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五月初五,恶月恶日,历来是除瘟、驱邪,求得吉祥的节日。往年的这个时候,皇宫内外都会举行祭祀和庆典活动。

    不过,因为当今圣上顽疾缠身,久卧病榻,已经四个多月没有上朝视政,群臣惶恐,所以皇宫内也好,还是皇城里的大街小巷,全都笼罩在一片不详的阴霾之中。

    也许是为了寻求上苍的庇佑,今年参与寺庙祈福的百姓特别多,有的还是扶老携幼地全家出动,一时间,香烛、艾草、五彩荷包全都翻了数倍的价格,可还是供不应求。

    进出皇城的车马行人也是络绎不绝,为让大家尽快地通过城门,以免造成拥堵,九门提督李朝简化了入城的检查,但凡一家老小的,都不再查验行李,直接放行。

    只有鬼鬼祟祟,行迹可疑的人,守城士兵才会上前盘查个仔细。

    这辆四*马车的豪华程度,就算是在皇城也是实属罕见,所以守城的庄校尉很肯定,他们是第一次入城,便要求车夫往旁边停下,他要入车检查。

    当然,庄校尉本来只想例行检查后就放过去,毕竟能拥有这么大马车的人家,肯定是非富即贵。

    可是那马夫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摇摇头,并没有配合的意思。

    “聋子么?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留着满面粗胡、身材矮壮的庄校尉,开始感到不满,他一挥手,就有一队精兵围堵在马车四周,迫使马夫下车。

    “我不管里头坐着的是官老爷,还是哪家的贵夫人,都得下来接受检查!”庄校尉一手按在刀柄上,大声喝道,“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这里是天子脚下,谁都不能例外!”

    然而,车厢内没有一点的动静,一脸警戒的庄校尉,越发觉得对方可疑,而且还有轻视守城将士的意思,不禁恼火了起来。

    他气势汹汹地上前,正要一把拉开车门,门却从里往外地推开一条缝,有人递出了一张纸。

    纸张内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庄校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拿过来,打开一看,脸上的胡须都抖了抖,这、这纸里包着的不是金虎符吗?!那车上的人是——骠骑将军!

    这吓得他差点拿不稳金虎符,而纸上还写着一个“静”字。

    是让他不要声张的意思吗?庄校尉的表情变化极大,让士兵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是要围攻上去,还是……?

    庄校尉的双手都有些哆嗦,他把信和令牌重新递回车厢内,有人伸手拿走了。

    有士兵上前,“大人?”

    “让开,别站在这儿,送……送这位客人入城。”庄校尉说,把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士兵给赶走了。

    在庄校尉的躬身下,马夫坐回车上,飞扬了一鞭子,就朝城内疾驰而去。

    直到这时,爱卿才偷偷地掀起车窗上竹帘,看到士兵在后头,检查着其他的人。

    “呼……。”他不禁松了口气,万一那个人执意上车的话,势必要惊动到李朝,到那时候,皇上竟然在宫外的事,就怎么都兜不住了。

    不管怎么说,爱卿都不想再节外生枝,惹出事端来。

    事实上,景霆瑞并不在车内,爱卿身旁坐着的是小德子。

    因为景霆瑞要提前一步回到皇宫里,去安排皇上秘密回宫后的一切事宜。

    “朕到底是回来了。”

    爱卿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繁华宽敞的街道,心情是喜忧参半。

    喜得是,他终于回家了,他很爱自己的百姓,尤其这一趟出去,他也了解到不少民间之事,让他对于一些体恤百姓的良策有了更深的想法。

    忧的是,不知朝中是何情况,贾鹏是否还想逼着他成婚?

    还有……景霆瑞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让他这个皇帝,在深宫“养病”这么久,都没人怀疑?

    这一趟微服出宫的另一收获就是,让他对瑞瑞有了更多的认识。

    瑞瑞很厉害,什么都会,又很可靠,有他在,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这些是爱卿原本就知道的事,然而现在又多出一条。

    ‘——瑞瑞是个se魔,超大的se魔!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爱卿扁了扁嘴,在心里碎碎念着,如果自己还想要上朝处理政务,那么,就得减少与瑞瑞私下相处的时间。

    “皇上,您很热么?奴才给您扇扇。”小德子说,“脸好红呢。”

    “不用,朕不热,就快到朱雀大街了吧?”爱卿转开头,心里突突直跳,只是想起一丁点和景霆

    瑞在一起时发生的“那些事”,就让他浑身发热,羞得想捂脸!

