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僧见她不语,又道:“小友倒是有些仙缘,竟能得了上古传承。”

    其实老僧说的雷刑心劫她同样也是未曾听说过的,只不过刚刚好似经历了百年沧桑,心境上确实是有了许多精进之处,最为明显的,便是她的神识,明明自身的境界依旧是心动后期未曾变过,哪怕多涨个一丝半豪也未曾,但她的神识却明显得像是乘上了云霄飞车,云霄直上,瞬间飞跃到了一定的程度,比起之前,那跨度又岂止是几倍之遥?

    当然,她也没底,究竟这神识因着这次顿悟扬升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她也不好询问,此中好处心知肚明便是好。只是常言道反常则妖,自己这一顿悟竟引人猜测那是上古雷刑心劫,倘若真是如此,她日后怕是没什么清静日子过了。谁不想要什么上古秘法,却不知她压根就不知道哪来的什么上古传承,左右不过当年师傅给她修炼的那残缺心法,她看,未必是那心法引发的雷刑心劫,究竟是何原因连她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但仅仅一个顿悟便扬升了这么大跨度的神识空间,叫人知晓了,还不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她便与那老僧打起了太极。

    “上古?那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老僧又打了佛号,似是打定主意不依不饶了,接道:“传闻并非凭空捏造,小友莫不是怕老衲对小友的缘法传承,起了贪欲之心?”

    话落,则有不少修士眼底晦暗难明,想来已有不少人动心了。

    瞧这老僧这话说的,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句句之间那肯定她就是得了传承的口气,叫苏白唇角微微一扬,顿时那冷傲之气消了几分,却凭添增长了几多傲视凌云的气场。

    她道:“世有万千法,条条通大道,老祖宗的修炼功法不也是自己给琢磨出来的?今我苏白不过是盲人摸象,瞎猫逮着了死耗子。顿悟了一顿。莫说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我这一悟虽未着什么进展,但也运气极佳未曾走火入魔。谁知它日又回碰上个什么。当然,晚辈并非心胸狭义之人,在场的无论是谁,只要不怕晚辈自给瞎琢磨出来的功法练了会走火入魔。大可以人手发放一份。若是练得出了什么岔子,自然与人无干。毕竟晚辈说的清楚明白,但若是有人有幸小有所成了,那得了晚辈的便宜,自然也该回报晚辈一二。局时管晚辈叫声师傅,拜我门下,甭说这区区正待摸索中的功法。便是冲着那一声师傅,晚辈也得绞尽脑汁琢磨出一些另类的功法来奖励不是?”

    一时间多少有些低阶修士纷纷交耳。多半是怀疑她说给功法的真实性。

    “众位远道而来的宾客莫要猜忌,我身为万花谷客卿,自然是说到做到,倘若食言,日后在这修真界脸面便真没地方搁了。”她倒是显得大方。

    果不其然,人心不外乎是总觉得反常则妖,她这甩手送人的态度,反倒叫绝大多数人生出防备之心,一时间竟无人开口索要,哪怕是含蓄的表示都不见有人出头。

    无人有意再提此事,赤九炼也有心相互,当即便把主题又兜回了喜宴之上,众人各揣心事,表面上这喜宴倒是一片祥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片刻,万剑宗的代表姗姗来迟,倒还是苏白的老熟人,那四长老,四长老走形式般一番客套后,便落座,虽说他晚到许多,但终归亲自登门拜访多少还是给足了万花谷面子的,仔细也是,万剑宗如今的“外交部长”也就是四长老了,其它几位长老平日里几不理事,更别提比如说孤老根本就不能离了万剑宗大阵的庇护。

    万花谷早些时候也说过,虽不至于实力如何强横,重在这个修真界里丹道的寂寥,那可是一枝独秀,丹修在这个时代素来广受欢迎,毕竟供不应求嘛。

    这万剑宗老四与几位旧熟套络了几句,无意中瞧见了那头客卿生人,似是仅有心动后期的道行,却泰然落座在受万花谷供奉的客卿位上,心中不免同大家来时初见一般,疑惑不已。

    与他正在攀聊的道士瞧见老四疑惑之色,便主动担起了解说,大致讲这前后事说与他听了一遍。

    本来吧,若是往常,大致只用说这是万花谷新来的客卿,自称苏白,便也差不多了,毕竟主人家未发话,却八卦那些个渡劫什么的奇闻异录,到底是人家的**,未免喧宾夺主,更有长舌之意了。

    但这人此时肯讲,只怕肚子里弯弯绕绕那点蛔蛔只怕是也在惦记什么莫须有的上古心法罢了。

    四长老从始至终听着都摆出一副泰然高人姿态,直到那人无意中吐出苏白二字时,四长老的面色终于变了,一双看似慈态的眸子遂向客卿那处投去!

