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扶她坐在门外石墩上,“站了这么久,歇息一会儿。”麦穗坐下来,乔安蹲在她面前,“子墨之事,就你知我知吧。”麦穗嗯一声,朝门里看了一眼,“子墨真和葳蕤订娃娃亲,也不错。”乔安笑道,“我还等着和容十结亲家呢。”
    麦穗笑道,“葳蕤都三岁了,我们孩子还未出生。”乔安轻抚着她微隆的腹部,“咱们都知道,容十就喜欢女大男小。”麦穗就笑,乔安抚着她脸,低低在她耳边道,“都成亲了,容十依然对飞卿如痴如狂,跟别人还好,一瞧见我,张口闭口飞卿如何,飞卿皱眉头了,飞卿夜里打了个喷嚏,飞卿早起咳嗽两声,飞卿最近有些掉头发,婆婆妈妈烦不胜烦,最逗的是昨日,一个人捧一本册子自言自语,这个姿势叫的声音大,换一个姿势叫的声音小,可能不太喜欢,夜里再换一个别的……”
    麦穗噗一声笑了,乔安看着她笑,“我嘲笑他,他也不以为意,指着册子告诉我,有一个姿势最适合有了身孕……”麦穗唬一跳,“娘千叮咛万嘱咐,孕期不可同房。”乔安不依,“容十说,是二姐夫给他传授的,二姐夫是郎中,我信二姐夫的。”
    麦穗歪头想了想,“我得问问飞卿姐姐。”乔安四顾无人,唇若蜻蜓点水,在她颊上偷香,“别忘了啊,今日就问,我从衙门回来,就……”麦穗手掩了他唇,“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傍晚乔安归来,特意绕道聚贤坊,一把铜锁锁了小院大门,扒着门往里看,人去屋空,知道苏雅萍起了防备之心,搬家到了别处。
    回家对麦穗连说思虑不周,麦穗也没想到苏雅萍如此迅速,想起当日画舫偶遇,又想起石头戴了傩戏面具抢她的荷包,笑说道,“若我们想见子墨,还能寻到。”乔安敏锐看着她,麦穗拍他一下,“不找秦王,石头就知道她的行踪。”
    乔安哼一声,“还不是一伙的。”麦穗笑道,“说起来奇怪,好久没听到王爷的消息了。”乔安心里哼了一声,我对他立了军令状,他才答应不出现在你眼前,我和容十都快被他逼疯了,在他手下当差,舒服的只有那个可恶的石头,白日里睡觉,夜里到鬼市冒充游侠儿,不象我们劳心费神。
    腹诽一番,问麦穗道,“可问过飞卿了?”麦穗一愣,“问什么?”乔安攥起她手,“走,这会儿就问去。”麦穗扯扯他衣袖,红着脸道,“问过了,恁地心急。”乔安笑看着她,“如何呀?”麦穗低了头,“自然,自然是听郎中的。”
    这夜乔安童子拜观音,与麦穗做一对欢喜佛,第二日早起,神清气爽站在廊下,看天空中飞鸟掠过,猛然间茅塞顿开,疾步往屋中走去,边走边兴奋说道,“多日的难题有了答案,我可以交差了,多亏了麦穗,昨夜里不仅让我身子舒畅,这脑子也舒畅了。”
    麦穗犹自睡得香甜,乔安兴奋不已,想要推醒她,看着她的睡颜又不忍心,缩回手去坐在床边看着她笑,不防门外冲进一个人来,带着哭腔喊道,“昨夜里石头受伤了,我不能去见他,麦穗帮我瞧瞧去。”
    说着话就过来推麦穗,乔安忙拦住了,“消息确切吗?以石头的身手,岂会受伤?”邱珺华跺脚道,“昨夜在鬼市被燕王的爱姬所刺,说他意图不轨,若不是同伴们救得紧,早被剁成肉酱了。”
    乔安夜里刚腹诽过石头,早晨就听到他受伤,心中不安,又怕邱珺华扰了麦穗美梦,自告奋勇道,“我替珺华瞧瞧去。”
    邱珺华在身后喊道,“人不在侍郎府,那些人将他抬走了,不知去向。”乔安叹口气摇头,若不是我,谁又能替你找到石头呢?
    来到秦王府,秦王瞧见是他,只说一句,“倒是消息灵通。”专注盯着仰卧在床的石头,目光中藏着担忧,过一会儿石头转醒,秦王问声是谁,石头道,“是苏姬。”
    苏雅萍刺伤的石头?乔安在旁愣住,她竟能下此狠手?石头可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就着了她的暗算?
