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爷,咱们的确相见无期。”熊清泉挥手示意:“在下是外堂管事,只负责厅以外院与内的杂务,院门以外,用不看在下管了。好走。”

    蹄声得得,沿小径急驰。可是远出里外,路已经看不见了。

    轻雾漫漫,天地一片混沌,阳光已经失去活力变得惨白,抬头但见灰蒙蒙一片死色。

    是烟,不是雾,错不了,也许是附近那些庄稼汉,在焚烧杂草腐物,大量的浓烟因为没有风无法吹散,沉积在树林内无法消失,呛得人和马都受不了,几乎到了对面难分面目的程度。

    烟是会呛死人的,假使吸入太多的话。他想赶快离开浓烟笼罩的地方,所以策马飞驰,这一来,他受得了,马可受不了啦!

    马同样受不了浓烟的熏呛,猛地一声狂嘶,发起疯来冲入路右的树丛,几乎把他掀落马下。

    跳下来拉住了不安的坐骑,突然发现用腰巾掩住口鼻,固然可以减少一些浓烟入肺,

    却嗅到另一种极特殊的异味,似香非香,三重腰巾也滤不尽这种气息。

    “砰!”健马突然倒地,口吐白沫一阵抽搐。

    江星一怔之下,感到头脑一阵昏眩,也呛得实在受不了。

    在腰巾上撒了一泡尿,顾不了肮脏,重新掩住口鼻,昏眩感消减了些。

    他眼前一片灰暗,定下神回到路上,向前探索了十余步,这才发现有点不妙。

    假使坐骑晚片刻遭殃,连他也要遭殃了,是一座大型陷坑,宽与路相等,长约丈余,翻板上面布了土,并不精巧,但用来陷在烟中奔驰的人马,威力就惊人了,必定人倒马陷,万无幸理。

    “天杀的!”江星心中咒骂:“他们在那儿弄来这许多焚烧时,可发如此巨量浓烟的东西。比迷毒雾更霸道可怕,这些杂碎真正是不惜工本呢。”

    迷香毒雾都有迹可循有药可解,可这种猛烈焚烧所发的浓烟可没有解药,唯一可自救的方法是赶快离开,或者盼望老天爷帮忙来上一阵风把烟吹散。

    烟通常此空气轻,可是没有风,伏在低处更危险,浓烟在树林草丛中聚积不散,支持不了多久的。路上危险,可能还有更可怕的机关埋伏。

    除了用尿浸腰巾掩口鼻之外,江星哪怕是来自高科技的地球,他也毫无办法,愈走动需要空气愈多,他不能用轻功狂奔,那会死得更快。可惜哈托尔和小老鼠都不在……定下心神,江星运动战神不败神功护着要害处,刺激着心神保持清明,凭本能向东北摸索而行,当然无法分辨方向,他只能凭本能,像个瞎子一样徐徐在树木草丛间摸索,尽量减少浪费体力,以最缓慢的吐纳术减少空气的需求量,希望能穿越这浓烟大阵。

    天地万物,最简单,最低级的东西,往往也是最致命的东西……浓烟就是例子,可以大量使用,不像迷香毒雾只能控制极小的空间。

    江星记得女人所说,漳河在东北十里外。

    江星不相信浓烟会散布在十里范围,有河就可能有风,有风他就死不了。

    胜利永远属于临危镇静的人,假使江星漫无目标地乱奔乱窜,决难支持片刻。

    当江星现烟已经逐渐淡薄时,昏眩恶心感也正加快地减弱,重生的喜悦令他鼓舞,定下心神一步步向烟的稀薄处走去,原已沉重的双脚,也变得有活力了。

    在刚脱离烟阵范围丈余时,“噗”,江星嗅到了新鲜空气,看到清晰的景色,极其绷紧地心神再也坚持不住,昏倒了。

    同一期间,二十里外跑马岭的九伏岗村。

    这座小村原来有五六十户人家,这两年有些家破了,有些逃入小墨山当强盗去了。

    有些……总之,剩下的只有三十户左右,而且都是一些老弱人丁,靠原本已不足的粮食,加上一些野菜杂粮苟延残喘,等待死亡的来临。

    村西史家,本来是大户兼粮绅,农户缴不出粮,粮绅也跟看倒霉,史大爷一急就上了吊,田地因欠粮而充了公,一家子受不了饥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间,突然全部失了踪,生死下落不明。

    唯一留下来的人,是长工头子龚日期。这位龚工头在史家受雇七八年,粗粗壮壮的一个老实单身汉,农暇期间,会冒着大雪到府城找朋友混一段时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府城混些什么,反正他的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

    一座大农庄,目前就由他一个人看管,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管的,村子里的人几乎把他给忘了,龚日期本来就是一个平时不受人注意的人。

    当这位粗粗壮壮,长了一张朴实面孔的长工头儿,发现后院天井里出现两个穿劲装佩剑的美丽大闺女时,朴实的面孔出现奇异的阴森表情。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龚日期沉着地问,本能地紧了紧土青色布袄的腰带。

    “从上面。”东方玉兰指指屋顶。如果是农夫,一定误会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

    “你们是……”

    “我们花了一个多时辰,辗转打听追查,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里。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你叫龚日期,我们要找的人叫龚阳,难怪找不到。”

    “你们找龚阳有何贵干?”