    大家都是修士,那修士与四长老说这些话却未曾用传音,只空口白说,多少是故意叫人听了去的,其意多少有点想再度挑起众人的那点点心思,故而四长老向苏白投去目光时,苏白也正在看着他二人,之前那些话她自当听得一清二楚。

    见四长老向她看来,她唇动了动,却未曾出声,只用唇形道出那句:“四长老别来无恙?”

    这下子,四长老可真是坐不住了,这丫头!真是当年那个丫头吗?

    这,这怎么可能!

    那丫头,就凭那丫头的资质怎么可能修炼到心动后期!

    仅仅这区区阔别的年头,连二十年之期都未至,竟然就已经迈入心动后期了!

    绝对不可能!

    除非!

    除非这丫头当真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秘法传承!

    否则,否则怎么可能?

    对了,这才解释得通,方才不是听说有人怀疑这丫头是得了上古传承吗?

    肯定是这样,所以才能做不可能之事!

    想到这。四长老的眼底不禁流转过一丝贪欲。

    那一抹悄然即逝的情绪未曾逃过苏白的眼睛,叫她唇角微微带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正待这时,外头接引便宣道:“天音门代表,安烨道人,来贺。”

    如果说万剑宗这般的名头,姗姗来迟是能理解,但天音门怎么滴也要排在万剑之后。来得比万剑宗迟也罢了。竟只派遣了个精英弟子前来?

    人家万剑宗可是长老亲自坐镇来送贺礼的!

    这两番比较之下,顿时叫万花谷众弟子心中不快,感觉自己师门被怠慢了。

    实际上。苏白倒是觉得天音门这么做没甚么不妥的,如今的天音门堪称内忧外患,自己门派中事都烦不过来了,还要参加甚么喜宴。门中若无人坐镇万一再出一档子祸事岂不是得不偿失,故而差遣个精英弟子护送重礼前来。并未有什么做的不对之处。

    而万花谷大多数人应这声宣报寒起一张脸反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不外乎是如今丹道一枝独秀,天生优越感作祟么?

    看似无意的瞟了一眼谷主赤九炼,竟也瞧到他面色不咋地,或多或少。此时叫她觉得,其实赤九炼久经蜃梦的冶炼,多少是白瞎了那些岁月了。

    想到这。苏白这才无奈的转回头,迎向那一来就恨不得瞪她一身窟窿的。安烨道人那灼灼如烈焰般的厌恶眼神。

    她敢说,若不是碍于她所座的位置明眼人能瞧出几分不同来,只怕那安烨从认出她第一眼起,就恨不得扑之而上,找她索命了罢!毕竟躲在上阳寺那段日子里,她可没少听天音门对她这位“妖女”的咬牙切齿。

    也是她低估了天音门的行事作风,她本想此番天音门必定是会缺席的,毕竟才经历了师兄月隐那档子雷厉风行,即便是不出席,惯不会舍得差遣个门内精英出来冒险的,未想还真指派了一个见过“妖女”的天音内门精英弟子前来,要不是亲眼见过真人面容,怎能只一眼便咬牙切齿,恨之欲出?

    虽说此事她到底有几分冤枉,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那祸事确实是因着她才引去的,欠着天音门一个说法是必然。只不过任那小子灼热的眼神横竖死瞪,瞧着越来越多的宾客都生疑的模样,她再是没心没肺断也有些招架不住,毕竟再这么下去,只怕立马就会在此人口中道出点什么,从而当着众多门派修士代表面前,果断扬名立万了。

    如今前有万剑宗四长老动了心思的贪念,后有天音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来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不过早晚,倒不如与击代守,迎难而上罢!

    只见那客卿席上的女道提酒起身,先是朝着四长老微微一礼,樽酒一杯道:“十七年不见,四长老别来无恙?”

    四长老倒是个藏的深的,自也斟酒一杯,笑而应对:“老夫自是无恙,倒是十七年未见,当年的小丫头竟有如此机遇?当年的一身废灵根,如今竟也迈入了心动后期。”

    “名师出高徒,承蒙令师不弃,悉心教导,适才有了今日成就。时常晚辈也会想,若是当年真做了四长老的徒子徒孙,今时今日的央石子会否真真坐实了平庸一生的断定,终生难入道门?”苏白唇角微微一扬,将手中酒杯朝着四长老先干为敬,也算是敬了一杯酒,当然,若不是总无形中有那般让人难以忽略过去的冷傲气场作祟,却是像是对四长老“敬酒”的。

    虽未苏白曾提及布衣子这个名号,却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座的谁人不曾听闻过当年合合茶庄万剑宗与鬼谷争徒一事?