    ☆、第98章 靠山
    秦王目光安抚着石头,“都知道了,歇着吧。”
    石头执拗道,“王爷让属下说完,不说完睡不着。王爷,她以前恼恨我们拿孩子要挟她,却也一直忍耐,昨日不知为何,突然就性情大变,下手毒杀奶娘与两名守卫,将子墨藏了起来,夜里依约与我在鬼市见面,我刚一靠近,她的匕首就刺了过来,然后大嚷说我非礼于她,燕王府的侍卫冲了过来,好在我们的人勇猛……”
    秦王又说知道了,石头接着说道,“苏姬一向乖顺,倒是低估了她,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摆脱我们,只是,她为何不借机逃走?”秦王笑笑,“且不管她,你安心养伤,只是婚期要推迟了。”
    乔安对苏雅萍之事,决意装聋作哑,跟在秦王身后出来,缓缓说道,“关于绘制疆域图的测绘之法,下官有进展。”
    秦王猛得回头,“快讲,若派上用场,可免你隐瞒之罪。”乔安装傻充愣,秦王眼风扫了过来,“苏姬苏雅萍之事,你敢说,对本王没有隐瞒?”乔安紧抿了唇沉默,一副你若追究隐瞒之罪,我打死也不说的架势。
    秦王摆摆手:“她于本王,已无利用价值,她既决意投靠燕王,且由她去。你的测绘之法为何?快讲。”
    乔安指着天空:“王爷请看,这天空中的飞鸟。”秦王抬头看着,耳边乔安道,“我们现今绘制地图用的是循路步之法,就是沿路步行丈量,因道路弯曲山川错落,绘制出的地图与实际有很大误差,图上差之毫厘,则实地谬以千里……”
    秦王揉揉脖颈看着他,“你啰嗦这些本王都知道,说你的进展就是。”乔安答应一声,“王爷,很快就说到了。”秦王说声等等,“你啰嗦就啰嗦吧,为何让我抬头看天?”
    乔安心中偷笑,脸上神情十分之慎重:“王爷,下官这就说了。”秦王瞪他一眼,乔安道,“今日在廊下看到天空中飞鸟掠过……”秦王斥道,“还要啰嗦?”乔安不紧不慢道,“下官心想,鸟儿飞在高空,自然是两点间最短的距离,若取鸟飞之数,代替循路步之法……”
    秦王兴奋击掌,“乔安,妙啊,本王没看错你,也没有看错容十,容十上任不足三月,连破几桩悬案……”
    乔安心想,怪不得容十白脸成了绿脸,都是被逼的……秦王从天空中收回视线,展眉笑道,“你陪着石头,本王要进宫一趟。”
    说着话抬脚就走,乔安转身进屋,石头朝他一笑,“王爷让你服侍本公子呢。”乔安从架子上找一本书,朝石头扬了一扬,石头眼眸一亮,“给我读书也成。”乔安嗯一声,“想得美,我到廊下读书陪着你,不算抗命。”
    石头气道,“待王爷回来……”乔安歪头看着他,“想告状?”石头点头,“添油加醋得告……”乔安笑笑,“好啊,你尽管告去,我去告诉珺华,就说你重伤死了。”石头忙喊声等等,乔安笑道,“怎么,怕珺华另嫁他人?”石头抿抿唇,“不是,不想让她伤心。”
    乔安赞许道,“不错,知道心疼自己的女人,投了我的脾气。石头,若能见到珺华,抱一下她,是不是伤能好得快些”石头欣喜不已,“太能了,她若肯让我亲一下,我立马就能好。”乔安点点头,“那好,我将珺华带到你面前,你告诉我,王爷为何要急着绘制精确的地图,又为何让容十查那些悬案,王爷要如何图谋?”