    不过,等回到宫里,就算两人想要独处,也几乎是不可能的,爱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北部的要塞、赋税、赈济、邦国外交等等,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处理。

    还有瑞瑞也已经和他达成协议,以后不会再糟蹋核桃,当然,爱卿都没脸说出核桃二字,讲的是,不许他再浪费粮食!

    瑞瑞同意了,但也提出条件,那就是皇上日后若遭遇什么不平事,都要第一时间向他求援。

    像被关在黑店做苦力,还不让小德子送口信的事,不许再发生了。

    爱卿表示可以做到,两人还拉了勾,爱卿还一再地言明,谁都不许反悔!

    这样想来,瑞瑞是个大色、魔的事情,就暂且忽略不计吧。

    ※※※※※※※※※※※※

    与此同时的永和亲王府,约二十位身着便服的家臣跪倒在厅堂上,一个个都面露愧色,请求他们的主子息怒。

    可是,永和亲王能不生气吗?派出去这么多人,花了重金,四处寻找皇兄的下落,可没把人找到不说,连个靠谱的回信都没!

    更甚至有探子音讯全无,简直是一去不回头,太不像话了!

    话到深处,炎一掌就击垮了厅堂内的八仙桌,碎木四溅,家臣却连头都不敢抬起,也没有闪躲,只求亲王可以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不过,他们也知道,亲王除了生他们的气外,还有宫中那位御医,吕承恩。

    “全给本王退下!”炎握紧着拳头,家臣起身,却依然弯着腰,如潮水般涌退出去。

    “王爷息怒。”萨哈上前,劝慰道,“皇上是天之骄子,即使他在宫外,也会安然无恙的。”

    “只要一天没见到皇兄,我的心就没办法安乐。”炎的脸色相当难看,自从宫里传出爱卿抱病后,他是每日都要入宫,请求觐见。

    头两回,都是景霆瑞出来阻拦,说皇上已经服药睡着,炎也不想打扰爱卿的休息,只有打道回府。

    可到了第三回,上前拦住他的竟然是吕承恩,小小的一个御前大夫,竟敢挡他的驾!

    炎本想靠武力硬闯,但是吕承恩竟然拿出一封皇上的手谕,上面写着,‘朕龙体欠安,想要静养,任何人不得叨扰。’还特别注明,‘违令者,斩!’

    手谕上盖有四方“天子信宝”,以示此手谕告诫所有臣僚。

    因此不但炎不能随意闯入,就连贾鹏也被阻拦在外。唯一能够出入长春宫的,只有御医吕承恩。

    炎想到找景霆瑞去问个清楚,却被将军府的人告知,将军已经连夜离开皇城,听闻是接受了皇上的旨意,出宫去寻找治病的良药。

    这下,炎完全地懵了,到底是什么病,要景霆瑞带兵去找药方?炎担心得三天三夜都没有休息,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他甚至跪在长春宫的宫门外,只为求得爱卿一见。

    那日,还下了极大的雨,吕承恩出来劝了几次,见劝不走也只有作罢。

    最后,是永馨公主哭着跑出来,委屈地直嚷嚷道,‘皇帝哥哥不爱我们了,他不要我们了!’

    炎抱起小皇妹,好声地劝慰,向她解释皇兄的病会传染,才会出此下策,永馨公主这才不哭了,

    但也还是一脸的担心。

    把公主送回去后,炎也回到亲王府,经由皇妹这一哭一闹后,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有蹊跷。

    因为爱卿就算不见他,也总会叫人出来,安慰一下公主的。

    可是,永馨哭得这么大声,都没有一个宫女出来,而吕承恩的气色看起来很好,皇上真要病重,他怎么可能好吃好睡的?皇上要有个万一,他的脑袋随时得搬家。

    炎还记得,爹爹不舒服时,那些太医,包括北斗在内,全都是满脸的阴云密布啊。

    由此可见,皇上的病并不严重,不,不对。

    炎仔细揣摩了一番,得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惊到的结论——皇兄不在宫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幌子!

    这么一想,所有的疑点就都解释得通,景霆瑞并不是出去找药的,而是去找皇兄!

    至于皇兄为何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出去,炎马上就想到了贾鹏曾经说过,要为皇上操办婚事,以皇兄的个性,恐怕不会娶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女子。

    事实上,炎也很反对此事,皇兄登基不久,理政第一,至于娶妻不急于一时嘛。

    不过,皇兄还真是大胆,竟然想出生病的主意,这不是要吓坏身边的人吗?

