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吉时到了,新娘子已经出了门,陈防己今日一身大红的喜袍,骑着高头大马,已经着人在前面开道探路,自己当先引着后面的迎亲队伍上了西大街。
    京城里东西南北四大街,姜府在西边,不过陈防己的府邸则靠着南,所以要经过当中一个路口。
    两边琳琅满目都是商铺,迎亲队伍又这样热闹,不知多少人两边围着看。
    他们都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人要嫁,虽然看不见新娘子,也愿意出来看热闹。
    不过热闹看着看着,就看出些怪人来了。
    陈防己走着走着,便感觉前面骚乱了起来,到前面的时候,便见之前那探路的长随被人打晕了扔在街面上,三五十匹马,三五十彪形大汉,皮肤黑灰满脸络腮胡,看上去与贼人无异。
    谢方知的马就在众人的后面,不过不同于前面那么多人的灰头土脸,谢方知看上去真是要多风流有多风流,要多英俊有多英俊,那眼神朝着街边楼上一抛,便有不少的香帕扔下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笑看着前面两拨人撞在一起。
    “前面是何人!”
    陈防己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一看就知道这是来找茬儿的。
    当头那粗豪壮汉一扬手,就嘿嘿笑了一声:“俺们是打南山来的响马贼,途径你们京城宝地,哎哟这可是个好地方,还有人娶媳妇儿!来啊,给老子围起来!”
    这是个什么发展?
    周围有人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出事啦,抢亲了——”
    “谁他娘瞎嚷嚷!”那汉子四下里一望,横眉怒目,那样子吓人极了,声音放粗了吼道,“都娘的给老子站着别动,谁动我削谁!爷爷我手里这把刀可不认人!”
    说着,这汉子就将自己手里九环大砍刀一亮,真真吓住了一群人。
    陈防己已然冷笑了一声:“赵蓝关,真当我认不出你不成?今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蓝关一摸自己的脸,心想老子今天黑灰涂了这么多你都认得,这姓陈的有几分眼力见儿啊!他还想着自己怎么说呢,就听见后头有人幽幽叹了一句:“真是世道变了,变了啊……”
    当即,赵蓝关懒得多想,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天道:“什么赵蓝关赵红关的,老子认不得,咱们响马贼也是不走空的,来啊围起来!”
    摆明了今日来拦路的都是练家子,个个都是军中好汉,跟赵谢二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吃喝出来的酒肉好交情,甭说是抢个亲了,他日就是谢方知这两个叫他们谋反都没问题。
    现这陈防己不过是个书生,谁又怕了他去?
    可陈防己今日万万丢不起这个人,他眼底已经是杀机闪动:“今日乃是大喜之日,本不该见什么刀光血影,诸位若不识好歹,本官也不客气了。”
    说完,迎亲护卫的队伍里,便已经有人抽刀出来,一副戒备模样。
    赵蓝关哪里会跟这些人客气?你要打,咱们便跟你们过过招!
    军中出来的汉子忙,论花里胡哨的打架他们不如人,可个个都是刀口上舔过血的,出刀要的就是人的命,吓唬几个普通护卫,真是再简单也不过。
    大街上顿时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尖叫声,早已经混乱成了一片。
    胆子大的还在楼上看热闹,不肯走。
    你要问他们为什么?唯独的一件,这人既然是赵蓝关,那后头才是好戏登场呢。
    赵蓝关跟陈防己有什么仇怨?这俩算起来还是连襟呢,莫非是什么考验?
    众人思索之间,下面已经斗开了。
    陈防己不过文弱书生,平时哪里见过这样动刀动枪的场面,虽不害怕,可半晌便听见平地里一声断喝:“都给老子住手,擒贼先擒王,谁再动老子一刀切了他!”
    赵蓝关只把手里大刀朝着陈防己脖子边上一送,嘴巴一咧,便露出一口白牙来:“陈大人,对不住,咱大晋这世道也乱呢。”
    乱?
    陈防己气得发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今日乃是本官娶亲的大喜之日,你们若再捣乱,当心……”
    这时候,后面的花轿早已经落了地。
    姜姒惊魂甫定坐在里面,却在听见陈防己喊出“赵蓝关”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了然。
    她脸上所有的惊慌,就在那一刹那全部褪尽,余下的不过唇边那隐约的冷笑。
    场面上已经彻底僵住了。
    赵蓝关这里带来的人,就在这路口将人全都给堵住,团团围了起来,又制住了陈防己,这情形怎么看怎么不好。
    “赵蓝关!”
    陈防己眼一低,就能看见雪亮的刀刃,他完全没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惹过他。
    赵蓝关连忙摇头,一副无辜的表情,接着却大声道:“老子是响马,响马贼!你他娘满嘴胡说啥呢?!”
    “好,好,好!”
    陈防己能爬到如今这高位来,岂是会为人掣肘的?
    他冷笑一声,便道:“这些个人既然都是响马贼,抓住一个是一个,今日本官倒要看看,谁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些荒唐事来!不必管我,该动手的继续动手!”
    有了陈防己这一番话,下头人跟吃了定心丸一样。
    明摆着赵蓝关绝对不敢杀陈防己,众人手脚也都划拉开,一时又混战起来。
    就在这一片短柄交接声里,一声悠然的长叹显得尤为刺耳:“哎,当今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喽……”
    谢方知从外头策马慢慢接近了,手里提着酒壶,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他的目光只是从眼底露了震骇的陈防己身上轻轻扫过去,接着就落在了花轿上。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花轿里还没半分的动静,这女人倒是沉得住气,或者说根本不害怕?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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