    石头断然摇头,“我知道,但死也不会告诉你,你好奇的话,自己问王爷就是。”乔安瞪他一眼,扔下书走了。
    回到家中邱珺华还在等候消息,乔安笑道,“石头在秦王府,伤得很重,让墨砚陪珺华去一趟。”邱珺华迟疑道,“哥哥说,我若再胡闹,就取消亲事。”乔安摇头,“郎中说了,若是珺华亲亲石头,他的伤会好得快些。”
    麦穗在一旁笑,乔安悄悄冲她做个鬼脸,邱珺华站起身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去。”匆匆走了,麦穗和乔安相对哈哈笑起来。
    麦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乔安让她笑了个够,方道,“是苏雅萍刺伤了石头。”麦穗吓一跳,“她为何如此?”乔安抿抿唇,“大概与我们有关。”
    麦穗沉吟着,“她有不育之症,十分喜爱孩子,她以为我们要夺回子墨,是以下了狠手。”乔安点头,“看来她知道得很多,知道石头是秦王的人,知道邱珺华是他的未婚妻,她认为,我们是秦王一派,是以刺伤石头向我们宣战。”
    麦穗手托了腮,“她是燕王宠姬,又富有心机,若是借着燕王势力对付我们,将防不胜防。平安,苏雅萍与我们家的渊源纠葛,就对王爷坦陈吧,实言相告。王爷富有谋略,也能未雨绸缪。”乔安瞪她一眼,麦穗笑道,“别泼醋,王爷站得高自看得远。”
    乔安起身过来摁她躺在榻上,“一切有我,麦穗不必为这些事劳心费神。“麦穗嗯一声,乔安坐在身旁为她揉捏着腰背,她舒服得小猪一般哼哼唧唧,不一会儿睡了过去。乔安为她盖了薄衾,捧一本书在旁作陪。
    苏雅萍今日一早使出浑身解数,讨得燕王欢心,带她进宫开眼界,无心贪看金碧辉煌的美景,眼前一片红,那是石头伤口处淌出的鲜血,他,可死了吗?不觉已来到怡妃所居秾华宫,她深吸一口气,想着子墨稚嫩的笑脸,小心翼翼拜见过,侍立在燕王身后。
    怡妃着大红镶金的宫装,雍容美艳气势逼人,慈爱笑着迎接自己的儿子,眼角余光瞟到她身上时,蓦然添一丝凌厉,苏雅萍心中惶恐,忙低下头去。
    怡妃一笑,肇儿府中妻妾成群美姬无数,正是她对他打小就有的期望,一来子嗣繁盛二来不会因情误国。燕王喝口茶笑道,“母妃,前几日儿臣府内有一小婢犯错,儿臣如何责罚她的,母妃可想听听?”
    怡妃兴致满满看着燕王,“肇儿每次进宫,总有新鲜事,说来听听。”燕王一笑,“先将那小婢囚禁于山洞,关押几日,务必让她吃饱喝足,然后假装疏于防范让她逃出,密林之中夜色之下,她拼命奔跑奔跑,一直到黎明,然后她看到了山脚下的村庄,满腔兴奋跑过去,侍卫守在村口等着捉她,那一瞬间的绝望和恐惧……”
    燕王回味着哈哈大笑起来,苏雅萍压抑着恶心不动声色,怡妃双眸中迸出精光,“真好,还能更好,让她跑到黎明,看到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在前方等她,然后跟着那个人奔逃,结果那人将她交了回来,哈哈,遭到背叛的恐惧和绝望,才更有趣。”
    母子两个相对笑了一阵,怡妃看向苏雅萍,“她能信任吗?”燕王点头,“儿臣喜欢她服侍,性情也乖顺。”怡妃点头,苏雅萍忙跪下脱口说道,“奴婢眼里心里只有王爷。”
    怡妃笑笑,和气问道,“你多大了?”燕王在旁道,“苏姬十八岁。”怡妃抬眸瞧着她,看得苏雅萍心中发毛,过一会儿幽幽说道,“驻颜有术,本宫以后要多向你讨教了。”
    苏雅萍心跳如鼓,十年来她的年纪一直在十六到十八之间,从未有人怀疑过,竟被这位娘娘看了出来?这时一位大宫女走了进来,低低对怡妃说几句什么,怡妃秀眉微蹙,“扫把星进宫了,肇儿去陪陪你父皇。”
    燕王倨傲一笑,“母妃怕他得着说话的时机?得着又如何?他的外祖父临终前落泪乞求,细数祖上功勋打动了父皇,方准他回京,回来后又如何?儿臣与他分理六部,兵部户部吏部重权在握,悉归儿臣之手,他呢?礼部可有可无,刑部积案如山,工部尚书因柳莲生与他结仇,如今满朝文武,也就几名小吏与他有些来往,儿臣以为,不足为虑。”