    ‘等等!’炎又感觉到哪里不对头,皇兄即便是要偷溜出宫,以暂避婚事,肯定不会以生病为

    由,让大家担心的。

    指不定他有留下书信,清楚说明他是出宫去了,还叫大家不要担心他呢。

    可是,那封手谕又是怎么回事呢?怎么看都是皇兄的亲笔……!

    ‘对了!景霆瑞!!’炎如五雷轰顶般地明白过来,景霆瑞还是太子侍卫时,就经常帮爱卿罚

    抄,笔迹早就练得一模一样,真是该死的家伙!竟然敢冒充手谕!

    炎气得跳起,想立刻去通知贾鹏,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抓回来,要严刑拷问,他一定知道皇上的下落!

    但就在炎想要叫人来时,又想到了一件事,景霆瑞那么狡猾,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傻事,万一东窗事发,他的下场可要比凌迟处死还要惨!

    能让他冒这个险的,只因为这么做更利于皇上,如果贾鹏知道皇上不是抱病,而是出了宫,一定会想尽办法,找皇上回来继续成婚。

    但皇上卧病在床就无计可施了,这婚事一拖再拖的,很有可能会黄掉。

    况且,皇上偷偷出宫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一旦公布天下,还会给爱卿招惹杀身之祸,毕竟敌国的细作,在国内有不少呢,又个个都身怀绝技。

    爱卿,可能小德子也在,就他们两个人绝不是刺客的对手,所以,景霆瑞才假传谕旨,实则为了保护皇上。

    虽然炎很不喜欢景霆瑞,但他并不怀疑景霆瑞会对爱卿不忠,至少目前不会。

    思绪在短短的时间内是千回百转,炎又颓然地坐回圈椅内,唉声叹气,很显然,就算他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却依然爱莫能助。

    又过了一个月,炎见皇兄的“病情”仍旧没有好转,便怎么也坐不住了,派人出去寻找皇兄,当然都是密令,找的也是功夫极好的一拨人,还卖了十来件他心头好的兵器,只为有足够的赏金和

    盘缠。

    可结果还是令人失望!

    “人海茫茫,皇兄,您到底在哪?”炎握紧了圈椅的把手,萨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

    “还是本王去吧。”炎突然说道。

    “您说什么?”

    “他们一个个都不顶用!本王自己去找,总能有个蛛丝马迹的……”炎正说着,一位家仆就慌慌张张,仿佛丢了魂似的跑进来。

    “王、王爷!大、大事!”

    “你是王府家丁!失魂落魄的,成何体统?!本王不是说过,事情越大,就越要冷静清楚地禀报!”炎越发地不悦了,冷厉地喝斥道。

    “是、是!”家仆用袖子抹去额上的汗,然后竟然露出一个笑容,“禀报王爷,奴才刚收到的消息,是因为太过意外,才一时惊慌,王爷,皇上他醒了,病全都好了!”

    “你说什么?!”才说过遇着大事要冷静的炎,却惊愕地站起了身,大步走到家仆的面前,抓住他的肩头,“你再说一遍!”

    “皇、皇上的病好了,长春宫才放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家仆被抓得极痛,却只能忍住,他也替主子高兴。

    这几个月来,主子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也没吃过一口安心饭。

    “来人!快备车轿,本王要入宫!”炎放开家仆,脸上是喜不自禁的神色,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家仆也是笑容满面,领命下去了。

    “恭喜王爷!”萨哈上前道喜。

    “是喜事!皇兄得以平安归来,看来景霆瑞还是有点用处的。”炎高兴坏了,“对了,我还没更衣,快,给我换朝服!”

    “是!”萨哈伺候着炎更衣冠帽。

    炎的心却已经飞了出去,‘皇兄,从今往后,我要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你再也别想撇下我

    了!’……

    皇上突然得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邪症,一直昏睡不醒,但在吕太医的精心治疗下,加上服用了景将军外出寻来的古老秘方,竟然一夜复元,朝野内外是又惊又喜。一时间,文武大臣、诸国使节、都要进宫面圣,宫里还放了炮,说是感谢上苍,驱散邪神!

    这皇城里的气氛,竟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好了、好了,皇上好了!”有不少的百姓,闻声赶到宫墙外头,对着里面双手合十,鞠躬感恩,更多的人跪地磕头,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是,有人说是恶月恶日,百姓们虔诚地驱除邪恶,才换来皇上的龙体安康,皇上乃万民之父,亦响应百姓的祈求。

    这一直笼罩着皇城乃至全国的不祥阴霾,终于是消散得无影无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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