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杨逸给杜迎霜把了脉,开了一个方子交给毛婶。毛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也不搭理他。陈良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收了方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妈,我和阿竹今天准备去教堂结婚。您一定得去,去见证我们的幸福。”杨逸轻轻地对杜迎霜说道。

    杜迎霜的眼睛一直都慈爱地看着阿竹,浑然没把杨逸的话给听进去。

    阿竹柔声地说道:“妈,您一定会祝我们幸福的,是不是?”

    杜迎霜微笑着,点了点头。

    “婚礼以后,我接您过去住。妈,阿竹一定好好照顾您。”阿竹接着说道。

    杜迎霜忽然脸色一变,惊恐了起来。“不,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说罢,浑身就开始瑟瑟发抖了。

    阿竹鼻子一酸,扑在杜迎霜的怀里直哭。蔻蔻见了,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不停地摇着阿竹的手哭喊:“姐姐不哭,姐姐不哭。”

    杜迎霜轻抚着阿竹的脸,神志开始清醒起来。她亲吻着阿竹安慰道:“孩子,别哭了,妈有病。等妈病好了,我一定去,我一定去。咦,这小姑娘是谁呀?她怎么叫你姐姐?”

    阿竹连忙抹了抹眼泪,拉着蔻蔻的手交到杜迎霜的手中。“蔻蔻,叫婆婆。”

    蔻蔻懂事地叫了声,惹得杜迎霜开心得直笑。她捧着蔻蔻的脸蛋说:“这孩子真漂亮,阿竹,她真像你们姐妹小时候那样。瞧,多乖哦。”

    就这样,杜迎霜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眼睛也有了一些光彩。她在杨逸和阿竹的搀扶下,走进了那所小教堂,参加了他们两人的婚礼。

    在奏着福音的婚礼上,阿竹幸福地流下了眼泪。她深情地吻着杨逸,似乎忘记了在场的所有人。

    而就在阿竹亲吻杨逸的那一刻,杨逸的脑子里几乎全是杜梅的影子,时而面带怒容,时而面含微笑;时而满目惆怅,时而垂泪忧伤。他仿佛觉得,他嘴边的那份湿润,有些苦涩。从阿竹脸上流下来的泪水,竟然化作对阿梅的思念。

    在教堂中做礼拜的人,包括陈良玉,几乎每个人都露出了祝福的笑脸。唯独只有杜迎霜,表情凝重,心事重重。在她的心里,还一直不肯接受杜梅已经不在了的“现实”。

    婚礼过后,陈良玉给他们叫了车,还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阿竹。

    杨逸客气了几句,陈良玉不乐意了,不无嘲讽地说:“哟,这有你什么事啊?我给我妹子红包,教你推什么推啊!一边去!”

    阿竹满脸通红地收下钱,眼睛却满怀期待地望着在一旁发呆的母亲。

    他们的婚礼,就这么悄悄办完了。也许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场简单的婚礼,给杨逸,给阿竹,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而且还是致命的麻烦。两年之后,杨逸甚至为此后悔莫急。一方面,后悔不该跟阿竹结婚;另一方面,他又极为矛盾地,嫌这婚礼办得太过草率,给他和阿竹之间留下了终身的遗憾。

    郑兰吟再一次被带到宪兵队的第三审讯室,这里,就是她恶梦开始的地方。

    就在昨天下午,就在这间屋子,当那群面目狰狞的禽兽扒光她衣服的时候,她彻底崩溃了。她绝望地哭喊着,乞求他们放过她。但这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相反,痛若断肠的哭声,更是激发了他们的兽性。郑兰吟麻木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做一名预备党员,不配做刘泽先的妻子,不配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

    她已不记得,那帮畜生是在什么时候离开她的。只记得那个面色白皙的日本军官,托起她的下巴,用他那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给她轻轻擦去脸上的汗和泪水。

    “郑小姐,你现在想通了吗?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没想明白吧......”

