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死了,却并未在京城引起什么大的风波,大家只是听闻后感叹惋惜了一阵子就罢了,薛子桢却一直都不敢相信,追问霍灵璧到底是怎么回事,霍灵璧不敢告诉她这是薛丹臣的主意,生怕薛子桢觉得他在挑拨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因此只一副开玩笑的样子:“难不成你真的想让她嫁进来?”

    薛子桢道:“你懂什么,我与她虽然是对手,却也惺惺相惜,我倒是希望她嫁进来,这样也能有个机会与她过过招,就像是棋逢对手一样,总要分个高低才甘心,如今她死了,我也永远没有办法胜过她了,岂不觉得遗憾?”

    霍灵璧不满道:“遗憾?你还敢遗憾?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事我落了多少白眼和不是?你若是真的遗憾,我再给你多找几个朱颜来如何?”

    薛子桢笑了起来:“开个玩笑也不行?”又对躺在炕上挥舞着手脚的棠哥儿笑道:“棠哥儿,瞧你爹多小气啊。”

    霍灵璧上前把棠哥儿抱起来,白了薛子桢一眼:“别在儿子跟前诋毁我!”

    薛子桢见他如此,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到了每年一次的百花会,薛子桢因为要照顾棠哥儿并没有参加,霍晓清出嫁了,霍夫人就更不会去了,家中虽有一个霍晓泠没有出嫁,但镇国公也是早就把女婿选好了的,遂也不愁。

    过了百花会,京城又掀起一阵婚娶之风,秦若梅和顺安侯府三少爷的婚事也终于办了,崔玉娘和何有为的婚事也办了,薛子桢免不了要去喝喜酒。送添妆,中间还夹杂着棠哥儿的百日礼,这一忙,就进了六月。

    六月初九,镇国公终于把朱颜的儿子霍周带了回来,对外只宣称是他在慈恩堂收养的一个孙儿,取名霍周。寄养在薛子桢名下。

    霍灵璧以前对这个儿子还存着一丝好奇。可自打朱颜死了,再见这个孩子就觉得膈应,遂见面的时候脸色一直阴沉着。霍夫人因为讨厌朱颜,对霍周也没什么好脸色,即便他是霍家的儿孙,但如今已经有了嫡长孙。这个私生子就是可有可无的,唯有薛子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了一遍。

    霍周虽然只有八岁。但长得高高壮壮,倒像是九岁十岁的孩子,皮肤白皙,眉目清亮。可以看得出他被教养的很好,一双手上却有许多茧子,应该是从小练武留下来的。

    就像镇国公所说。他长得与霍灵璧很像,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他是霍灵璧的儿子。脸的轮廓尤其像,好像缩小版的霍灵璧一样,唯有那双眼睛是蓝色的,透露了他异族人的身份。

    朱颜虽然长得很像汉人,但她却是汉人和胡人的血统结合而成的,如今生的儿子应该也有胡人的血统,遂霍周有这一双蓝眼睛也就不奇怪了。

    大家打量着霍周,霍周也好奇的打量着大家,他和镇国公最熟悉,已经得知自己的身世了,八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更何况他的身世也不是多么的复杂,他看着满面笑容对他十分温和的祖父,面色冷淡的祖母,神情漠然的父亲,还有微微笑着的继母,沉默着低下了头。

    还是镇国公催促道:“周儿快去拜见你的父亲母亲呀。”

    霍周慢慢松开了镇国公的手,上前跪下给霍灵璧和薛子桢磕了头,但却没有叫父亲母亲,霍灵璧也不在意,直接对镇国公道:“这个孩子以后就要劳烦父亲教养了。”

    镇国公笑道:“这是哪里话,当初我是答应过的,要把周儿交给桢姐儿教养的,桢姐儿,你说呢?”

