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英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冥思苦想了一会也没想到什么主意,便丢在了一旁:“这么难的问题,交给你父亲忧愁去吧,他肯定是舍不得小金蟾受委屈的,再者说了,等他们长大还要十几年呢,这中间的变数可不好说!”

    薛子桢就知道和母亲商议事情是商议不出什么结果来的,她要么是胡乱出主意,要么就都推到父亲身上,让父亲来处理,即便薛子桢已经习惯了,此刻也忍不住恼怒:“母亲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小金蟾的将来?什么事都只会推给父亲,父亲又没有三头六臂!”

    话一说出口,薛子桢就后悔了,陆如英也是愣愣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眼泪就扑簌簌往下落:“我不推给你父亲推给谁?谁让我没本事呢?我倒是养了个好女儿,可惜到头来居然也嫌弃我……”

    薛子桢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如英打断她的话,哭得越发厉害,还站起来要把薛子桢推出去:“你走你走,免得近墨者黑,也把你给变笨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自己的亲闺女都嫌弃我,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哭着骂着,还打了薛子桢好几下。

    薛子桢可不敢反抗,被她推着一路踉跄,靠在了门边,又是懊悔又是难过,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小金蟾看看母亲看看姐姐,两个人都在哭,嘴一瘪,也大哭起来。

    薛丹臣和霍灵璧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看着屋里乱糟糟的不由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霍灵璧一看薛子桢哭了。赶忙上前揽住了她的肩膀替她擦眼泪,陆如英已经开始跟薛丹臣告状了:“你闺女居然敢嫌弃我笨,怪我不担心小金蟾,还怨我把事情都推给你,这还是我闺女么?”

    她一边说一边哭,倒是薛子桢在一旁只是流眼泪却一声不吭。

    霍灵璧心中霎时恼怒起来,头一次觉得岳母十分蛮不讲理。即便桢姐儿说了这话。也不过是气话,怎么能当真呢,哪家母女没有拌嘴的时候。可她倒是好,就这么告起状来,若是外人听了,岂不是要说桢姐儿不孝?

    更何况桢姐儿的话也没错。她本来就没什么本事,遇到事情就推给岳父。难道桢姐儿说错了吗?

    霍灵璧替薛子桢愤愤不平,揽着她的肩膀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可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不满。

    薛丹臣先去哄小金蟾。沉默了一会,也没说谁对谁错,只对薛子桢道:“你妹妹的事有我呢。你先回去吧。”

    薛子桢低声应了,还想说什么。霍灵璧却一刻也呆不下去,立刻带着薛子桢离开了。

    一出了薛家大门,霍灵璧便道:“这事不怪你,若是岳母不给你道歉,你就别回来,人家都是做母亲的包容子女,她倒好,倒让做女儿的去包容她!”

    薛子桢扯了扯嘴角:“没事,我都习惯了,更何况今天的事我也有不对。”

    霍灵璧忍不住把薛子桢抱在了怀里,觉得她好生可怜,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倒是让薛子桢又勾起了伤心事,忍不住哭了一场,母亲可是从没对她动过手的,今天居然打了她,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薛子桢知道她肯定气坏了,可她挨了打,心里也十分难受。

    回到霍家时,薛子桢的眼睛红红的,精神也不好,霍灵璧让奶娘把棠哥儿给抱下去,可棠哥儿一直盼着母亲回来呢,顿时不乐意了,扭着身子就要哭,被父亲狠狠瞪了一眼,顿时畏惧了,不情不愿的被奶娘抱走了。

    霍周也看出了薛子桢精神恹恹的,不用说也走了,夫妻俩自打有了孩子以来,倒是难得的独自在一块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

    其实薛子桢并没有多么纠结这件事的对和错,她打从记事以来,家里就是这种样子,母亲万事不管,只负责吃喝玩乐,父亲管着外院的事,也管着内宅的事,家里家外都是他说了算。

    崔玉娘曾羡慕她和母亲的关系像姐妹一般,但她却羡慕崔玉娘有个严厉的母亲,虽然时常会听到让人心烦的唠叨和训斥,但当你脆弱的时候,却有一个坚强的怀抱来安慰你,给你支撑和力量。