    怡妃看一眼苏雅萍,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防微杜渐,还不快去?”燕王起身去了,怡妃看着苏雅萍,“似乎,王爷很信任你?”苏雅萍忙福下身去,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怡妃笑笑,“王爷每次进宫,说起一些取乐之事,跟着的人无不惊慌失措,她们怕有朝一日落到自己头上,而你,太过冷静,十七八岁的女子,藏不住那样多的心事。”
    苏雅萍腿一软跪了下去,“奴婢今年二十二岁,自小孤苦无依,十六岁被族人卖到一个大户人家为妾,刚进门就被太太灌了红花,此生再不能有孕,那日在街头捡到一个兔缺的孩子,奴婢带着孩子逃出,慕名赴京找到补唇先生,身上没有足够的银两,补唇先生便将奴婢献给了王爷,王爷真龙天子帝王风范,奴婢一见心折,就是为王爷死,也是愿意的。”
    怡妃嗯了一声,好半天说声起来吧,苏雅萍从袖筒里拿出一个瓷瓶,恭敬说道,“此乃奴婢自制的百花膏。”怡妃身旁的宫女接过去,拿一小小银勺舀出豆大一点儿,凃抹在脸上,抚着脸笑道,“娘娘,滋润了许多呢。”
    怡妃一笑,吩咐宫女赏她一匹水红色霞影纱,意味深长说道,“此纱轻薄,宜做睡袍,水红是王爷最喜爱的颜色。”苏雅萍心领神会,捧了磕头道,“奴婢一定伺候好王爷。”怡妃点头,“苏姬聪颖,本宫很满意,苏姬昔日被灌红花,方能有今日荣华,懂吗?”
    苏雅萍恭敬说一声是,心想,今日讨了怡妃欢心,改日再来送百花膏时,再寻机提起恭王之事。
    ☆、第99章 醉态
    昔日恭王之死在朝堂之上如风过水面,只微微起了些涟漪,很快被人淡忘。燕王却在深夜的酒后不止一次对苏雅萍提起,言说恭王是他的表舅父,对他十分疼爱,并说自己的母妃暗自落泪伤心,苏雅萍于男女之事上甚为敏锐,心中暗笑,表舅父?恐怕是怡妃娘娘昔日的情郎吧?
    又知道恭王乃因将王陵选在昌都白石山,被揭露谋逆之心,被逼躲到地宫,后被军队围困,自尽而亡。昌都小县,谁能有这样的能耐?她猜测是乔安与容十,不过也只是猜测,与她无涉。
    昨日因惧怕乔安与麦穗夺走子墨,她焦虑中猛然想起昔日在秦王画舫之上,曾偶遇麦穗,她如何认得秦王?她圈圈点点画一幅图,乔安容十,然后是邱鞍华,再上是戚将军,最后是秦王,猛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原来你们是秦王的人。
    秦王的朋友就是燕王的敌人,为保住子墨,我必须投靠你们的对手,可燕王姬妾成群,不能长久依靠,那么,就抱住怡妃这棵大树,恭王之死与你们有关与否,我就一口咬定是你们,怡妃娘娘总得发泄一下自己的伤心。
    她差人去一趟昌都找到裴仲廉,几杯花酒下肚,裴仲廉说出昔日白头山被埋之事,证实了自己揣测,苏雅萍心中笃定,用尽心思讨了怡妃欢心,日趋频繁得被召进宫中。
    麦穗浑然不觉,小日子清净怡然,肚子渐隆,从后看细腰一握,从前看若衣裳下藏一只圆球,眉目更加妍丽,头发乌润肤色水滑,任人看一眼便挪不开眼睛。乔安更是费尽心机疼爱,哄她高兴。
    麦穗则心疼他忙碌,只要回家,便想法设法为他排遣苦累,小夫妻二人相互疼爱,汪在蜜中一般。
    乔安一介微末小官,为何如此忙碌?原来又奉秦王之命编纂新历,不以朔望定月,而以节气定月,以利于农时掌握与安排,秦王命他九月初一前务必交出草案,九月初一,乃是燕王的生辰。
    乔安召集几名同僚,一头钻进翰林御书苑,遍读历朝历代版本不一的历法,并求教各位精通历法的圣贤大家,八月三十一早,将手绘的新历交在秦王手上,秦王翻看着,连说妙极。并指指一旁坐着的容十,“天助本王,容主事已查出二十年前司天监正暴毙疑案,司天监正非自焚,而是被人勒死后焚尸而死。”
    乔安笑问如何察知,容十一笑,“若是自焚,则嘴部和咽喉俱黑,而刑部验尸官记载,司天监正喉咙中干干净净,为了周密,又到他故里开坟验尸,确实如此。”乔安笑问如何想出的,容十笑道,“数月来一直在探查此案,想得头痛,到刑部后面的河边踱步,有两个孩子在烤青蛙,其中一个说活着烤,一个说要打死了再烤,我便问为何,孩子说是活着烤虽然口感新鲜,但是喉中太过脏污,我自己捉两只烤后剥开,方才明了。”
    秦王自进宫面圣,乔安与容十难得轻松,到樊楼吃酒,容十斟一盏酒笑问他,“好奇吗?”乔安装傻,容十抿一口,说声好酒,桌子底下伸腿踢了一脚,“别装了,你不想知道王爷为何做这些?”
