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底下只有一个大船舱。我的铺位与安杰洛和阿尔玛共用的大床之间拉着一块帘子。尽管我已经半瓶朗姆酒下肚,神志依然清醒,没有半点儿醉意。帘子已被拉开,我朝躺在床上的阿尔玛望去,她似乎已经入睡,两眼闭着,呼吸时嘴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穿过船舱,在她的床边站定。我用手掌摸了下她的前额,她没有发烧,这时她的眼睁开了。

    “你感觉如何?”我问道。

    “感到麻木,”她回答说,“腿上没有一点儿感觉。”

    “那是古柯叶的作用,”我回答说,“船长对我说的。这是天然的可卡因,道地的镇痛剂。他说你的伤不重,一二天就会好的。”

    “我觉得昏昏欲睡。”她说道。

    “他给你喝了古柯叶泡的茶,”我说道,“会帮助你好好睡上一觉。”

    她点点头。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我为你堂兄感到难受。”

    我没做声。

    “我喜欢他。”她说道,“他很疯狂,但是讨人喜欢。”

    “不错。”我回答道。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她问道。

    “我想,我要继续干,”我回答道,“没有别的路可走。”

    她盯着我的眼睛。“你没有哭泣。”

    “哭泣无济于事。他死了。这件事就了啦。”我转身返回自己的铺位。“你干吗不设法睡一会?明天早上你会感到好多的。”

    “我怕会做噩梦。”她说道。

    “别害怕。”我说道,“我就在这儿。”

    她微微点点头,闭上了双眼。她入睡后,我一时里又听到了她呼吸时嘴里发出的轻微声响。我取出了安杰洛放在我的铺位下的那只公文包。包上着锁,我在他摔在椅子上的短裤里找到了钥匙。

    公文包里装满了一扎扎贴着银行封条、票面为100美元的钞票。我飞快地数了一下,10万美元。在最上面一叠的包装纸上是一张用打字机打出的路程表:

    普卡尔巴至伊基托斯——船伊基托斯至麦德林——dc3型机麦德林至巴拿马——dc3型飞机巴拿马至迈阿密——塞斯纳机

    我呆呆地望着这些钞票,安杰洛已把一切都安排定当。他并不像他故意装出的那样鲁莽。我拿出一扎数目为1万美元的钞票,关上了公文包。我把包放到铺位下面,然后打开安杰洛靠墙放的旅行袋。在他的衣服下面还有一支半自动手枪和10个子弹夹。我把枪和子弹夹也塞到公文包边上的铺位下面,然后关上旅行袋,又让它靠墙放着。

    我伸开四肢在铺位上躺下,双手放在头顶上方的枕头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这时我感到十分伤心。安杰洛死了。不管我是否愿意,我得实施他的计划。更糟糕的是,当所有这一切都终了时,我还得对他父亲讲述他是怎么死的。他儿子的遗物中我唯一能给他的就是一只劳力士金表。这真叫人为难,安杰洛是他父亲的掌上明珠呀。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睁开眼时,忽然听到头顶上方的甲板上有人轻轻奔跑,还有两个人在低声说话。我手持左轮手枪蹑手蹑脚地下了铺位,上了甲板。船长和另外一个人在船尾轻声轻气地交谈。我悄悄地注视着他们。那陌生人做了个手势,又有两个人从他背后上了船。他们俯身从货舱里拿起两包货物,准备下船。

    我打开左轮枪的保险,绕过舱口,来到他们跟前。“怎么啦?”我问道。

    那些陌生人停止谈话,一个劲儿地打量着我。“到底怎么啦?”

