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桢笑了笑,道:“这就是突厥公主吧,恕我身子沉重,不便行礼了。”

    不等朱颜开口说话,赵皇后便抢先道:“公主明白事理,断不会为了这点小节怪罪你的。”

    朱颜笑了笑,看了一眼赵皇后,对薛子桢道:“我来京城没多久,倒是经常听人提起,说世子夫人如何的美貌,如何的聪慧伶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薛子桢笑道:“公主过奖了。”

    朱颜眉目一转笑道:“若是在突厥,我肯定请你登门做客,不过这是在京城,说起来你是东道主,恕我冒昧,我能去霍家做客么?”

    薛子桢大大方方道:“当然可以,只可惜我身子沉重,我夫君舍不得我劳累了,即便公主去了,我也不能亲自陪着,倒不如这样,公主以后只怕会长留京城,到时候咱们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三月有跃龙居文会,四月有百花会,到时候咱们可以尽情的玩一玩。”

    薛子桢言笑晏晏,面上看不出一点异样,朱颜一时间也拿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倒是不好多说什么,只笑了笑应下了。

    初次交锋,不过是试探对方的深浅,遂打了个照面后薛子桢就告辞了,朱颜也没有挽留,倒是赵皇后觉得奇怪,思来想去也觉得薛子桢不可能和突厥公主认识,于是就把这归于突厥公主的任性了。

    霍灵璧正在宫门口等着,忐忑不安的来回踱步,一见薛子桢出来便远远地迎了上去,一叠声的道:“怎么样?她没为难你吧?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坦?”

    原本薛子桢还觉得心里不高兴,不过听霍灵璧如此询问。那股气倒是慢慢散了,等到上了马车才道:“你放心,你和她浓情蜜意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岁,不会因为这个吃醋的。”

    这一句话倒是说的霍灵璧讪讪的,半响才道:“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我的心里都是你。”

    薛子桢道:“不过看她那样子倒是对你念念不忘,如今我大着肚子。别的不怕她。就怕她拿咱们的孩子做筏子,比如说,她三天两头的叫我进宫。故意折腾我,我也不能不去,或者说等我生了,她要把孩子抱过去瞧瞧。我能说不许?若是去了我不放心,若是不去倒显得我小气。所以现在咱们得早作打算。”

    霍灵璧如今哪里还敢有异议,忙不迭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薛子桢看了他一眼,道:“等回到家里。我就假装不舒服,你去请大夫,只说我动了胎气。不宜挪动,然后再安排个道士和尚之类的。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命犯太岁,与贵人相冲,最好不要出门,这样她就是想把孩子抱过去瞧瞧也不能了,若是她撒泼,就是她无理了。”

    霍灵璧道:“你说得对,我回头就去三清观请江子卓。”

    薛子桢点了点头,稍微放下了心,只要孩子没事,其余的她还真的不怵!

    等她回到家,果然装不舒服,请了大夫瞧了,也散播给外头人知道了,也就杜绝了朱颜再次请她进宫折腾她的念头了。

    薛丹臣不明就里,吓了一跳,匆匆赶过来才知道是虚惊一场,薛子桢也没瞒他,把朱颜和霍灵璧之间的往事说了,薛丹臣听了,越发的看霍灵璧不顺眼,却也不得不忍了气问薛子桢:“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父亲接你回家?”

    薛子桢道:“我为什么要回去?我走了,岂不是把地方腾出来给她了么?我是明媒正娶,难道还怕她么?父亲也不必担心,即便她是公主,也休想从我这里讨到什么便宜,只是我担心孩子罢了。”

    薛丹臣想了想,道:“孩子刚生下来,肯定离不开你,你想的那个法子就很好,至于那个女人,让她留在京城岂不是继续膈应你?我会想法子早早的打发她离开的。”

    薛子桢点点头,她知道父亲的能力,也就不再担心,只叮嘱父亲要小心谨慎,别被她抓住了把柄,毕竟连霍灵璧都称赞过她聪明的,还是不可小觑的。

    薛丹臣临走前,冷冷看了一眼霍灵璧,直看得他羞愧的低下头去才道:“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少风流韵事,但若是因为这个让桢姐儿伤心难过,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我会把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藏得远远地,你这一辈子也休想再见到!”

    霍灵璧在外人跟前意气风发,就是跟镇国公也时常顶嘴,唯有在薛丹臣面前做小伏低,大气也不敢喘,如今听他如此威胁,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只得唯唯诺诺应下了。

    亲自送了薛丹臣上马车,霍灵璧才悄悄松了口气,回到了双桂堂看望薛子桢。

    薛子桢半靠在大引枕上,一脸笑意的望着他:“父亲说你了?”

    霍灵璧心有余悸,同时也觉得委屈:“我可不是那种旧情难忘的人,当初我既然有意杀了朱颜,就决不会再回头的,是霍镝霍钰偷偷把她放走的,这七八年来我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只当她死了的,如今她突然冒了出来,也不能全怪我啊。”

    薛子桢似笑非笑看着他:“朱颜说她怀了你的孩子,这难道也是假的?”

    霍灵璧的脸刷的红了,嗫嚅了半天才道:“你也知道,年少轻狂嘛,又是军中久旷……”

    薛子桢倒是真的没有为这件事生气,说白了,朱颜认识霍灵璧在前,不管他们以前有过如何的浓情蜜意,毕竟是过去的事了,而且霍灵璧那时候也不会想到今时今日会娶她啊。

    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薛子桢是不屑吃的,只要今时今日霍灵璧站在她这一边,心里眼里全是她就足够了!