    乔安说不想,容十又踢一脚,“我怕王爷有意刁难你,大着胆子问过了,王爷据实相告。感动吗?”乔安嗤一声,“你比我更好奇才问的吧?你一旦起了好奇心,吃不香睡不着。”
    容十卖关子,“好,那就不告诉你。”乔安瞪他一眼,“有屁快放。”容十笑道,“二十年前王爷降生,司天监正被人收买,诬王爷为天煞孤星,是以王爷出生即被送往皇陵,三年前方归。”
    乔安迷惑道,“司天监正的悬案不是破解了吗?”容十笑道,“起初只是怀疑,谁也不敢确信,万一不是呢?新历是王爷另一手准备,新历一来造福天下万民,二来依新历推算,王爷命盘改变,没了天煞孤星之说,却有了九五至尊之局。”
    乔安摇头,“燕王的势力在京城已是盘根错节,秦王三年前方回京,无有根基,身旁也就我们这几个微末小官,再有命盘也是以卵击石。”容十转着酒杯,“只是燕王荒淫残暴,他一旦登基,乃是天下之祸。良禽择木而栖,我们跟着王爷一道,明知不可而为之吧。”
    乔安摇头,“他一旦势败,我们两个倒罢了,家小受到连累,又该如何?”容十叹气,“有时候猛然间就想起那时候,我们两个在昌都城外,一个骑马在前,一个在后面拼命追,什么也不用想,傻玩傻乐。”
    乔安笑道,“行了,说说而已,再傻玩傻乐,一瞧见飞卿,你就没了魂。”容十笑起来,“喝酒喝酒,今日放下什么王爷朝堂,只当还在昌都。”
    二人推杯换盏畅饮得酣,石头笑嘻嘻走了进来,坐下说道,“圣上嘉奖了王爷,并答应王爷暂缓册封太子,依新历按实岁册封,是以,王爷又争得一年。”乔安不语,容十问道,“王爷呢?”石头笑道,“王爷本要来樊楼跟你们二位喝酒,刚出宫门得知乳娘病重,赶往皇陵探望去了。”
    乔安道,“只怕有诈。”石头悠悠长叹,“已经劝过王爷,王爷说,他相信皇上。王爷从宫中出来,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我都不忍心再说什么。”容十抿一下唇,“王爷既愿意相信,我们也权且相信就是,皇上也是人,我们就赌皇上尚有舔犊之情,喝酒。”
    石头喝着酒笑道,“说高兴的,我跟珺华十日后成亲,成亲后邱大人奉命前往边城与乌孙谈判,因有乔安的飞鸟图,我朝疆域西进百里,皇上夸赞王爷奇功一件,王爷说头功乃属乔监丞。”
    乔安摇头,“我不在乎什么头功,就盼着到边城任职,戚将军也好罩着我。”容十看着他笑,“麦穗一颗心只在你身上,且放宽心。”石头道,“就是就是,王爷发乎情止乎礼,有什么不放心的。”乔安咬牙道,“说得容易,若有高高在上的王爷惦记上飞卿或者珺华,那样的滋味,你们尝尝。”
    二人忙忙摆手,自己斟满了,笑说,“罚酒罚酒。”看乔安依然沉着脸,连忙自罚三杯,乔安笑了,“有人小心翼翼看自己脸色,这滋味还真不错。”二人咬牙切齿,一人执壶倒酒一人把盏灌了过来,闹了个不亦乐乎。
    夜半回到家中,二门处立着一人,跑过去就抱,那人啊一声躲开了,乔安转个身说别跑,一把抱住亲在脸上,嘻嘻笑道,“麦穗,好卿卿,等我呢?”手扶住她脸,醉眼惺忪笑道,“脸上有皱纹,老了也这么好看,我喜欢……”说着话往肚子上看去,傻笑道,“肚子平了,麦穗生了?”说着话呀了一声,“怎么喝几盏酒,都不一样了,难不成我这是黄粱一梦?”