    薛子桢上前道:“儿媳愿意教养这个孩子,请公公婆婆放心。”说着朝霍周伸出了手:“周儿,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霍周看着薛子桢白皙晶莹的手,忽然想起了已经去世的母亲,虽然心中有万分的不甘愿,但他还是慢慢把手放到了薛子桢手里,任由薛子桢牵着他回了双桂堂。

    薛子桢把霍灵璧东厢房的书房腾到了外院,把东厢房收拾了给霍周居住,又给他派了两个小丫头和四个尚在总角的玩伴,又叫琼露先过去主事,等那两个小丫头能堪大用了再回来。

    对于这个安排,霍灵璧有些不满意:“为什么叫他住在院子里?住在外院不挺好?直接给派几个小厮跟着就是了。”

    薛子桢道:“我既然答应了教养他,就一定会把他教养成才,把他往外院一放,的确是省心不少,但与他永远也没法子交心,我打算让他在身边住两年,等他熟悉了这里的生活,满十岁了再搬到外院去也不迟。”

    霍灵璧心里却觉得不舒服,就好像身上最隐秘的伤疤被暴露在众人面前似的,他赌气般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都交给你,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薛子桢知道霍灵璧心里肯定不痛快,但也不能因此就对霍周放任不管,不闻不问,自古以来后娘难为,把孩子教的好了不一定能得几声称赞,若是孩子有一丁点不好,那就成了你不安好心,刻意把孩子养歪了。

    遂她既然应承下了这件事,就应该肩负起这个责任来。

    第二天一早,霍灵璧早早出门了,薛子桢吃过早饭,逗着棠哥儿玩了一会才看到霍周在丫头的带领下慢慢过来了,他今日换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看上去倒有几分大家少爷的风范了,只是于规矩上却不大通,不过想来也是,朱颜一向以突厥人自居,自然不会教导霍周汉人的礼仪了。

    薛子桢便耐心的一一告诉他:“以后寅时三刻起床,卯正到我这儿来请安,卯时一刻吃早饭,卯时三刻与我一起去给你祖母请安,辰时开始念书。巳时一刻吃午饭,然后午休片刻,下午未时一刻继续念书,酉时吃晚饭,戌时睡觉,第二天仍是寅时三刻起床,以后起居都按照这个时间来。你记不住没关系。你身边的丫头会提醒你。”

    霍周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但仍然没有开口说话,薛子桢也不在意。问了身边的丫头,知道他还没吃早饭,就先叫人端了早饭来,然后再带着他去给霍夫人请安。

    霍夫人仍旧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十分严厉,淡淡的嘱咐了薛子桢几句就罢了。

    等回到双桂堂。丫头们已经在堂上摆好了一张桌子,笔墨纸砚也都摆放好了,薛子桢让霍周坐在桌子前,问道:“你都读过什么书?说给我听听?”

    霍周有些茫然。终于开口说话了:“什么书?”他的声音不像小孩子那样稚嫩,反而有些沙哑厚重。

    薛子桢也愣住了:“没读过书么?那你都会什么?”

    霍周想了想道:“打拳,练剑。骑马,我娘请了好几个师傅教我。”

    薛子桢笑道:“你将来是想像你父亲一样做个大将军么?”

    霍周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撇了撇嘴:“我为什么要像他一样?”

    薛子桢一怔。笑道:“即便不像你父亲一样做个大将军,也要读书的,光懂武艺可不行,那样也是一个只会逞狠斗勇的莽夫罢了,诗书礼仪,诸子百家,你也要一一细读才是,那样才会成为文武双全的大英雄,比如你的生母,就懂得兵法兵道,足见她也是博览群书的。”

    霍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吧,那我学,从什么开始学起?”

    薛子桢拿了一本三字经出来,笑道:“自然是从最简单的开始了。”

    两个人坐在堂上,一个教,一个学,都很认真,不到中午,就几乎把三字经学了一半,薛子桢惊讶于霍周的聪慧伶俐时,也不得不相信这是来自于朱颜的遗传。

    识字到最后被棠哥儿给打断了,他一直看不到母亲来陪他玩耍,就哇哇大哭起来,奶娘怎么哄也哄不好,只好抱过来给薛子桢。

    薛子桢便叫霍周自己把学过的字复习巩固一遍,然后抱着棠哥儿在一旁瞧。

    棠哥儿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哥非常好奇,探着身子的要往那边去,被薛子桢拦住了,她小声道:“哥哥在念书,不要打扰。”

