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捺——踏浪奔雷;点——凌空取势。”林遥即时逐步沉吟回味起来,脑海里已有笔墨飞舞之画面,“横——千里阵云;竖——中流砥柱;勾——鱼跃于渊;挑——风驰电掣;撇——燕掠檐下;啄——浅尝辄止。”

    眼见儿子用心领会,林毅好整以暇暂且不作声,当然很在乎,能够有所教,感觉是幸福之极。

    方才临场将“永字八法”,归纳得如此精辟生动,说真的就是林毅自己都始料未及,确实超常发挥了。

    半晌后,林遥拿起爹爹刚放下的大号软毫,就在空中试着执笔运笔,斟酌掂量起来。这当儿,林毅望向笔架上,想建议儿子先用小号硬毫练习,转念又觉得就用大号软毫也行,终究没有开口,任由他自己之意了。

    “这执笔运笔,可有讲究么?”林遥却忽然询问道。

    “执笔之法,实指虚拳;运笔之法,意在笔先。”林毅当即应答。

    林遥听得后点点头,心想:意在笔先,一气呵成,墨汁自然不会在宣纸上晕晕乎乎了。

    林遥随即拿出一张新宣纸铺上,依从讲究地手执软毫,蘸蘸墨,试着书写起来。一个“永”字,顷刻之间于笔端展现,眼下感觉,与早餐前,那是大大的不同了。

    得窥门道的林遥继续落笔,流利地书写出一个又一个“永”字,不求变化,但求平稳,狠狠将如此有感觉的状态,熟练掌握住。平稳、平稳,这不是林遥初学笛子时习练一个音,姑姑对音色要求的状态么?还真是的!然而林遥练字的此时此刻,却并未想到姑姑。

    神怡心静,林毅见儿子笔下的“永”字,已然是顺理成章,而且越写越有气度,甚至都有几分风采了。儿子不停地在写,林毅默默地看着,却丝毫没有憋闷的感受,只觉得畅快。

    时光在畅快间流逝,一个上午过去,一摞宣纸都布满了墨香,不知有多少“永”字,非同小可。

    林毅也算是受书写濡染几十年,脑海里练字的情形,又哪有如此这般的呢?都不会料想到,然而今日却未大惊小怪。

    因为这是自己儿子在练字!常人是得先慢慢学会走路,然后再慢慢学着跑,林毅十三年来看在眼里的儿子,无论学什么都极其之快。

    转瞬三天过去,三天里林遥上午下午都在勤练这一个字,平稳熟练后自然有相应变化,大大小小各具风采的“永”字更加不知写出有多少,所能知道的是宣纸已然写没了。

    难得赶街去的林毅于是在第四天早餐过后,让阿炳驾着马车随他前往乐清,宣纸以及笔墨估计都需要多买些了。

    今日不练字,林遥心情却别样好,站在庭院里望望天色,悠然迈步而去。少爷出门,雪雅几乎都会随行。

    “雪雅!”方菲叫住她,拿出一把油纸伞。

    “少爷不用……”

    “这是新买的伞,你瞧多漂亮。”

    “噢。”雪雅见夫人将油纸伞撑开,确实很好看。

    “拿上。”方菲将伞把子递到雪雅手里,“少爷若不用你打伞,你就自己打着,让他自个儿晒在太阳底下。”

    “少爷是不会怕晒的!”雪雅嫣然一笑道。却很开心地拿住油纸伞,旋即转身而去还望着油纸伞上的水墨丹青,只觉得灵动的画面美不胜收,她很喜欢,所以很快乐。

    林遥走在鹅卵石小路上,娘亲要雪雅带伞的话也都听见,不禁有些无奈地独自笑笑,心情依然很好。小妖精雪雅是水仙花,对于她的生命而言,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但是得有清水,还得有阳光才会活出风采。

    娘亲并不知道雪雅是个小妖精,不知道她是水仙花啊!林遥心里笑叹着,放慢脚步,满眼花儿,而眼前之梨花千树堆雪吟浅笑,却又如何及得上那株水仙风雅呢?在如此灿烂的阳光下哪还有比她更绚丽夺目的呢?

    “少爷你看,漂亮吗?”打着油纸伞的雪雅笑盈盈走来。

    “漂亮。”林遥抬抬眼,脚步不停。从鹅卵石小路走过去,这沿路的梨花、杏花、桃花相继黯然失色。

    果树林间很静谧,雪雅相随相伴着少爷,两双脚步轻起轻落在鹅卵石上的声音也动听,莫道鸟语花香,还是花语芬芳,此情此景更惹人醉。

    “捉。”“跟你拼了。”“冲过去。”“吃掉你这过河的卒子。”“看我的马,不吃掉你的马。”“看我的象,不踩死你的马。”“没看到我还有匹马守在此么?破了你的象,又能怎么样……”

    “出车——”

    “我也还有个车。”

    “……”

    “……”

    “将军。”

    清风拂面,南边“澹怀草庐”那儿传来些喧闹的声音,林遥天眼望见凉棚里春樟与秋桂两个小厮在下象棋,正杀得分外起劲。

    岔路口出现于林遥和雪雅眼前,一条鹅卵石小路左湾通往浚泉,一条鹅卵石小路右湾通往聆然山,绿语湖的波光已然在望,有两天没来了。

    三天没有听到少爷的笛声,云秀在绿语湖底闷闷不乐,以往除非下雨,像如此晴天他是一定会来吹奏笛子的,怎么就不来了呢?云秀五年来都养成习惯了,有少爷吹笛的日子,才算是美好的日子。

    转瞬间,绿语湖畔的那块岩石上,人影忽然出现,少爷今天来了。湖底不时仰望的云秀旋即起浮游过去,激荡得水面波光潋滟。

    “云秀你看,漂亮吗?”雪雅轻轻拨动油纸伞向水里问。

    “漂亮……这个是什么?”云秀抬抬眼来到近前。

    “伞。”雪雅也抬眼望着。

    “伞?”云秀迷糊。

    “可以遮太阳。”雪雅颔首嫣然一笑。

    云秀望着雪雅的笑颜,心里很是羡慕她,并非羡慕她好看,尽管这株水仙花精要比眼前可以遮太阳的伞更为漂亮,而是羡慕她能够形影不离伴随少爷身边。

    林遥见两个小妖精没话说了,便取出笛子,坐在岩石上,开始吹奏起来。雪雅悄立在少爷身边撑着油纸伞,背对的东方照耀依然,面朝绿语湖的镜像宛若丹青水墨画,当空清爽胜似留白,阴影间绛红的云秀更添美观。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猃狁于夷……”

    伴随着林遥悠扬的笛声,雪雅在低吟,云秀在浅唱,青山绿水间诗音缭绕,真是风光旖旎。林遥吹奏的是小雅《出车》,却被雪雅与云秀两个小妖精应和而成如此婉转轻柔,尽管也动人心弦,曲子征战杀伐之景象可就不那么凛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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