    捶胸顿足哭了起来,直哭得坐到了地上,“如果是做梦,麦穗也是梦,那样好看那样惹人喜欢,白日里让我失魂落魄,夜里让我欲/仙/欲/死,一切一切都那样好,做梦才能有那样的美满,就知道是梦,原来是做梦……”
    他呼天抢地,将麦穗从睡梦中惊醒,撸袖子冲了过来,怀孕近七月,身手依然敏捷,一把揪住乔安道,“回屋闹去。”乔安蹬着腿不依,“不回去,死也要死在梦里。”麦母在旁一脸哭笑不得,看麦穗要拉乔安,忙制止了,“再摔着你。”
    秀禾唤来两个婆子,和墨砚四人一起将乔安抬了回去,麦穗吩咐直接放在浴桶里,剥光了泡在热水中,醒酒汤放在旁边小几上,过一会儿进来看时,醒酒汤早喝光了,正拿碗咬了自己的洗澡水往嘴里灌,一边喝一边说,“好酒,还是大海碗喝着痛快。”
    麦穗哈哈笑了起来,过去一把拧在脸上,“喝醉了都这样讨人喜欢。”
    第二日早晨乔安醒来,麦穗正看着他笑,乔安起身穿衣,麦穗笑问道,“昨夜里的事,可还记得?”乔安摇头,麦穗促狭笑道,“娘看你未归,在二门等着,你冲过去抱住就亲……”乔安啊一声,从头到脚都哆嗦起来,两手抱了头惶惶然道,“以后还怎么见岳母?”
    麦穗笑了一阵,“娘看你撒酒疯,躲开了,你一回头抱住灯笼啃了几口,还说我脸上有皱纹,老了……”乔安松一口气,“好在娘身手矫健。”麦穗又道,“你说眨眼间就老了,是黄粱一梦,就坐在地上哭,说白日里失魂落魄,夜里欲/仙/欲/死,娘、秀禾、墨砚,几个婆子都听到了,爹那会儿在屋里看着麦清,估计也听到了。”
    乔安脸涨得通红,“这样丢人,怎么办?麦穗,以后不能出去见人了。”说着话趴到床上,被子蒙了头,一下一下磕在枕头上,“撞死算了……”
    麦穗笑得不行,“我觉得很可爱呢。”乔安翻个身看着她,“果真吗?”麦穗说果真,乔安一头扎在怀里,“容十与石头灌我,改日定报此仇。”又长吁一口气,“好在亲的是灯笼……”麦穗咯咯咯笑个不停,乔安脸往怀里贴了贴,“麦穗,为夫受惊了,需要压惊。”
    麦穗问怎么压,乔安拉住她手比划着,双眸里都是央求,“麦穗知道的…….”麦穗笑着伸出手去,过一会儿又央求,“压好了,还需拜上一拜。”
    缠绵说笑良久方起,出了屋门,麦穗在前乔安在后,实在没脸见岳母,硬着头皮见了该说什么才好?这时麦清迎面跑来,刚喊一声姊夫,乔安伸手道,“打住,不许说话。”麦清哦了一声,“不是说昨夜的事,姊夫,我都没脸说呢。”
    乔安又涨红了脸,麦清捂嘴笑了起来,“灯笼破了,没让小丫头扔,姊夫瞧瞧去。”乔安喊一声麦穗,指指麦清道,“他欺负我。”麦穗瞪一眼麦清,斥声调皮,乔安得意一笑,麦穗已牵起麦清的手,对乔安做个鬼脸,“走,咱们瞧瞧去。”
    乔安坚决不去,正嬉闹的时候,听到远远传来悠扬浑厚的钟声,铛铛铛铛……乔安愣愣听着,脸色由红转白,继而一片萧瑟,身旁麦穗问道,“难道有什么大事?”麦清喊道,“一共敲了二十下,册封太子敲钟二十下,以贺储君弱冠之年生辰。”
    乔安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低了头一声长叹,天家无父子,秦王,被自己的父皇骗了。
    ☆、第一百章
    他仰面躺在地上,身下地砖冰凉,他的心更冷,已凝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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