    “那位先生说,这笔买卖不做了。他没有拿到你堂兄该付的钱。”船长显得忐忑不安。

    “你告诉他,我知道钱已付清,要是没付,这些古柯叶决不会放到船上的。”我说道。

    船长飞快地说着,那人用西班牙语回答,于是船长又向我转过身子。“只付了部分钱。等古柯叶全部送到后,还得付1000美元。”

    “你告诉他,等他把余下的古柯叶送到后,他会拿到事先答应给他的款子。”

    那个陌生人听明白了我的话。他又迅速地跟船长说着,船长翻译了他的话。“他说,他是个普通的农民,为他的作物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因此他不愿意他的劳动果实被人偷去。”

    我看着船长。“他付给你多少钱让你编造这些谎话?”

    “什么也没有,先生,”船长惴惴不安地回答道,“我以家族的荣誉起誓,我对你说的全是实话。”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望着那个陌生人。“你告诉那个狗娘养的,要他立即下船,要不我就宰了他。他可以在明天把余下的古柯叶送来,他该得多少钱我们都会给他的。”

    船长又急匆匆地说着。那个陌生人看看我,然后点点头。他又和船长咕噜了几句,并且又点点头。“他明天上午再来。”船长说道。

    我挥了一下手枪。“滚吧。”

    陌生人和他手下的两个人爬下了船。我看着他们消失在环礁周围的丛林中。我向船长转过身去。“他们怎么知道我堂兄已经死去?”

    “他们在监视我们。他们始终在盯着我们嘛。”

    “你为什么允许他们上船来取走古柯叶?”

    “他是印第安人。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儿。危险得很。我要是不让他上船,他会杀死我的。”他说道。

    “原来如此,”我思忖了一下,便说道,“那么他明天会回来干掉我们。”

    船长没有吭声。

    “不过,要是我们明天离开了这儿,他就无能为力了,”我说道。

    船长望着我。“他们隐蔽在树林里监视我们,”他说道,“我们要是试图开船,他们会听到引擎声的。”

    “那么我们就不发动引擎。我们使用船锚。这儿河道不深,我们可以推着船走,然后顺流漂下,直到可以安全发动引擎的地方。”

    船长凝视着我,脸上开始露出敬意。“你懂这一套?”

    “在越南的时候。碰得多了。”我扯了个谎;过去我只是听说,直到如今我才真的相信有这回事。

    “是,先生,”他说道,“我什么时候开始?”

    “给他们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好好睡一觉,”我说道,“然后我们出发。”

    “要是他们追踪我们呢?”

    “你们有枪吗?”我问道。

    “两支手枪,两支步枪。”他回答道。

    “那么我们就干掉他们,”我说道,“把枪拿到甲板上来,要你的手下人准备解缆。”

    船长点点头,爬进了通向船后部的舱口。我回到舱里,拿起另一支手枪,然后把它插入皮带,和原先的那支枪放在一起。我又迅速地把几个子弹夹放入口袋。

    阿尔玛的声音从船舱的另一头传来。“怎么回事?”

    “我们马上就出发。”我说道。

    她在铺位上坐了起来。“可是我们本该在明天上午再拿到10捆古柯叶的。”

    “我们不等那些叶子了。”我说道,“那农民刚才已经上了船,想把货拿回去。他说,安杰洛没有付钱给他。”

    “那是假话,”她说道,“我看到他当着船长的面把钱付给了他。”

    “那么船长看到的喽?”

    她点点头。“是船长安排的。他用当地的印第安语和那个农民交谈的。”

    我的预见完全正确,船长已经在暗中做交易。“这儿到下游的伊基托斯要多久?”

    “五六天时问。”她回答道,“伊基托斯在乌亚卡利河和亚马孙河交界处。”

    “行。”我说道。

    “会出事吗?”她问道。

    “我不知道。”我说道。

    她抬头望着我。“也许我能帮上点忙,我会使枪。”她走下床来。

    我把安杰洛的一支枪给了她。“你拿着,”我说道,“我预料,今天夜里不会出事,不过,要是发生什么情况,我会喊的。”

    她一直看着我,“不过你在担心出什么事,是吗?”

    “我不是担心那个混血儿,而是担心船长,我信不过他。他甚至不给我知道就准备让那些家伙把货取走。”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廷戈玛丽亚的市场上见过船长?”