    她的母亲,从来没有让她有过这种感觉,恰恰相反,她从五岁起就帮着父亲来照看母亲了,不可以大手大脚的花银子买一堆没用的东西,也不可以把家里的花花草草种的乱七八糟,吃饭不可以挑食,晚上不可以熬夜,不可以隔三差五的只想着出去逛街……

    时间久了,她心中的那股失望就淡了,反而把照顾母亲当成了理所当然,直到刚才,母亲对着父亲哭诉,念叨她如何如何的不好,她才觉得难过,她知道母亲其实也是替小金蟾的婚事感到着急的,甚至会有种无力感和挫败感,所以她只能把希望寄托给无所不能的父亲,但她还是觉得伤心,她不希望小金蟾走上自己的老路,她希望她能得到母亲的保护,而不是从小就学着去保护母亲。

    薛子桢和霍灵璧断断续续说着往事,许是把心中憋闷已久的心事说出来,就像是吐出了一口浊气一般,倒是觉得越发的轻松畅快起来,但霍灵璧却心疼的要命,他以为薛子桢的沉稳周全是天生的,没想到竟是被如此逼出来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薛子桢,若是痛骂那人一顿,那人既是他的岳母又是薛子桢的母亲,若是光说几句安慰的话,他又觉得太过轻飘飘,只好把她揽在怀里,让她依靠着自己的胸膛,相信他会给她安全,给她可靠,让她可以放下重担过一过轻松的日子……

    两个人说着话,都毫无睡意,一直到天亮才有些朦胧睡意。薛子桢迷迷糊糊睡着了,霍灵璧又看了她一会就起床了,如今先皇薨逝,新帝登基,他可没有睡懒觉的时候。

    霍灵璧出门的时候,正好在院子门口遇到了早起习武的霍周,如今霍周的规矩已经学的很有样子了。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对霍灵璧行礼,霍灵璧也不甚在意,唔了一声就匆匆走了。也没多看霍周一眼或者多说一句话,霍周虽然没吭声,但心里的失望却是显而易见的。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不需要父亲。但是每每看到父亲抱着棠哥儿玩笑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很羡慕。他看别人家,都对长子很喜欢的,可唯独他的父亲却对他不闻不问,他不知道原因。也猜测过也许是因为母亲,父亲母亲没有成亲,那他就是私生子。大家喜欢长子,却不会喜欢私生子。

    霍周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远去。抿了抿嘴角,还是没有说什么。

    薛子桢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连棠哥儿都起床了,坐在她旁边,小手摸摸她的脸摸摸她的鼻子,想要忍不住咯咯笑,却又捂着嘴不敢出声,那副小样子别提多惹人稀罕了。

    薛子桢陪着儿子玩了一会,然后起床梳洗,因为快到中午了,就只是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去看霍周,霍周正在练字,并没有因为薛子桢这个老师的缺席而偷懒,如今薛子桢对他是越来越喜欢和欣赏了,觉得他很有毅力,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将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薛子桢指点了霍周几个练字上的不足,然后带着他和棠哥儿一起去了霍夫人那儿,陪着霍夫人说了一会话,又在那儿用了早饭,下午婆媳俩一边说闲话一边逗棠哥儿玩儿,时间倒是很快过去了。

    晚上霍灵璧回来的挺早,神情古怪道:“我回来前遇到了岳父,他让咱们明天去薛家。”

    薛子桢一怔,随即恢复了平静:“没事,肯定是让我去给母亲陪不是的,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在家看着棠哥儿。”

    霍灵璧的神情越发古怪了:“并不是这样,岳父让咱们都去,你,我,还有棠哥儿。”

    薛子桢又是一怔,让她回去也就罢了,怎么连棠哥儿也要回去?

