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阁

    石铸坐在庭院,望着头顶的大树,这棵树,还是儿子出生时他亲手种下的,几百年过去,如今已长成擎天巨树,遮蔽了大半个庭院,只是,当初他期盼的那个孩子,却已与他天人永隔。

    石婉趴在爷爷怀里一直哭,一直哭,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沮丧过。

    那个玄月,用最粗暴的方式,将她所有的骄傲都踩在了地上,却毫不在意。

    而她,空有万般手段,却根本使不出来。

    等到孙女终于不哭了,石铸才扶起孙女,低头问她:“可想清楚了?”

    “爷爷,下一次,我一定会赢。”石婉红肿着桃子一样的双眼,一边吸鼻子,一边咬牙:“玄月其实没什么本事,我这一次是没准备好,下一次,随便几个五行法术就能困住她,到时,她就再也无法像今天这样凭蛮力取胜了。”石婉在心里发狠,界时,她一定也要像今天这样逮着玄月狂揍。

    石铸心中叹息,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经过此次一战,你认为宫主还会允许玄月不修五系术法,不学符籙法咒?”

    “我……”石婉揉着酸涩难受的眼睛,因为爷爷流露出的失望感到非常难受:“就算她学会了五系术法,也学会了符籙法咒,我也不怕,我也会认真修行,将灵器的灵性,发挥至最大。”

    石铸紧皱的眉头略松了松:“至少你不是全无收获。”

    石婉低下头:“爷爷,对不起,我给你丢脸了。”

    到底不忍心让孙女太自责,石铸伸出手摸了摸了孙女的头:“较技台上,胜败是常事,哪里有人能一直赢下去呢?这一次你虽然输了,爷爷却欣喜于你的成长,又怎么会觉得丢脸。”

    “爷爷。”石婉扑进自家祖父怀里,在那被已自己洇湿的衣襟上再添了一抹湿意。

    “婉儿,经次一战,你是否已发现自身修行存在的问题?”

    石婉点了点头:“我的神识力量不足,御使多件灵器时,很容易像今天一样被各个击破。”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于几件灵器已达到了如臂使指的地步,谁知通过今天这一战,她才切身体会到爷爷以前常和她说的博杂不如专精的意思。

    她虽然知道自己还不能做到器随心动,却没想到,连平日处诣已能如臂使指一样御使灵器,也不过是因为没有遭遇到玄月这样在对战中还能将敌我双方的每一分变化都完全掌握的情况。

    “你此前与同门较技,多是以长击短,而这一次,想来你也明白了,每一个修士都有他自身擅长之道,玄月便是一个最擅抓时机的对战天才,你对战中出现的片刻迟滞,便被她抓住,造成后半场完全压着你打的大好局面……”

    看着孙女涨红的脸,石铸不打算给孙女留下一丝找借口的可能:“对战之道,若有条件最好能做到知已知彼,便是无法知彼,至少,也该自知,而你呢,此次对战,事前不曾去了解对方的根底,对于自己的实力又盲目自信,即不自知,又不知敌,如此,又哪里会不败。”

    想起对战前的自信满满,又思及对战时完全被压着打的事实,石婉的脸因为羞愧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爷爷,婉儿错了。”

    孙女终于清楚了根本问题所在,石铸的眉头完全松了开来。

    “因为爷爷是炼器阁主,你打小就迷信器之力,只是,修行者却不能只有一个倚仗,而应该拥有更多自保手段,灵力、术、法、符籙、法咒、丹药、禁制、法阵……这些修行界被诸多修士掌握的手段,每一样都值得我们投入全部心力去研究,每一种,修至极限,都可入道。

    但是,在不曾入道之前,却并不好取一而舍其余。

    爷爷最喜爱炼器,但是,爷爷也通术法、会阵法、符籙、法咒不是?你以后修行,在向将灵器的御使达到器随心动的境界努力的同时,也不要忘了学习其余的保命之术。”

    “爷爷,婉儿记住了。”

    石铸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挫折会让孩子受伤、疼痛,但是,正是因为疼痛,才让她记住教训,从而真正成长起来。

    思极挑起此次对战的内门弟子,石铸眯了眯眼,孙女应该学会什么话能听,什么话不能听了,对于她身边出现的各怀心机之人,只要不危及性命,他并不准备插手太多,只打算隐在一旁护着孙女慢慢成长,直至她能独挡一面。

    长袍轻拂,石铸示意孙女坐在另一张石凳之上:“你既已知道了自己的不足,咱们再来说说玄月……”

    炼器阁,石婉输了比斗,又认真听取了祖父的一番教导,便收了一些往日的浮躁之气,潜心在炼器阁修炼,准备下次与玄月再战时,一雪前耻。

    栖凤宫,陆叶赢了比斗,同样被自家师傅按压在宫中,开始接受凤仪宫主对亲传弟子的传授。

    十名侍者,轮流跟随在陆叶身边,覆行侍者之职,同时在凤仪宫主传授陆叶各种术法之时,寻机旁听,这也是亲传弟子们身边的侍者之位竞争激烈的原因之一——只要不涉及密传,在真人们教导亲传弟子的时候,侍者是不必回避的。

