    云峙脸色终于微微一变,“什么?”
    “玉无袖狼子野心,母亲早已料到。”净植说,“弟弟被送往我也不知道的地方秘密抚养,母亲说过,等到我二十五岁……他会回来的。”
    云峙不知她是有所保留,还是异想天开,但他最终只是点头说好,谁让他爱到甘愿为她去死。
    “收拾一下,准备走吧!这里到宫中,也不算近……”
    云峙却利落地脱掉衣服,将她抱起,“你,你干什么呀……”净植被他弄的有些发痒,云峙却抱着她径直进了浴室,打开花洒,“帮你洗干净再走。”
    “我又不是不会……”净植嘟囔着,片刻又扬起甜蜜得溺死人的笑容,“你不会在拖延时间,想让玉无袖抓个正着吧……”
    “平日我送你来玉京,也没见你这么多话。”云峙低头耐心地为她抠洗,“……若我调到西州,我们就很久不能见面了。”
    “也是。”估计后几日她离京,也轮不上他送,“听说西州是奶蜜之地,姑娘都精致好看,玉无袖他娘就是西州人……”
    “所以?”
    “所以别忘了我。”她像个孩子般勾了勾他的手指。
    云峙笑着继续给她冲洗,植儿醋劲儿恁大。姑娘呀,你也不想想。他这一生二十多年都陷进去了,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又如何能轻易地剔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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