    如今她这一开口,在座的对这神秘做客万花谷的客卿继而明悟,原来她就是布衣子的关门弟子!

    四长老被这丫头话锋里的嘲讽说得很是不爽,碍于众人却不好得发作,便也敷衍了事的随口应了句,倒是手中酒却是喝不下去了。

    苏白再道:“令师当年与四长老定下二十年之约,央石时刻不敢相忘,总深怕自己太过蠢笨,乃至于约定之期一到。还跃身不进万剑宗举办的阑夫大会。故而日夜勤修,倒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竟也勉强踏入了心动后期。二十年,于四长老而言想必不过弹指间,如今碰见了四长老倒是极好,晚辈还总担心万一三年后,晚辈踩了狗屎运一不小心拿得头筹之时。四长老贵人忘事。会不记得了当年许下的承诺。”说罢,她竟咧嘴一笑,只那笑容不达眼底。

    四长老又随口应了几句。苏白便再次斟酒,转向了从头到尾一直恨恨盯着她瞧的天音门弟子安烨道人那去。

    与对四长老的态度明显的不同,她先是敬了一杯罚酒,才言道:“央石子在天音门也算是两度着缉了。其一,四叶会偷盗一事。吾师得知后勃然大怒,央石该罚,自有长辈定夺,后。亦责令央石他日上门请罪。奈何吾道荆棘丛生,一直不得脱身凶险之境,故而一再拖延。其二。天音门众多弟子惨死一事,那日逢天音门好心搭救。此恩央石铭记于心,可惹来凶徒却非央石所愿,想必这位师兄自然是清楚当时的情况的,当时央石子根本是昏迷不醒,祸虽因着我而起,却非我之过,更非有心加害。”

    安烨听她这般一说,是将责任推卸,更是怒火中烧,拍案而斥,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人!分明是在推脱罪责!你怎不说说是不是你与那妖孽联合,故意假装重伤叫我们天音门人撞见,又来个里应外合屠我门下弟子众多!”

    苏白自然是知道风口浪尖上她解释什么对方当局者迷未必会信,她之所以讲清楚无非是给今日众宾客听的,有些事你不欲嚷得人尽皆知,那便会由着那闲言风语吹得天花乱坠,反倒使得你那恶名越发昭著远扬,局时再是众口难敌,越发的被动了,倒不如当着这场合理个分明。

    她道:“非我央石是巧舌如簧之人,亦或是在推脱罪责,实在是此次天音门给我央石扣下了一顶高帽子,我受之有愧,自不愿照单全收。”不待那厮怒起,她便接口朗朗说道:“当初我被天音门弟子救下之前,乃是从南疆九死一生刚才逃离回来,再之前便是与一并深陷其中的紫阳门人同行,其中一名弟子名唤紫翊宸,除紫阳门弟子之外,我身边再无旁人,此事是否属实阁下大可以托信去与紫阳门,询问一番,便知真假。自然,那日在你天音门下犯下杀孽之人,我与他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交集,这一前一后自有人证物证,既无交集,何来预谋?不外乎是一场意外。”

    安烨反驳:“我门下弟子曾听闻那妖孽唤你师妹,既然是师兄师妹,一丘之貉,难保你们不是一直在用甚么门派通讯手法一直往来。”

    苏白反笑道:“无凭无据,仅仅依靠捕风捉影便给人草率定罪,若人人皆是如此,那么今日我当着众位的面,唤你一声孩子他爹,难道抛妻弃子的高帽子就非得与你莫属?”

    “胡搅蛮缠!你叫我一声孩子他爹,我就跟你有孩子了?”

    此话一出,本就静静看戏的场合里,不知是谁如此没有眼界,竟得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透过人群看去,笑场的却是一个小门小派里随行带来的弟子,可那弟子却仿若不知天高地厚,全然无视安烨那双几度喷出火来般的眼神,仍旧一边努力忍笑,一边抑制不住的颤动着肩膀,那起伏断断续续,像是在默默聊表那人欢乐的兴奋之情一般。

    这青年道士看似平凡无奇,可苏白却隐约觉得那垂面的身影有几分熟悉感,自然,她此刻并无那份闲情逸致,去猜想在何处见过此人,她没忘了此刻那双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的主人,正狠狠瞪着她呢。

    她摇了摇头,接道:“非也,想我落难之时,神志不清之余,旁人叫我一声师妹,我不也瞬间摇身一变,就成了屠杀天音门内弟子,且无恶不作论罪当诛,人人喊杀的妖女了?你不过是举例中稍稍委屈当了回负心汉而已,我央石子却无端成了正派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