    可是薛子桢坦然,霍灵璧就不坦然了,原以为得知朱颜的事情后。薛子桢还有一场大闹呢,他连说辞和辩解的话都想好了,可薛子桢却连一丝生气的表情都没有,反而言笑晏晏的去赴朱颜的鸿门宴,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难道是薛子桢眼里不揉沙子,在得知这件事后就对他死心了?因为死心了,因为早晚要分开。所以不屑对他生气?

    霍灵璧越想越觉得难受。看到薛子桢脸上的笑容也觉得分外刺眼,想分辨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想置之不理却又像头上悬着一把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一样。

    是夜,薛子桢睡得香甜,霍灵璧却是辗转反侧,他默默望着侧着身子睡着的薛子桢。这是她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亲。是与他关系最亲密的人,他爱她,信任她,把全部身家交到了她的手上。对她发誓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既然如此,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可是霍灵璧也有一丝隐忧。一直以来,他对薛子桢不好。薛子桢默默承受了,并没有流露出痛恨或者怨愤,他对她掏心掏肺,她同样微笑着接受,并没有特别的喜悦和感动,所以就导致了霍灵璧有些疑惑,薛子桢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说起来,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他却纠结于这样的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他毕竟比薛子桢大了将近十岁,一开始时,他把薛子桢对他的好感归结于懵懂少女对成熟男子的莫名恋慕,后来见识了薛子桢的聪慧,又自恋的把这种感觉归结于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只可惜,当时他太过于自傲,而且也没有从朱颜留给他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看待薛子桢是横也不是竖也不是。

    直到两个人慢慢熟悉,到后来的成亲,他了解了薛子桢的美好,逐渐陷了进去,但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他自觉以前对待薛子桢的态度太过恶劣,所以拼命的想要补偿,在这期间,薛子桢虽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却从来没有主动表达过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想要与他白头偕老?还是木已成舟所以不得不妥协?

    霍灵璧不明白,也不敢问,生怕得到的是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想着既然已经成了夫妻,那何必问的那么清楚明白呢?后来有了孩子,这种不安就被压在了心的更深处,直到现在……

    霍灵璧说不明白是希望薛子桢吃醋大闹还是希望她像现在这样冷静自持,理智上,她怀着身孕,切忌大喜大悲,像如今这样坦然接受,他是暗暗庆幸的,但感情上,他又希望薛子桢跟他大闹一场,最后打他骂他,狠狠地吃一回醋,这样他才会感受到她也是在乎他的。

    霍灵璧翻来覆去,长吁短叹的,自己没睡着,倒把薛子桢吵醒了。

    薛子桢迷迷糊糊的,摸到了霍灵璧的手握住才道:“怎么还没睡?”

    霍灵璧叹了口气:“睡不着。”他见薛子桢想要坐起来,赶忙伸手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你怎么醒了?是不是腿抽筋了?”

    自打怀孕的月份大了,薛子桢的腿脚都肿起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容易抽筋。

    薛子桢摇摇头,也慢慢清醒过来了,她靠在霍灵璧胸膛上,闻了闻他身上好闻的青草加薄荷的清香,笑道:“是不是在为朱颜的事烦心?”

    霍灵璧提起这个就觉得烦:“倒也不是我自己高看自己,她这次以突厥公主的身份来京城,只怕就是要嫁给我的,我太了解她了,聪明是聪明,可心气也高,很是自傲,容不得自己有一丁点的失败,当年她潜入军营做探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最后被我刺了一剑,又灰溜溜的逃走了,在她眼里,只怕成了一辈子的污点,这次她估计就是来报仇来的了,先嫁给我,然后凌驾于我之上,狠狠地羞辱我,逼迫我不得不对她低头,这才只怕才能满足她的自尊心。”

    薛子桢道:“这不很正常?若是换了我,我肯定也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

    霍灵璧冷笑道:“你会潜入军营做探子么?明明是个探子,却还欺骗了所有人,一副我付出了真心,你为什么不回报我的样子,她很聪明,可就是太聪明了,连人心都算计到了,她使出浑身解数让我着迷,不就是想让我在紧要关头英雄难过美人关么?她肯定很自信,觉得凭借我对她的感情,即便我识破了她的身份也不忍心杀她,只可惜,我可不会怜香惜玉,谁对我好,我必然千倍百倍的报答,谁背叛了我,欺骗了我,我也会将她千刀万剐!”

    薛子桢默然,朱颜若要嫁给霍灵璧,那她就是中间最大的阻碍了!

    还有朱颜所谓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生下来,如果生下来了,只怕会成为朱颜手中最大的底牌!

    霍灵璧看着陷入沉思的薛子桢,心里的那个疑问越发的想问出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件事本就是他没理,他质问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扶着薛子桢躺下,柔声道:“快睡吧,一切有我呢。”

    薛子桢闭上眼睛却笑了:“这件事与你无关,这是我和朱颜之间不可避免的一场争斗,我原以为她死了,我就永远没有办法赢过她,但是现在不同,她还活着,我势必要将她打败的,因为……”

    因为你是我的!决不允许任何的觊觎!

    不过这话薛子桢不好意思说出口,便假装睡去了,只留下霍灵璧一个人怔怔的望着她。

    自打薛子桢病了的消息传出去,朱颜倒是没有出现过,大周和突厥的和谈照旧在进行,霍灵璧也越发忙了起来,整天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地图就是和一群幕僚商议开放马市的事。

    薛丹臣来探望薛子桢,也提到了这件事,如今朝中大臣对开放马市的事一半赞同一半不赞同,赞同者便是以薛丹臣和镇国公为首的一派,反对的则是以武功侯和顺安侯为首的一派,各执一词,谁都不肯退让。

    自己都没协商好呢,怎么和突厥和谈呢?

    是以顺昌帝也颇有些焦头烂额,只让内阁赶紧拿出个章程来,他自己则在上林苑三天两头的大宴小宴款待突厥王和突厥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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