    “阁下是龚阳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阁下是阴差龚阳,那就对了,我们要找你。”

    “为何?”

    “阁下该知道我们的来意。”

    “正相反,我一点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

    “我叫小兰,她叫小凤,自在公子的侍女。现在,你知道我们的来意了吧?”东方玉兰一面说,一面接近至八尺内:“你是阴差,阴司的事你知道,当然也知道阳世各种事故的结果,所以应该知道。”

    “所谓阴差,只是欺骗愚夫愚妇的把戏,你能相信?”阴差龚阳一听是自在公子的侍女,自然心中有数:“不过,你们找错了人。”

    “阁下否认是阴差龚阳?”

    “我不否认。问题是,阴阳二煞的行事与我无关,我与她们只是道上的朋友,甚至算不上同道。她们学的是障眼法,和一些必须藉工具才能使用的小邪术。而我,却是以修炼来作法的正宗道术。

    碰上稍高明人,她们就会作法自毙,而我不会,她们得太远。

    不要来找我,小丫头,你们不够份量,我对小鱼小虾毫无兴趣,你们走吧!”

    “不是你派人把我家公子约来了吗?”

    “不是我约的,所以找说你们找错了人。”

    “那阁下知道是谁约的了。”“知道,但我不想多管闲事。”

    “我请求你说。”

    “呵呵,别做梦了。”“我已经无所抉择,你非说不可。”

    “哼!你想……”

    “抱歉,我们准备强迫你说。”

    “大胆!小丫头,找上我,你们本来已经死了一大半,再敢对我无礼,你们死定了。

    嘿嘿,但我不屑杀你们,以免有损我的道基,我要把你们送给需要你们的人。你们,好好听清了……”

    接着,龚阳念出一串奇怪的咒语,一双手发神经似的轻轻挥舞,眼中放射出奇异的光芒,

    喃喃的咒语声听不出字音,配合双手的有节拍舞动,绵绵不绝如缕。

    西门小宫主猛地晃动脑袋,蓦地一声清叱,伸手拔剑。

    “……急急如律令……呔!”阴差龚阳也突然提高嗓音,双手分向两人一指。

    西门小宫主浑身一震,拔出一半的剑重滑回鞘内,眼珠子一番,眼中的煞气消失,变得呆滞茫然。

    东方玉兰更糟,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酒,不知天光地黑。

    不久,一辆独轮小车出了毛冈口村,推上至监利县的官道,车夫是易了装的阴差龚阳。廿余里外是邺镇,车夫似乎并不急于赶路,独轮小车,又名“鸡公车”,一个木轮两个手把,全靠人推,承载力有限,木制结构事实上也不可能走得很快,龚阳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真正的阴差。

    江星从空茫死寂中清醒,看到了苍茫的暮色。

    四周虫声唧唧,野草高与人齐,烟已经消失,地面里涌来一阵阵热的气流,仍可以嗅到残余的烟火味。

    “天!我昏迷了两个多时辰。”他爬起来自语。

    江星终于完全清醒了,那些浓烟中,另有一种可令人昏迷的毒雾,所以他昏迷了两个多时辰。

    江星是迷香毒雾的行家,只是被浓烟所呛而忽略了异味,假使他的体质差没有抗香毒的功能,恐怕将一昏不起呢。

    这时回想当时的情景,这才恍然大悟。

    找到一条小溪,洗净了已干的腰巾,他看了看天色,心中已有打算。

    “难怪那一带丛林既无飞禽,也无走兽。”江星喃喃地说道:“原来经常用浓烟杀人,所以连飞禽走兽也无法生存。好哇!要不了我的命,我却要你们的命了。嘿嘿嘿,铲除了你这魔域,荡平泰安山庄和修罗会就容易多了,瑶瑶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略为辨别方向,江星向东北走。千紧万紧,先填饱肚子要紧,反正魔域跑不了,吃饱了再来还来得及。

    江星找到了漳河,有河就有村落,在河畔的一座三家村里,同一座农舍的人买食物充饥。

    农舍的主人热诚地招待他,宰了一只鸡烙了几块饼,他吃得津津有味。

    “大叔,南面十几里那一带荒野,是什么所在?”江星一面用手撕鸡吃一面问。

    “哦!小兄弟,不要去那鬼地方。”老村夫脸上有惊恐:“据说是古代的什么大都城废墟,闹鬼闹妖闹了几十年,邪门得很,从来就没有人敢进去。”

    “人进去就回不来,完全失了踪,是不是?”

    “是呀!我小时候曾经不信邪,去走了一趟,回来大病了三个月,差点儿就送了命。”“看见什么啦?”

    “一头怪兽,像独自蛟龙一样的巨大怪兽,还有一个三丈高的天神,我的天!”老农夫脸都白了:“我发誓是真的,要不是我躲在小溪的泥草里,准被怪兽吞进那小山一样的大肚子里,尸骨无存,好可怕。”

    “邺镇的人知不知道那一带有鬼怪?”