    “此事虽非你所为,却也因你而起,你是想推脱得一干二净?妄想三言两语便撇开关系,那天音门上下多少条人命你便无责了?”安烨气结。

    “没错,话可以这么说。但是,如果仅仅因着这层牵连,仍是给我定个罪名的话,那我或可说此事也因救我之人而起,或可说此事也因天音门教习之道而起?只因天音门若是教习门下弟子见死不救,那么那一天,那弟子便不会救我。既然没有救我。我或生或死皆与旁人无干,自然不会叫天音门遇上此事?如此牵强的理论,究竟几多幼稚。”说道这。她话意一冷,直道:“若你当真这般作想,真是白瞎了天音门自允正道之士的名声。”

    赤九炼的声音终于姗姗来迟:“行了。都少说两句。今日是我万花谷大喜的日子,天音门如此咄咄逼人向我派客卿逼罪。究竟是来庆贺还是来砸场的?”

    秋白君自是无条件站在她夫君一边的,此时见着夫君发话。便也点头接下道:“今日我派客卿央石子,当着众位的面讲这误会解释的清楚明白,各位道友之前许是偏听偏信,如今解开了误会。相信众位日后再不会误以为我派客卿,为人吧?”

    客卿!

    这话里几经强调客卿身份,万花谷护短之意再明显不过。如今丹道寂寥,这一枝独秀总不好轻易得罪。再说甭管事情究竟如何,多半人想着事不关己,自然也乐意就此揭过,不再提及。

    而少部分人却清楚,苏白说的有理有据,仔细这修真界打打杀杀的事还少吗,再不济她不也能证明了此事与她无关,到底觉得天音门的态度有些殃及池鱼之感了,自也站在大队人的选择面上,不愿与苏白为难。

    至于极少数仍旧对苏白眼神不善,这些人无非是放不下他们心中贪念,总惦记着苏白那套心法。

    说到底将这心法过人之处坐实了,还多亏了四长老之前刻意提及的当年她的资质,能让一个废物资质的人短短十七年间便一跃心动后期,便自动补脑,想着倘若资质尚好的人来修炼,那又会是何等逆天?如此心法,又能有几人不眼馋。

    安烨说不过她,反被她扣了一顶高帽,遂又被万花谷给他扣了顶砸场子的大帽子,一时间到底气得不行,便匆匆告辞甩手离去。

    瞧他离去时的神态,想来这些道理他是听不进去的,既死定了认她是这个罪,便不会轻易释怀。若是苏白知晓,当时救她之人就是此子,或许就能理解他为何说了那么多,仍旧对她咬牙切齿了。

    也是,越发傲气的人,越发接受不了自己的过失,他急于找一个罪魁祸首,若救下的道姑是无辜的,那岂不是说过错更在于自己的遇人不淑了?这叫他无法接受,偏偏那道姑说的里外有理有据反驳不得,最终叫他不知是气恨自己多一些,还是气恨那扫帚精转世般的道姑多一些了。

    天音门弟子走后,这短暂的插曲并不足以影响一番喜庆的盛宴。

    很快便有弟子一一上前献艺或是赠礼,祝福之言朗朗上口,一波盖过一波。

    宴到正欢时,苏白便暂离场了一会,片刻之后又归来,便一直不动如山的坐化了一般,闭目养神。

    直待宴入尾声,大多数人都被那一壶壶灵酒给熏得醉意朦胧时,苏白才起身,当着几位有身份的客人面前,向赤九炼告离。

    这离,并非是先回去歇息亦或是练功,讲得清楚明白,是离开万花谷。

    其实在苏白早些时候暂离宴席后,不多时便有门下弟子点墨传音,说是客卿苏白要自己回头转交师门不少的灵器宝器,说是捐与师门。此时又闻苏白的告离,加之苏白此刻传音与他私下里说的几句话,赤九炼心知,这孩子他是留不住的。

    若是强留,只怕好不容易转化的那些许和睦,便生生给扭成苦大仇深了,到底是他七哥的爱徒,若能和睦相处,自然是好过如同仇人一般,至少日后也好相见不是?

    再加上她话说的清楚明白,万花谷那套口诀她自不会外传,而作为“救治”的回礼,自己亲手炼制的一些小玩意已托人转交,如今两不相欠,她也该走了。

    赤九炼就是有那个心留,却碍于诸多顾虑,终是点头同意。

    于是,苏白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份属于万花谷荣耀的光环,拱手推回,走得好不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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