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灵璧看在眼里,又是心酸又是心痛,还真是有些拿捏不准薛子桢的心思了。

    他已经忘记了朱颜,只想和她好好过日子的,但她却偏偏答应了这桩婚事,难道她真的不喜欢他了?所以才把他让给了朱颜?

    霍灵璧心里这么想,却不敢问出口,毕竟这件事他是罪魁祸首,薛子桢大度的容忍了朱颜,他还敢提什么要求呢?可他心里就是不痛快,再加上家里四处挂满了喜字和红绸子,他看着就烦,索性跑去找赵九经喝酒。

    赵九经自打做了父亲就收敛了许多,就是喝酒也绝不超过三杯,遂看着霍灵璧一杯一杯的往下灌,又是羡慕又是无语:“又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你瞧瞧你的样子,可真没出息。”

    霍灵璧挺不高兴的:“这事要是摊在你身上,我看你还说不说这种话?我和朱颜到底怎么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九经道:“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得奇怪呢,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你,你若是执意不娶,谁能逼你?不过说真的,你真的忘了朱颜么?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她毕竟给你生了个儿子呢。”

    霍灵璧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为了这个儿子,我就把桢姐儿休了?九年前我的确喜欢她,想和她长相厮守,但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让我喜欢的东西,其实都是她伪装出来的!所以她撕掉伪装,杀害霍锦的那一刻,我对她就再没有半分情意!她欺骗了我的感情,杀害了我的兄弟,如今仗着一个孩子就敢威胁我?也太可笑了些!”

    赵九经若有所思。提出了一个问题:“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朱颜没有欺骗你,没有杀霍锦,你就会原谅她了?”

    霍灵璧淡淡道:“如果没有这一切,我也不会和她分开,也就不会认识桢姐儿,这一切的事都没有了。这世上的事有因才有果。”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灌了两三杯酒。

    赵九经见他快要醉了,赶忙把他的酒杯夺下来:“你要是个男人就去告诉朱颜,你绝不会娶她。然后解除这桩婚事,别光在这儿借酒浇愁!”

    霍灵璧却又劈手把酒杯夺了回来,闷闷不乐道:“若是以前,我早就如此了。但现在不行啊,朱颜成了突厥的公主。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突厥和大周之间的关系,若是因为我一个人惹恼了突厥,使两国的和谈谈崩了,到时候害的边境百姓受苦。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其实打从我知道朱颜还活着,我就想过各种办法来解决这件事,甚至还想过偷偷溜到驿馆去把人给杀了。一了百了,这也是最简单最容易的法子。但是朱颜既然敢露面,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到时候杀了她不要紧,若是留下什么后患,岂不是后悔不及?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的受她的威胁,说起来,也真是窝囊极了!”

    赵九经听了也忍不住替他叹气:“我看你是运气好,遇到了桢姐儿这样明事理的,若不然,岂不是腹背受敌,两面为难?到时候光天天吵闹就够受的了。”

    霍灵璧苦笑:“我倒是希望她和我吵闹,也省的像现在似的,摸不准她心里在想什么……”他说着说着,已然醉了。

    赵九经怕他回去挨骂,便叫小厮把他搬到了客房去休息,又叫人去霍家知会一声,等回去后却和周小钗感慨:“桢姐儿竟然答应了让朱颜进门,实在是我想不到的。”

    周小钗拿着铃铛一边逗儿子一边笑道:“我和桢姐儿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的脾气我最了解了,该硬的时候硬,该忍的时候也能忍,如今朱颜是突厥公主,她又生下了霍灵璧的长子,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与其大吵大闹让朱颜抓了把柄,倒不如一开始就宽容大度的接受,反倒给自己博得了一个好名声,不知道的人都说她太傻了,放着亲儿子不养,倒去养别人的儿子,但这恰恰是以退为进,看上去是她吃亏了,实际上她把朱颜的儿子捏在了手里,朱颜就什么依仗都没有了!桢姐儿可不傻!”

