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国之君说退休就退休了,无论于前朝后宫都是件顶了天的大事——

    后宫里还稍微好些,钮祜禄氏被收拾了,李氏如今守着儿子也放宽了心,其余那些自然是怎么蹦跶也蹦跶不出个浪,有儿子的琢磨着怎么给自家儿子谋个王位好出宫享福,没儿子的则全都一改之前对弘历的态度,皆是琢磨着怎么把这小子划拉到自己膝下,不说图谋什么,也总归好过大好年华守在这宫里头等死来得好。

    此外,再加上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上头主子要换了,太监宫女们里头但凡有点门路的无不拖爷爷求奶奶的上下乱窜着,快到年龄的就想求个恩典出宫,没到年龄或压根没想着出宫的,则想着与其跟着这些个只能在后宫等死的太妃太嫔,还不如去储秀宫蹲着,说不准就被新主子瞅中了,便是一时之间,整个后宫各种鸡飞狗跳。

    比起明面上勉强还算太平的后宫,前朝可就差把乾清宫的屋顶给掀翻了,甭说稍稍隔着远了些的宗室亲王,就说胤禛的兄弟们,好不容易熬过了九龙夺嫡,好不容易熬过前朝后宫种种变动,好不容易才过上两天太平日子,突然来了这么平地一声雷——将心比心,哪个愿意大好年华就套上个叔父的帽子,生生从皇帝的手足成了皇帝的叔父,从一线退居到二线去,便是头上这两父子没得这样的小九九,可自己一个做兄弟的平日里跟皇上争上一争也罢了,换成是叔父还能当着人家老子的面,去跟侄子争这个争那个?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心里的怨气几乎要把整个紫禁城的上空都给冲满了。

    而前朝的大臣们就更不用说,谁不知道这得不得重用,除了自己个儿本身的能力之外,还得看皇帝瞅你顺眼不顺眼,可眼下里却是好不容易才摸清楚了老了,却一眨眼就要换成小的了,朝臣们心里的苦也快汇成河了。

    一时之间,整个前朝人人都苦着一场老脸,就是胤禛再想装看不见也不成了,但担子一担卸了又哪里有转头又要回来的理儿?堂堂一个皇帝,哦不,即将成为太上皇的皇帝,怎么也不能够带头朝令夕改吧?便是胤禛竟也生出了些恶趣味,老爷子一向是以仁治国,换成当年在老爷子面前,这些老家伙怕早就上蹿下跳的谏言来谏言去了,这么一来,喜怒不定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前朝众人哪里知道平日里看起来最正经不过的胤禛心里会有如此作想,事实上,胤禛也没有给他们再憋着劲折腾出什么的功夫——

    既然都闲得没事一天到晚只会盯着朕这一家子,那行,就给你们正正经经的找点事。

    咱们大清入关到现在也没有这退位继位的前例,这继位大典该是个什么章程,礼部该议就得议了吧,总不能朕说这退位,退个十年八年还在上头坐着吧?

    再者,朕要退休了,皇后也要退休了,总不能一直占着乾清宫坤宁宫的住着,选宫挪窝,工部该修缮要开始修缮了,户部该拨钱就得拨钱,总不能等朕儿子即位大典完了,咱们老俩口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还有,这新帝继位,怎么着也该大赦天下一波吧?那怎么赦免,哪些人可赦哪些人不可赦,也得有个章程吧?刑部礼部什么时候能有个准信儿?

    另外,朕以己思人,先帝也最是以仁待臣民,这有在外头外放多年不得与家人团聚的,若是经年考评皆优,便可适当调任回原地,而年事已高且已乞休者,也同样准还原地,亦算作是天下同庆了,着礼部吏部详议。

    一通下来,六部基本上被支配个团团转,加上这横里来竖里去的不是扯上了官员考评,就是国库银子,还有大典大礼仪,有想干脆从中捞一笔退休的,也有想在新帝面前图表现的,便是整个前朝往着胤禛期望的方向忙了起来,至于余下那一拨自家的爱新觉罗爷们,胤禛轻轻一笑,再度扔下一记炸雷——

    俗言总道男子先成家再立业,朕在太子这个年纪的时候,皇父早就为朕挑好了嫡福晋,几十载至今也算是一段佳话,如今,太子已然成人,国之重任将至,朕和皇后也不忍其孤身寡人,特令礼部内务府奉旨选后!

    选后?!

    虽说同姓不婚,可是自家福晋的娘家,儿媳妇的娘家,哪个不是自己的势力?老爷子这说一不二的,要退就退咱也轻易插不上话,可是这后位花落谁家,里头学问可就大了去了!什么?你说这后位落也落不到我这糟老头子身上,你没瞅瞅前头的赫舍里索额图家,就他那脑子也能跟明珠斗了一辈子,还不是因为家里出个皇后有个太子?而且,万一这皇后生的孩子再得了位帝位,我的乖乖啊,隔壁街的佟半朝家可不就是例子?

