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什么呢?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明说了,再见,既是再也不见,然而真正碰面的时候,叶无殇陡然发觉,自己并非自认的那般毫不在意。

    即便是错误的时间相遇,也足够成为一生的回忆。

    更何况,叶无殇从未后悔过。

    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许多记忆碎片,叶无殇张了张口,终于发出声来:“你为何会在此?”

    “贫道为何会在此?”“陈虞”皱起眉头,“在问这个问题前,阁下不该回答一下,阁下又是何人,为何会造访此地么?”

    “……我是何人?”叶无殇被“陈虞”问得一愣,霎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吐露出来的却只有一句话,“我是剑灵,叶无殇。”

    “莫非你就是那位叶公子?”“陈虞”的眉头终于松开,他微笑着抬手对叶无殇作揖,“久仰,这些年来,多谢你对陈虞的照顾。”

    “陈虞”越是礼数周全,叶无殇心中越是苦涩。故人一如昨日,故情灰飞烟灭,只有自己记得往事。叶无殇看着“陈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方轻声开口:“贫道是……可惜,时间到了呢。”

    话音刚落,“陈虞”的眼睛眨了眨,眸中的冷色渐渐退却,重新被暖棕色所覆盖,几乎在叶无殇上前一步的那一刻,陈虞闭上了眼睛,一头栽进叶无殇怀中。藏剑弟子下意识便抱住了陈虞,在感受到怀中那人的温热时,叶无殇无声的叹了口气。

    怀远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藏剑弟子抱着自家师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只能轻咳一声,打断叶无殇的思绪:“叶公子,那位前辈离开了吗?”

    “前辈?”叶无殇看向怀远,“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前辈并未提起,只说自己绝对不会危害到师弟,只是暂住师弟体内而已,师弟现在想必是脱力了。”怀远慢慢走了过来,试图接过叶无殇怀中的陈虞,叶无殇摇了摇头,怀远面色随之一变,“叶公子,是否有不妥之处?”

    “……不妥吗?”叶无殇打横抱起陈虞,转身朝灵丹阁所在方向走去,“既是那人……便不会有不妥之处。”

    灵丹阁内,负责防守的三清弟子在见到怀远等人平安回来后,齐齐放下心来。怀远目送着叶无殇与陈虞进入内阁,视线又在三清弟子内来回转了一圈,朗声问道:“怀瑾呢?”

    “大师兄,怀瑾他还在茅房内。”

    “怎么还在茅房里?你们没人看着他吗?”

    “不是我们不愿意照看他,而是……”三清弟子们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其中一个站了出来,“实在是……难以靠近……”

    怀远不解的看向那人:“难以靠近?怀绅,你带我去看看。”

    “是,大师兄!”

    怀远一开始还不明白师弟们所说的难以靠近是什么意思,然而在跟着怀绅来到灵丹阁茅房附近后,他只觉得“难以靠近”四个字实在是太过委婉。茅房原本是用实木搭建而成,这会儿那些木料不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全都“活”了过来,并且持续不断的生根发芽,活生生把茅房变成了牢房。

    敲了敲“树”,怀远喊了几声,在听到刘某人微弱的回应声后,他开始缓慢的打开一道缝隙,试图走到里面去。几道剑光过后,怀远终于看见了刘某人蹲在地上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也随之弥漫开来,熏得怀远差点窒息,守在外面的三清弟子们也齐齐退后了一步。

    努力憋住一口气,怀远把已经晕倒在里面的刘某人收拾了一番,才拖了出来。在把刘某人送进卧室,怀远又往自己身上拍了好几道除尘符,仍隐隐觉得,自己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罗浮城中一夜暴毙了数名各门派弟子及散修,在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然而罗浮城城主始终不曾露面,也不曾对此事做出回应,再加上罗浮城外不知为何浮起了一层雾气,试图靠近的修士们稍微碰上一点,便晕倒在地,怀远只得带着三清弟子们留在了罗浮城内。

    陈虞醒来,是在九天后,罗浮城已然与外界隔绝,任何信息都传不出去,也传不进来,他一睁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叶无殇,以及强忍着心中焦急的怀远。怀远身为“怀”字辈首席弟子,很多时候无论心里想着什么,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然而在察觉陈虞醒来后,他稍微松了口气。

    “无殇,大师兄,你们——”陈虞一手扶住额头,轻声问道,“我……回来了?狗蛋哥和怀衍呢,他们怎么样了?”