    亲传弟子大都资质卓异、本身潜力巨大,又因为他们得到宗门全力栽培,只要不中途夭折,必然前程远大,跟在这样未来注定会成为强者的亲传弟子身边,侍者的路,也较竞争亲传弟子的落选者,走得更远,甚至,比起一些内门弟子来,最后会成长到的高度,也不遑多让。

    华亭身为陆叶的侍者之一,深刻地明白自己如今是何等幸运。

    修真无岁月,陆叶每天每时在变得强大的同时,她身边的十侍,也同样在起长。

    这日轮值间隙,华亭回到位于凤仪宫属地的家中,将得到的赏赐及节约下的侍者份例送到自己父亲的手中。

    “爹,这是小姐赏下的,我拿回来给二弟三妹用。”

    看着儿子放在桌上的储物袋,华保的眼睛却一阵发酸。

    “你留着自己修炼吧,上一次送回来的我这里还有一些;你把辅助修行之物都送回来了,修为跟不上其它侍者,岂非让小姐失望。”

    “没事的爹,我已经留够自己要用的了,你不用操心我,倒是二弟快筑基的事,被安叔知道后,他禀明小姐,为我求了一粒筑基丹,你记得交给二弟。”

    “好,好,小姐待你如此宽厚,回去后可要用心侍奉,不可不诚心。”

    “你放心吧爹,我都知道的。”

    华享在家盘桓了一日,见过父亲与弟妹,便又回了栖凤宫。

    只是,几天后,一个晴天霹雳,落在了华亭的头上。

    “……小亭,街坊们将华伯抬回了你家,你快回去看看吧。”

    “模哥,你说什么,父亲重伤、濒死?”手指痉挛一般绞着报信人的衣袖,华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亭,我知道你伤心,但是,现在最紧要是向你跟随的主子求到救命丹药救华伯。”模哥心中叹气,华家人的感情素来亲睦,也难怪华亭听到这个噩耗乱了心神。

    “对,救命丹药。”努力压下心头的悲痛惶乱,华亭跌跌撞撞地掠向飞凤居,一刻钟后,来送信的模哥便看到手中紧紧抓着几个瓶子的华亭再次出现在眼前。

    “模哥,快,小姐允我乘飞鹤回家。”

    …………

    两天后,陆叶见到了跪在飞凤居外的华亭。

    看着头发凌乱,一身狼狈的华亭,陆叶几乎不能将她与往日那个风姿翩然的华亭联系在一起。

    华亭跪在陆叶身前,头重重磕在地上:“小姐,我弟妹失踪,父亲不明原因惨死,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华亭有了一些线索,要去查找仇人,只是,华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弟妹、为父报仇……”

    紧紧咬着牙,华亭竭力压下满腔因为即将要说出的话而产生的痛苦:“华亭不能再侍奉……侍奉小姐……”

    绝望的泪从华亭通红的眼眶中滚落,重重砸在地上,如同华家几代人的梦想与希望,因为他今天的选择而破碎。

    看着跪伏在地的华亭,陆叶默然半晌后,从腰间解下代表亲传弟子的令牌,递给身旁站立的另一位侍者:“花娘,这是你擅长的事,你持我的令牌去法曹组调人查办。”

    陆叶的这个命令,让花娘及其余侍者的掠过一丝激动的亮光。

    花娘恭身接过陆叶手中的令牌,“花娘定会全力将事情处置妥当。”

    华亭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陆叶,“小姐!”

    陆叶挥手:“你们是我的侍者,我自然该护着你们,花娘之能,你很清楚,这一去,你要听她调度,无论查出什么,不可被仇恨冲昏头脑,冲动行事,若最后事不可为……你要记住,你是我陆叶的侍者,是栖凤宫的人。”华亭是她的侍者,一般的人必不会轻易招惹,可如今他父亲身死,弟妹失踪,属地负责人对此事又一筹莫展,只怕这事情不简单。

    “在凤仪宫属地行凶掳人后还能全身而退,出手之人修为定然不低,你们要万事小心。”

    “是。”华亭低下头,胸中涌动的感激之情无法言表,唯有滚滚热泪,洒落在他身前的地面上。

    第二天,陆叶被自家师傅使人唤到了侧殿。

    冲小徒弟挥了挥手中的卷宗,凤仪宫主眯了眯眼:“你用亲传弟子令调集了大量人手替侍者复仇?”

    “回师傅,弟子确实让花娘带人去查华家一事的始末。”

    凤仪宫主冷嗤一声:“你莫非忘了,在你为师门做出贡献之前,仅有五次使用亲传弟子令的机会。”

    陆叶低下头:“弟子不敢忘。”

    “既然没忘,为什么做出这样草率的决定?亲传弟子令,代表着亲传弟子的尊贵身份,同时,也是师门赐予亲传弟子的护身符;

    每使用一次亲传弟子令,弟子令牌上积蓄的相当于合体修士五次全力防守的法力,就会被法曹组的人员吸收一次,五次防护每减少一次,你也相当于失去了一次临危被救的机会。”

    陆叶默然。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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