    炸雷之下,老王爷们也不装病装死了,兄弟们也不每天愁得像死了爹了,皆、通通两眼放着绿光深挖起自己福晋家儿媳妇家,乃至于亲信家,七大姑八大姨一表三千里家有什么合适的姑娘,仿佛只要逮到一个拿得出手的,这后位就保管掉到自己碗里一样。

    站在制高点的胤禛满意极了,却万万没想到在坑了前朝众人的同时,也把自己给坑了一把——

    “您这轻轻飘飘一句话倒是来得轻松,可哪有选后这般选的?你瞅瞅前头太子爷选妃的时候,宫里头谁人不是藏着掖着的,就是老爷子也从没将话说准过,不就是怕弄成这样?不然要是相看了几个,外头传遍了天,最后却是没成,这姑娘家还怎么嫁?弘晖又怎么自处?”

    “……”

    胤禛是个好皇帝,但要说他是个好爹,得看是从什么角度上来看,作为一个封建帝王,他可从没觉得舒兰说的是什么大问题,听了这话心里头也颇有些不置可否,前头太子选妃闹得满城风雨,还不是因为皇阿玛皇玛嬷都拿他当宝贝疙瘩吗?堂堂一个男子汉有什么经不得的,再者这皇后只有一个,其他的还不能给个妃位?当皇帝可不就是个什么都在权衡的活儿,不然自己干嘛撂挑子?

    可看着瞪大了眼睛瞅着自己的舒兰,胤禛下意识的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尴尬的呵呵道——

    “你多虑了,我又怎么会没想到这些呢?之所以这样自有我的考量,你也别急眼,谁说又真的用他们挑的人呢?还不是得咱们看,得你这个当额娘的看?”

    “话是这么说,可还能真的完全不拿他们的说头当回事?”

    舒兰倒还真的没往胤禛压根没拿这些当回事这上头去想,还真以为这是为了在弘晖继位之前,将前朝那些个人的根系都摸清楚,虽是不满拿着自家儿子做筏子,却也说不得什么,只是转头又想起那些个门当户对的家里情况,脸还没开又是一脸的愁容——

    “这向来嫡福晋都越不出那几家,要说董鄂家也不必往远了看,三嫂便是这董鄂家嫡系里头根正苗红的嫡长女,要说三嫂倒是个明白人,可是对于大局还是欠缺了些,这般做做皇子福晋没什么,做皇后便是不能够了。”

    舒兰抬了下眼皮。

    “况且,这九弟妹的事情过去刚不久,若是咱们挑上了董鄂家,倒像是什么交易一般,外头的人总是喜欢没话找话,到时候便更是麻烦了。”

    “佟佳氏,他们家姑娘倒是不错,可是这男人们就……况且已经出了两个皇后了,也不适合了。”

    “钮祜禄氏……”

    舒兰和胤禛皆是膈应了一下,直接跳过了写下下一个姓氏。

    “索绰罗氏,这家倒是不错,家里算是御史世家,家风是没得说,就是眼下里这父兄的官职低了些,而且那姑娘也进宫请过安,瞧着却是太正板了,弘晖的性子,我倒还是希望他配个灵秀一些的……”

    “这富察家……”

    “不行!“

    一直在炕上摊着当布景板的二人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就跟被蛰了一样直接跳了起来——

    “谁家的姑娘都行,就是富察氏不行!”

    “就是就是!”

    胤禛瞅着舒兰一个个挑下来,已经有些为难了,陡一听到自家小儿子小女儿的声音,本能的就投去了两道不善的目光,可向来对胤禛狗腿得不行的二人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你争我抢的争着说——

    “这富察家的姑娘长得不好看,好好的家里也是官几代了,皇玛法也没亏待他们,进个宫穿得比宫女还素,不大气,看着也不好看,当个侧也就罢了,一国之母,就不能够了吧?”

    “不止不止呢,上头我去御花园给额娘摘花来着,那丫头瞅见我不躲也不避的,虽说爷年纪稍小了些,那也是外男,这般算是什么?女四书可是读过没读过?”

    景娴是被富察氏压着往死里踩过的,自然是打心眼里的不愿意这么人成了自家嫂子,可是……狐疑了看了弘晙一眼,这二人也没什么死仇吧,至于往死里黑吗?不过一码归一码,还是默默的给自家小腿子比了个大拇指。

    得了,好好的大清最大的钻石王老五,眼下里却是成了老大难,胤禛和舒兰有些忧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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