    “怀瑾好的很,在屋内……咳,修行,至于怀衍,他已经重入轮回了。”

    “……怎么会?”陈虞乍闻此事,整个人都愣住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我还活着……怀衍却已经重入轮回了?这不可能!明明只是梦,我——”

    “这是事实。”叶无殇伸手抚向陈虞的头顶,“不过这事实也只是过去,因为弱小而羞愧的话,那就努力变强吧。”

    “我……我,”陈虞低下头,半晌才出声,“我想去看看狗蛋哥。”

    “好,我带你去。”

    领着陈虞站在刘某人的屋外,陈虞伸手好几次试图敲门,却都在即将触碰到大门的时候无力的放下,怀远摇了摇头,敲响了刘某人的大门:“是我,怀远,怀瑾你可方便?”

    “大师兄你别离我,我想静静,也别问我静静是谁,都是成年人,看到了那啥也没啥大不了的,我真的不用你负责,你也不要一脸要对我负责的表情看着我。”刘某人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他满嘴的话在开门看到陈虞时戛然而止,“……你是陈虞?”

    “我是……”陈虞低下头,不敢去看刘某人,“狗蛋哥,对不起。”

    刘某人呆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因为……怀衍?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没能救下他……”

    “那我也不会怪你啊,没有谁,生来就是要对别人的生命负责的,”刘某人挠了挠后脑勺,“况且对于怀衍来说,指不定是一种解脱,那家伙压根不想修仙,他只是为了完成别人的愿望而已,重入轮回……也挺好。如果真的觉得愧疚的话,等我们从罗浮城离开,一起去安葬那家伙吧。”

    “嗯!”陈虞用力点了点头,“对了,狗蛋哥,你为什么说大师兄要对你负责?”

    “我没有!我才不需要!”刘某人的脸登时便涨红了,他看了但笑不语的怀远一眼,把陈虞拉进了房间,“嘭”的一声又关上了门,“我告诉你啊,你不要想多,什么事都没!”

    “可是,大师兄到底看到了你什么?”

    刘某人咬牙切齿了诅咒了几句,又默默蹲了下来,声音小到陈虞差点听不见:“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我被自己的翔臭晕在茅房了……差点出不来了……而且,我现在很多东西都碰不了……”

    “哎?什么东西?”

    刘某人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伸手摸向一个木碗,木碗冒出一阵绿光,缓缓地开始生根发芽,最后甚至开出了几朵小花,刘某人纠结的看向陈虞:“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罗浮城城主府内,身披大红色斗篷的男子懒洋洋靠着墙,看着半跪在他面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嘁~原来依靠外力修成的化神期,也不过如此。”

    “放肆!”中年男子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他的头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纯黑变成灰白,“依靠外力……你这魔修妖人,到底是谁,都知道些什么?”

    “魔修妖人?呵呵~全天下最没资格对本座说这句话的,莫过于城主。”男子拉下兜帽,一双桃花眼内满是讥讽,“本座是何人,你完全没必要知晓,至于本座知道些什么,哼,城主既然做出那样的事,又何必害怕别人知道呢?”

    “本尊……本尊什么也没做!”中年男子试图站起来,却因手中法器断裂而颓然倒地,“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做到,明明只有元婴期修为,你——”

    “你如何,敢于本座相提并论?”顾卿一点一点将中年男子的法器踩成齑粉,看着对方猛然吐出一大口血,他低低笑出声来,“城主大人可要好好保重身体看到最后,毕竟,你可是吃了自己所有的同门才活下来,你看,他们这不是来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不对!你打破了封印!”罗浮城城主哆嗦着直摇头,“不可能!你这个疯子!你怎么敢?他们若是出来,这罗浮城便完了!”

    “都已经烂进根里的东西,完全没有存在下去的价值。”顾卿重新拉上兜帽,一边看着已经被黑云笼罩的天空,一边喃喃自语,“都出来了才有意思,你可要撑的久一点,别让我太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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