    赵九经却想不明白:“孩子交给谁养不都一样么?反正都认祖归宗了,也就你们女人斤斤计较这种事。”

    周小钗冷笑:“对于霍灵璧来说,桢姐儿此举的确是画蛇添足,那是因为对他来说,不管是棠哥儿还是朱颜的儿子,都是他的儿子,没什么分别,但对于桢姐儿来说,自己生的才算是自己的孩子,才和自己最亲,朱颜这么有底气,不就是依仗着她生的儿子么,但是如今她要是想嫁进霍家,就不能名正言顺的承认那是她生的儿子,我估计她是想嫁进来后再以收养子的名义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但如今桢姐儿比她抢先一步认了这个孩子,那这个孩子就是桢姐儿的,即便他是朱颜生的,他们是亲母子,也是和九年前的那段往事一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说出来,后果就会很严重!如今只怕朱颜要左右为难了,若是要儿子,她就甭想嫁进来,若是嫁进来,她就得失去儿子,只看她怎么选择了。”

    赵九经听到现在,才算是隐隐约约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笑道:“我以为桢姐儿对这件事不在意呢,原来她早就筹谋好了。”

    周小钗白了他一眼:“桢姐儿是什么人呐,怎么可能像寻常小女子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杀人于无形!你等着瞧吧,说什么朱颜计谋无双,遇到桢姐儿,指不定谁吃亏呢!”

    赵九经若有所思,想起霍灵璧那借酒浇愁的苦闷样子,当真是又同情怜悯又觉得可笑,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这艳福还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霍灵璧醉酒,在赵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匆匆赶回家,看到薛子桢就有些愧疚。

    薛子桢正在看着奶娘给棠哥儿换尿布,棠哥儿眨着眼睛,抬着腿,吭哧吭哧的努力想把脚丫子塞到嘴里去,粉嘟嘟的样子,别提多俏皮了。如今他也会认人了。看到薛子桢知道是娘,张着小手就要抱,看到霍灵璧知道是爹。蹬着腿的就要骑到霍灵璧脖子上去。

    霍灵璧没敢细看薛子桢的脸色,等奶娘给棠哥儿把尿布换好,衣裳穿上,便陪着玩了一会。让他骑到自己脖子上,带着他去看百宝阁上的摆件。棠哥儿兴奋的咿呀呀的直喊,两只小手把霍灵璧的头当成鼓面一样拍来拍去。

    霍灵璧逗了一会儿子,偷眼一觑,发现薛子桢坐在了炕上看书。神色安静淡然,心中不由又是一阵失落,也没心思和儿子玩闹了。便把棠哥儿交给奶娘带了下去,而他则坐在了薛子桢身边:“昨天去找赵九经喝酒。喝醉了就在赵家歇下了。”

    薛子桢点点头,并没有把目光从书移到他的身上,反而很是随意道:“我知道,昨天赵九经派人来说了。”

    霍灵璧语结,他还等着薛子桢问他为什么喝酒呢,这样他也好继续说下去,可薛子桢却连过问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让他满腔的知心话都梗在了那儿,别提多难受了。

    他盯着薛子桢看了一会,终是忍不住,一把把薛子桢手里的书抽了出来,狠狠地扔在了地上:“这书有什么好看的?”

    薛子桢有些惊诧,脸上却看不出喜怒,只是静静看着他,这让他又有些恼怒,又有些心虚,没多久,就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垂头丧气道:“我要娶别的女人,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会吃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薛子桢把那书捡了回来,又坐到了霍灵璧身边,却叹了口气:“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大哭大闹?抱着棠哥儿回娘家?还是直接和离?”