    “我说——我说——”郑兰吟不敢想象,那军官后面要说什么,她只能答应他,好让自己不再受那帮混蛋的欺辱。

    军官满意地点点头,又向身后那个中国人说了几句。

    “郑小姐,只要你说出来,我们绝不为难你和你的丈夫,就连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绝对的保密。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刘太太,继续做刘先生的妻子。”翻译传过来的话,像是一根细细的稻草,让身陷囹圄的她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可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刘泽先还是没有被放出来,她感到自己被愚弄了。隐隐约约中,她觉得自己所付出的代价,或许根本不能让丈夫脱离魔爪。相反,正是因为自己的不坚持,可能会给刘泽先带来灭顶之灾。

    她又一次绝望了!看着审讯室地上铺着的那块白色垫子,巨大的恐惧,如洪水般扑面而来。

    大冢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郑小姐,你的不要害怕,这只是一个例行询问。你的,现在已经是我们大日本皇军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客人。你在这里先等的干活,我有事去去就来。”大冢的中文不是特别好,好歹郑兰吟也能听懂。但她现在最不愿看到的,还是那个白白净净的日本军官。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在她看来,整个就是一张魔鬼的脸。

    “什么?行动失败!”小西秀长放下手中的案卷,腾地站了起来。

    “小西君,人算不如天算。今天无缘无故冒出来两个扒手,把行动给搅黄了。都怪汤阿四,我真怀疑他是不是长着一双狗眼。这么重要的行动,他放着共产党不抓,偏偏跑去抓贼。你说这货混不混蛋?”大冢一脸苦笑道。

    “汤阿四!谁让他去的!支那人不可靠,你不会不知道吧!”小西咆哮了,两只手不停地在大冢面前挥来挥去,愣是生生地收住了扇耳光的架势。

    大冢平治见小西在不知觉间,又摆出以前那副上司的架子,有些不忿,便不阴不阳地说道:“这可是梅川小姐事先安排的,你难道忘了?更何况,汤阿四的便衣队,隶属丁默村的特工总部。唯一可以领导它的,只有梅机关。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以华制华’,这是陆军总部一贯来的对华政策。要是没有这帮没骨气的中国人,我们能打到南京吗?”

    “梅川小姐,梅川小姐。”小西狠狠地重复了两声,忽然问道:“那两个贼,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汤阿四的便衣队。不过,我把郑兰吟给带回来了。小西君,你不是还有什么话想问她吗?”大冢提醒道。

    “嗯,是的。大冢,麻烦你现在去一趟警备司令部,把小早川君请过来。他可是帝国一流的画师。有他在,就一定能把那接头的家伙给圈住。拜托了,大冢君!”小西的情绪变化得很快。刚刚还是狂风暴雨,转眼之间就雨过天晴了。

    于是,郑兰吟在小西的淫威下,不得不再一次与他“合作”,把七伢子的样子描述了出来。“鹰钩鼻子,眼睛有点小,平头……”

    之后,小西还大大方方地同她握手,留下了合影,并亲自护送她回到照相馆。

    郑兰吟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可她的灵魂,却被牢牢地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汤阿四翘着二郎腿,惬意地把玩着手中的两根金条。这是兄弟们从那俩扒手身上搜出来的。一起缴上来的,还有阿竹随身携带的那个青格子小提包。据一个兄弟讲,这些东西是仁爱诊所那个杨医生的。

    “嘿嘿,杨兄弟的金条,就是我的金条。不过,我可不能坏了兄弟之间的规矩。这些东西,我待会儿给他送过去。杨兄弟一定对我感恩有加,顺便把这两根金条送我也不一定。”汤阿四思忖着,把金条塞到嘴里咬了一口,眯着眼睛说道:“香,真香!这黄鱼的味道真他妈香!”

    “不——不好啦!队长,宪兵队把这里给包围啦!”一个便衣突然搅了他的美梦,神色慌张地奔了进来。

    钞库街上,几个弟兄被小西枪杀的情景,顿时映入他的眼帘。他慌忙收起金条,整了整衣帽迎了出去。

    “太君,您怎么来了?有事您招呼一声,小的随叫随到,嘿嘿,随叫随到。”他满脸堆笑,曲着膝跟着小西进了屋子。

    “把人交出来吧,别让我动手!”小西背着手,两眼直溜溜地盯着墙上孙总理的画像。

    汤阿四没办法,只好乖乖把那两个扒手转交出去。

    小西倒是非常敬业,他随即现场办公,向那两人又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还把收缴的钱物给追缴了。

    这下,杨逸的身份,又让小西秀长产生了怀疑。汤阿四的便衣队,为什么会误认为这两个扒手就是共产党?杨逸的出现,难道仅仅是一个巧合吗?这杨逸身上的谜,难道真的无解了吗?这个神秘的医生,就如同他本人的名字那么飘逸,那么难以让人捕捉。更奇怪的,他怎么突然成了杉内小姐的红人,这同样让他感到无比的好奇。于是,小西打算找个机会去会会杨逸,看能否从他那里在问出些什么。

    汤阿四看着宪兵队趾高气扬的背影,连连顿足,把小西秀长十八代的女性都给问候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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