    “不错,”阿尔玛回答道,“廷戈玛丽亚是古柯叶和大麻的主要集散地。正是船长与这个混血儿达成的秘密交易,把古柯叶从山路运到普卡尔巴。我们到这儿来的同一条道。”

    “也正是船长要我们坐船顺流而下,来到这离普卡尔巴码头10公里的地方。”我们开始理顺了思路。“他说,这儿安全些,我们不会被警察发现。”

    “是的,”她点点头。“我没想到这一点,但是那个混血儿却直接来到我们这儿。船长在我们离开廷戈玛丽亚之前就已经把这一切都安排定当啦。”

    “好哇,”我说道,“你留在这儿。我认为,我们在这儿不会有麻烦。如果他要采取行动,那一定是在我们继续驶往下游的时候,也就是他认为我们觉得万无一失的时候。”

    “你得留意他们的行动。”她建议道。

    “我会留意的。”我的手越过她的床铺伸向安杰洛放小包的搁板。我打开小包,取出一瓶可卡因。我迅速吸了一口,感到头脑顿时清醒,眼睛也变得明亮。“现在我不会瞌睡了。”

    “你会神志恍惚。”她说道。

    “我会小心谨慎的。”我说着走上了甲板。

    船长和他的两个船员正在等我。他用手指了指,我看到枪就放在轮机房前面的搁板上。我点点头。“现在收起跳板,”我命令道,“注意。别发出声响。”

    船长向船员做了个手势。他们动作麻利而又悄然无声地把跳板收上了船。然后,船员扯起船锚,用篙把船撑出小湾,来到主河道,而船长则掌着舵,我能感到船在随着水流移动。水流似乎很急,我们飞快地顺流而去。

    船长向我转过身来。“现在能发动引擎了吗?”他问道。

    “现在还不行,”我说道,“再等15分钟。”

    “水流很急,”他说道,“我不知道能否把握住航道。”

    “让你的手下人在船尾使用船锚,使我们保持直线航行。多长时间都行。”我回过身子看了看小河湾。河岸上没有任何动静。“继续往前。”我说道。

    船长举起一只手,一名船员接过了驾驶盘。船长晃晃悠悠地下了通往引擎房的舱口。15分钟后,我听到引擎声隆隆地响起,船在水中越行越快,我注视着掌舵的船员,他也回过身来看我。有问题。不论是行车还是驾船,当手握驾驶盘时。眼睛应该总是望着前方的。

    我转过身来,一下跳到边上。船长正走出舱口,手持步枪瞄着我。当我的左轮枪向他射出愤怒的子弹时,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脸上惊讶的表情。接着,他的两条膀子摊开,踉跄着从船尾掉到了水里。

    我甲枪时着船员,用手指了下驾驶盘。阿尔玛从舱里走出,手里也握着枪。“怎么回事?”她喊道。

    “我们丢了船长。”我回答说。

    她呆呆地望着我。

    “你问这个船员,他是否能够把船开到伊基托斯,”我对她说道,“告诉他,要是他能行,他将得到1000美元,要是他不行,他就和船长一起去游泳。”

    阿尔玛急切地把这话告诉了那名船员。第二名船员来到了轮机房,和阿尔玛说着。她向我转过身来。“他说,他们有权利行使船长的职能。要是他们俩照我们的话去做,他们应当得到这笔钱。”

    “他们可以分这笔钱,”我说道,“我还要让这艘船归他们所有。”

    她又把话告诉了他们,两名船员互相望了望,然后点点头,他们把决定告诉了她,她又翻译给我听。

    “他们想知道,你是否会给他们关于这艘船的文件?”

    “他们可以得到这些文件。”我说道。

    她又对他们说了一番话,在听了他们的答复后,便向我转过身来。“他们希望你明白,他们并不像船长那样是强盗,他们老实正派,只想干他们的分内活儿。”“好,”我和他们握握手。“就一言为定。”

    他们对我咧嘴笑着。“一言为定。”他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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