    霍灵璧不吭声了,薛子桢道:“当初我父亲一有纳妾的苗头,我母亲就常常用这几招来对付我父亲,从小到大,我见惯了,也烦了,若是换了我,我是不屑用这些招数的。我不生气,不代表我不在意你,而是因为我信任你,信任你不会为了朱颜抛弃我们母子,既然信任,我又何必大闹弄得咱们夫妻离心呢?只怕咱们闹得越凶,朱颜就越高兴,这损己利人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霍灵璧怔怔看着她:“你不生气是因为信任我?”

    薛子桢似乎也觉得说出这话太过肉麻似的,有些赧然,脸上也有些发红,但还是点点头。

    霍灵璧顿时像大冬天喝了热水一样浑身都温暖熨帖了,他伸手揽住了薛子桢,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我自然不会因为朱颜抛弃你和棠哥儿,其实当初我告诉你朱颜的事时,我就已经把她给忘了,对于这段旧情,也很坦然了,可是当我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是因为对她旧情难忘,而是因为她说她给我生了个儿子,我虽然恨她以往的所作所为,但和那个孩子却是没仇的,所以心里就有些犹豫,我知道自己有些优柔寡断,我也讨厌自己这样……”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拿不准薛子桢会不会生气,但薛子桢却只是笑了笑:“我理解你的感受,当我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时,我心里也很不舒服,但我也做了母亲,知道做母亲是如何的辛苦,因此对那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反而会好奇那是怎样的一个孩子,是活泼开朗还是沉默寡言?棠哥儿长大了会不会和他一样……我不是什么都能容忍,而是因为那是你的孩子,所以我愿意容忍。”

    霍灵璧怔住了,他没想到薛子桢是这么想的,之前他还埋怨薛子桢不在乎他,可如今听她如此解释,却像是听到了甜言蜜语一般,那些芥蒂和不快都烟消云散,心里反而甜滋滋的,他把薛子桢抱的越发紧:“咱们以后都要这样,相互信任,相互体谅,一辈子不吵架!”

    他搂着薛子桢倒在了炕上,倒一下子把炕桌也踢歪了,桌子上的茶碗噼里啪啦都摔在了地上,薛子桢就敲他让他起来:“大白天的胡闹什么,你去找朱颜,把那个孩子给带过来,我想见见那个孩子。”

    霍灵璧一听这话,就像浑身上下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讪讪的坐了起来:“你是怕朱颜不同意把孩子交给你教养?”

    薛子桢道:“她嫁进霍家,唯一的依仗不就是那个孩子?怎么可能交给我?所以这事还得你出面。”

    霍灵璧想了想,第二天就去了驿馆。

    他一通报姓名,很快就有朱颜的侍女出来将他带了进去。

    朱颜的屋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料和首饰,朱颜正在看一匹大红色闪金的布料,看到霍灵璧来了,展颜一笑:“你觉得我用这个料子做喜服如何?”

    霍灵璧面无表情:“我今天来有事情和你说。”

    朱颜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冷淡,也不生气,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有什么事只管说。”

    霍灵璧道:“我想见见那个孩子。”

    朱颜一怔:“你是说周儿?”

    霍灵璧一扬眉:“你给他取名叫霍周?”

    朱颜点点头,很希望从霍灵璧脸上看到惊喜的表情,但是让她失望了,霍灵璧只是一怔,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神情:“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娶妻了,如今娶你做平妻,也是要经过原配妻子同意的,这是大周的规矩,你应该能理解吧?”

    朱颜点点头:“我知道,但我是公主啊,我既然说了嫁给你,那就只有她为我让路的,哪有我为她让路的,不过我为了你才妥协的,你若是喜欢,留着她也无妨。”

    霍灵璧一听她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提起薛子桢就忍不住恼火,好一会才道:“桢姐儿同意你嫁进来的唯一条件就是把霍周寄养在她的名下,由她抚养,你应该知道,如果皇上知道你和我早就有了一个孩子,不光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还会把霍家满门抄斩,因为这可是通敌叛国的死罪,所以你嫁给我,霍周的身份就永远不能为人所知,桢姐儿的意思是,寄养在她的名下,那么霍周就是霍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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