    “当然知道,反正没有人敢去就是了。”

    由于大门对着河,三十余丈宽的漳河,因久旱而水量大减,河面水道缩小了一半。

    一艘小蓬船,悄然向下游驶去。

    “咦!这里有船行驶?”江星问。

    “是附近村落的代步船。”老村夫说道:“平时很少有船行驶,下游七八里的河湾,也就是鬼城废墟的边缘,所以经过的船只皆不敢靠近河湾。”

    “哦!原来如此。”

    “客官说什么?”老村夫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他吱唔以对女人引他走的曲折小径,似乎很少有人行走,难怪可以设置大型的陷阱,平时出入利用河湾,以小舟黑夜往来,神不知鬼不觉。

    “你这里曾经发现鬼怪吗?”江星略略思索一下,突然问道。

    “这倒没有。”老村夫失笑:“有的话谁还敢住呀?不过一到冬天,风从那边吹来,不时可以隐约听到传来的鬼哭神号声,听惯了也就无所谓了。我们都是畏敬天地鬼神的人,畏敬就不致有祟了。”

    “但愿如此。肉足饼饱,谢啦!”江星给了一锭碎银充食资,拍拍肚子告辞。

    “客官要不要带盏灯笼?”老村夫好意地建议:“沿河旁的小径走,约十里地可以到官道的漳河渡口,晚上走也许会迷路呢。”

    “不必了,这条路我走过,还记得。”

    走了三五十步,江星突然跃入路旁的茂林。

    三个鬼怪似的黑衫怪影,刚接近农舍的西面。

    “河边那三家人十分胆小,穷得靠杂粮填肚子。”一个黑影说:“人丁少得可怜,不会接近我们的魔域,前去查问反而让他们疑神疑鬼,看一看就算了。”

    “唔!有灯光,人还没睡。”另一个黑影说:“要留心察看,须防鬼手龙那些人,从这一面摸过来……咦!你弹我的耳朵做什么?”

    “你胡说什么……嗯……”

    “砰!”倒了一个人,接着是第二个。

    “咦!有鬼……呃……”被人弹耳朵的人惊叫,好象被鬼吓昏了。

    一阵冷水浸湿头脸,这位仁兄猛然醒来了,可是手脚被木桩钉捆在地面,失去活动能力,抬头可看到满天繁星,耳中可听到虫鸣。

    “我……我怎么了?我……”这位仁兄吃惊地叫。

    “你被钉在地上。”坐在一旁的黑影说:“明天的寒风,一定比今天猛烈一倍,冰冷超过两倍,啧啧!你老兄明天的日子难过。”

    “你……你是……”

    “我要口供。”

    “放开我……”“口供让本鬼王满意,才能放你。记住,你另两位同伴已招了,本鬼王要查证,谁的口供可靠,胡招的人,明天要用九幽冥水泡一天。”

    “半天就可以把人泡脱一层皮,泡上一天那还了得?

    “你……你要我招……招什么?”

    “说说鬼手龙的事。”

    “我……我所……所知有限……”

    “就把你有限的所知说来听听好不好?谢谢你啦!”

    “我……我只知他带了一些人,…妄想找……找魔……魔域幻……幻境,被……被一阵烟熏……熏跑了,在邺镇落……落脚,可能准……准备明天

    再……再来……”

    “他来有何图谋?”

    “可……可能是为了自……自在公子那死鬼。”

    “自在公子死了?”

    “是的,没……没有人能……能在胡辛草与狼粪合成的烟阵中,活……活半个时辰。”

    “胡辛草和狼粪?该死的!原来如此,尸体找到了?”“烟阵要四个时辰才散落,明……明早才能派……派人进去找尸体。”

    “呵呵!怎样才能证明你的口供最可靠?你们三个人的口供大同小异。看来,在下只好把你们全杀掉算了。”

    “请……请不要……我是内堂弟……弟子,我另有消……消息交……交换性……性命。”

    “你说吧!看是否值得交换你的性命。”

    “本宗的邻居阴……阴差龚阳,傍晚时分送来自在公子的两……两个侍女……”

    “噫,哪来的两个侍女?你胡说,烟阵能行走吗?”

    “龚……龚大爷能,他……他有滤烟的器物,何……何况烟阵已经过……过三……三个时辰,普通人都……都抵受得了,我……我们就……就是烟阵将……将散,才……才能出来巡查的。”

    “两个侍女囚禁在何处?”

    “听……听宗主说,念……念在火麒麟蒋庄主奉送车马与金银份上,侍女要交……火麒麟处治。蒋庄主住在城南宫,人应该送到南……南宫了。”

    “好哇!那杂种原来躲在这里。”

    “已经三……三天了,亲……亲朋好友都……都在……只……只要明天找……找到自在公子的尸……体……”

    “他才肯离开?”

    “是的……饶我……呃……”

    阴差龚阳用独轮车载送两侍女,沿途并不顺利,因而薄暮时分,方将人送到魔域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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