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坤的话让我感到了一阵寒意,但我还是把那个念头压了下去。或许我压根不愿意把我心中那个高大的形象,想象到哪怕是一点点龌龊。

    “去吧。”陈立坤大手一挥,下了送客令。他自己已经大步走到了门外。不容我多问。

    我只好捡起剔骨刀,和权小悠对望了一眼,跟着走了出去。

    陈立坤背负双手站在空地上,说道:“这便是混沌虚无。”

    “是啊!”这时我心中的恐惧完全消失,不由得万分感概。这便是混沌,盘古开天辟地前的世界本源!

    不要说身置其中。光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这种东西是何等神奇、何等伟大!

    陈立坤有点伤感地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我不由得站直身子,发自内心,恭敬地说道:“前辈保重。”

    “师父...”权小悠一声师父,听得让人心碎。

    “小悠,世界之大,人生之美,只有亲自体验过才知道。我道家讲究红尘炼心,炼的就是一颗凡心。你在这里待下去,修为也难以提高,是时候出去看看了。别怪为师狠心。一九生死未卜,你或许就是为师最后的传人了,为师希望你能闯出一片天地。为师的苦心,你可曾知道?”陈立坤语重深长,言语间充满了一派宗师的气度。

    “小悠谨遵师父教诲。”权小悠带着哭腔应道。

    陈立坤转过身,对我说道:“半满,有一事烦你。”

    我连忙说道:“前辈请说,晚辈定效犬马之劳。”

    “哎,”陈立坤打断道:“你我不必客气,我要说的事很简单,倘若有人问起我,你便说我已经在这场灾祸中死了吧。我老啦,只想安度余生。不想再过问世俗中事了。”

    我愕了一下,确实很简单。只好点头道:“晚辈定当守口如瓶。”

    陈立坤又转过身去,对着茫茫雾色大喝一声:“接引。”

    只见眼前上方的雾色,像石头投进湖水一样,荡漾起一圈圈波纹。然后有一块东西从波纹中间钻了出来,稳稳当当地停在脚边。

    赫然就是接我进来的那具青铜棺材!

    “咔嚓”一声,一个面容俊美的和尚在棺材中探出头来,对陈立坤不满地说道:“死狗,叫那么大声作甚,佛爷又不是聋了。”

    那个满口荤躁开骂的和尚正是接引。

    我目瞪口呆,刚开始我以为接引和胡啸南是一样的角色,都是接引奴,现在他居然出口就叫陈立坤做死狗,才知道这人大大的有来历。

    陈立坤尴尬一笑,道:“劳烦佛爷把这两位安全送出去。”

    接引和尚瞥了我一眼,却对权小悠说道:“你也要走么?”

    权小悠噙着泪,点了点头。

    “进来吧。”接引有点不情愿地说道。

    我和小悠与陈立坤简单作别。就走进了棺材里。布司东圾。

    “咔嚓”一声,棺材盖又自动合上了。

    有了第一次的惊讶,此时进来我已不觉得新鲜。接引依然穿着大红袈裟,坐在三支蜡烛前,并不说话。

    我环视了铁房子四周一眼,并没有看到萧端阳的踪迹,不由得出声问道:“大师,我那伙计呢?”

    “什么伙计?”接引和尚不屑地应道。

    我只好具体地说了一遍,接引和尚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是那厮,早被我丢在外面了。”

    “你...”我被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堂堂佛门子弟,就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吗?”

    权小悠在旁边轻轻按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冲动。

    接引和尚嫣然一笑道:“李施主,生死有命,不必放在心上。”、

    看他的样子反而像是开导起我来了。

    那一刻我几乎要暴跳起来了,权小悠连忙说道:“多谢大师指点。”

    接引和尚微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

    “放开我。”我瞪了权小悠一眼。

    权小悠趴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你可知道接引大师为什么叫接引?”

    “我怎么知道!”我鼻子都能喷出火了。

    权小悠小声地说了一句:“因为他是黄泉使者。”

    “黄泉使者?”

    “总之不可造次。”权小悠再三强调。

    我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这女人越发看不透了。

    就在这种煎熬着不知过了多久,接引和尚终于开口道:“到了,你们出去吧。”

    我只好像第一次那样走出棺材,只觉得眼前又是一暗,待适应了光线后,才发觉自己居然回到了第一次进洞时,龙小妹带我出来的那个地方。

    无声的水面上,依然放着一具棺材,正在轻轻荡漾。

    接引和尚竟然也跟着出来了,对我们说道:“去吧,但愿后会无期。”

    我拉着权小悠往棺材中跳去,那具棺材又像快艇一样开动起来。

    那一次我抵不过疲惫,在棺材中睡着了。这一次我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此情此情,故地重游。物仍是,人已非,真是令人好生吁嘘!

    我身上的伤口仍在发疼,就像有无数蚂蚁在上面爬一样,我知道我的伤口正在恢复。可是那些受伤的记忆,也会恢复吗?

    权小悠不知道我心中已经百感交集,她此时雀跃无比,居然在棺材中唱起歌来。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唱出来的歌声就像春风一样。

    落魄男子,唱歌女人,漆红棺材,这是一幅多么诡异的画面啊,要是让人看见了,还不把人骇死了?可是没有人看见。

    漆黑的水道前面终于出现了光线,棺材划开水花的声音愈来愈响。

    终于看见了外面的阳光,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

    权小悠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我理解她,过了十六七年的黑暗日子,多么不容易啊!

    等她哭得没有声音了,我才佩服地说道:“没想到你真能装,也真能忍!”

    权小悠抹干眼泪,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么多年,我做梦都想离开那个鬼地方,可是我别无选择,你知道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带我进去,而不是一九?”

    “因为他谁也不信,就连一九都不信。”

    “我做梦都想杀了他,可是我不敢。他就连睡着的时候都能感应到炁场的波动。”

    ...

    我原本静静地听着,此时忍不住说道:“可他终于放你出来。”

    权小悠叹了一口气。

    “你恨她吗?”我问。

    权小悠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不过他对我真的就像亲生父亲一样好。他把所有东西都传授给我了。”

    “也许是他用心良苦吧。”我理解权小悠,但我不能就此说陈立坤是坏人。相反,他帮过我爷爷,帮过我。

    权小悠点点头,没有否认。自由对她来得太迟了,可毕竟还是来了。

    弃棺上岸,换了几趟车再次回到省会。

    “小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下车之后,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打算?”权小悠一脸茫然的样子。

    想到她在那个地方呆了十六七年,现在重回社会恐怕一时之间也不能适应。我有点于心不忍,说道:“先去我哪里落脚吧!”

    回到出租屋楼下,已经是黄昏时候了。我现在真他妈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可是刚到楼下,我便见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们的消息很灵通嘛。”我语气带着嘲笑。

    陈局尴尬地耸耸肩,苦笑道:“这不刚好遇见小兄弟了。”

    “遇见?遇见个几把!你等我很久了吧?”想起王八千把我当枪使,我对他的手下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即使叫我做人体炸弹,好歹也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啊。

    陈局突然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道:“我们在xx河道,发现了小萧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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