    虽然百思不得一解,但第二天霍灵璧还是早早去衙门把事情给交代了,然后回家接了薛子桢和棠哥儿去薛家吃午饭,这一年来陆老夫人和陆馆主以及陈云秀三个老人上了年纪,很少出院子了,平日都是在各自的院子吃饭,遂这次薛子桢一家过来,也没特意通知他们,饭桌上也就薛丹臣陆如英和小金蟾三个等着,见薛子桢一家子过来,陆如英立刻就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却是别别扭扭的,被薛丹臣看了一眼才慢腾腾道:“桢姐儿抱着孩子不好吃饭,把棠哥儿交给奶娘,坐到我身边来。”

    薛子桢心里挺诧异的,正想照做,棠哥儿却被霍灵璧接了过去,他抢先一声道:“我来抱着吧,棠哥儿调皮,现在不爱跟着奶娘。”如果是让桢姐儿道歉的话,那他可不想让奶娘进来看桢姐儿的笑话。

    正好薛丹臣怀里也抱着小金蟾,霍灵璧便抱着棠哥儿坐在了薛丹臣下首,薛子桢也就顺势坐在了陆如英身边。

    薛丹臣说了一声开饭,似乎请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吃顿饭似的,薛子桢有些不明白,谁知陆如英已经开始给她布菜了,十分殷勤的模样:“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一大早我就让人准备了,还有两道菜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薛子桢还是头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不由手足无措,看向了父亲。

    薛丹臣神情淡淡的,又看了一眼陆如英,陆如英这才扭扭捏捏道:“前天的事是我不好,不该骂你……”

    薛子桢恍然大悟,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却也神情坦然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原就不该和母亲顶嘴,母亲骂我两句也是应该的。”

    陆如英摆摆手,想说什么,眼泪却抢先一步掉了下来:“……我那么说你都是因为我自己心虚,打从你小时候我就没怎么照顾你,你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哭了是你父亲哄你,长大后也是你父亲教你读书写字,我除了把你生出来,其余母亲该做的事一点也没做,你说我的那些话也不是没道理,我本来就没用,习惯事事都依靠你父亲……”陆如英越说哭得越厉害,薛子桢的鼻子也发酸,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陆如英一边哭一边还继续说,断断续续的:“你羡慕玉娘……其实我都知道……我当时也觉得难过,也想做一个让你觉得骄傲的母亲,可是我……我真的很笨,很没用,我做不到……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女儿……我对你的疼爱一点也不比你父亲少……”

    听到这儿,薛子桢再也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陆如英也抱着薛子桢哇哇大哭,好好的一顿饭,竟让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了。

    薛丹臣任由她们哭了一会,这才开口:“有些话搁在心里不说出来,谁也不会知道,说出来了就好了,桢姐儿别伤心了,这件事是你母亲不对,她不该骂你,更不该打你,我已经说她了,以后她说的不对做的不对,你还要继续说她,不能纵容惯着她。”

    说完又看向了陆如英:“你也别哭了,桢姐儿又没真的怪你,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桢姐儿就是有错,你也不该跟市井妇人似的又哭又闹又撒泼,更不该打骂桢姐儿,她也是做娘的人了,叫孩子看着像什么话。”

    估计那天以后陆如英被薛丹臣教训的不轻,此时听了这话也只是乖乖应下了,并没有反驳或者顶嘴,最起码在霍灵璧的印象里,这还是头一次,他不由暗暗觉得大快人心,看向薛子桢的眼神也满是笑意。

    好好一顿饭哭了一半,吃了一半,陆如英和薛子桢眼圈都是红的,挨得极近,吃饭的时候那手也没松开,薛丹臣的神色十分坦然,仿佛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似的,甚至吩咐薛子桢给李益做媒,等国孝过去了好成亲。

    棠哥儿和小金蟾倒是没受什么印象,只有薛子桢和陆如英母女抱头痛哭的时候呆愣了一会,显得很是惊讶,随后又开开心心玩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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