    棠哥儿也许听了进去,虽然还在咿咿呀呀的,但已经不探着身子了,只是眼睛还是眨也不眨的盯着霍周。

    霍周也只是刚开始对棠哥儿觉得好奇,随即就撇撇嘴,继续低头练字。

    中午薛子桢让人准备午饭,又特地问他喜欢吃什么,霍周倒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喜欢吃肉,薛子桢便让人特意准备了烤羊肉,许是合了霍周的口味,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显然十分喜欢。

    薛子桢却对他吃饭的规矩不敢苟同,却也只能慢慢教导他。

    到了下午,又继续开始念书,中间霍周停下休息,打了两圈拳,这种看起来温馨和睦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了晚上,霍灵璧回来时,霍周正趴在炕边,盯着正在换衣裳的棠哥儿瞧,棠哥儿见有人围观,就特别卖力的表演,又是伸胳膊又是蹬腿,咯咯直笑,停都停不下来。

    这样的情形倒是出乎霍灵璧的意料,他没想到霍周居然这么快就适应了,还和棠哥儿玩到了一块去,他怔怔的,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倒是薛子桢先注意到了他,笑道:“怎么不进来?”

    霍灵璧笑了笑,进来让丫头服侍换了衣裳,薛子桢这才吩咐丫头摆饭。

    以前吃饭的人只有霍灵璧和薛子桢两个,他们怎么坐都无所谓,你给我布菜,我给你布菜,一顿饭吃的亲亲热热,如今多了一个霍周,如此就显然不合适了,霍灵璧坐在上首,薛子桢和霍周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边,一顿饭吃下来,鸦雀不闻,谁都没有出声。

    用过饭,霍周就回去休息了,霍灵璧这才跟薛子桢抱怨:“你就这么带了他一天?”

    薛子桢道:“我看这个孩子挺聪明的,也很听话,倒没有那种调皮的样子,我教他认字,他也很快学会了。”

    霍灵璧道:“我可不信他有看上去这么听话,朱颜死了,他脸上却没有一点伤心缅怀之色,足见是个心狠的,如今到霍家来,指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呢,你可别让棠哥儿单独跟他待在一起。”

    薛子桢不由一阵无语:“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你是太小心了,我看他们俩玩的挺高兴的。”说着感慨道:“也许这就是兄弟血缘吧。”

    霍灵璧冷笑:“等将来出了事,有你后悔的时候,这样的孩子心冷,对自己的亲娘尚且如此,更别提你了,你对他再好,也是捂不热的。”

    看霍周的样子,明显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霍灵璧到希望看到他厌恶憎恨的样子,最起码这表示他是有情有义的,但如今霍周却没有任何伤心之意,反而该吃吃,该喝喝,还和薛子桢相处的极为融洽,这样的孩子要么是铁石心肠,不值得对他好,要么就是天生的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沉,不管是哪一种,霍灵璧都不喜欢!

    第二天休沐,霍灵璧带着薛子桢和棠哥儿去薛家,也带上了霍周,如今他寄养在薛子桢名下,便是薛子桢的儿子了,薛家也就是他的外祖家了,他去拜见也是名正言顺的。

    本来薛子桢的打算是让他坐马车,但霍周却死活不肯,非得骑马,薛子桢无法,也只能让霍灵璧陪着他一起骑马,霍灵璧也是想坐马车的,正好能在马车里逗逗儿子,和薛子桢温存温存,遂对霍周坚持骑马的举动就非常不满,一直到薛家,这脸色也没缓和下来。

    薛家的门房一见是姑爷姑奶奶来了,一窝蜂上前来打千问好,有的上前帮着牵马,有的跑进去传话,一片热闹喧阗的样子,仿佛过年一样。

    许久不见外孙,陆如英也稀罕的很,把棠哥儿抱在手里不肯撒手,小金蟾快满一岁了,如今还不会走,但爬的格外熟练,有时候甚至能吐出一个字两个字,虽然简短,却十分清晰。

    她第一个学会说的字便是喊薛丹臣“爹!”说的又清楚又响亮,把薛丹臣高兴坏了,把身边服侍的人都赏了一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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