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田从焘不急不躁,“你带五千人去把他们分开,将苏群、苏翔和宋之远父子带回来见我。”
    林钰领命而去,林太后有些疑惑:“哪来的五千人?”
    田从焘回身一笑:“就是您来的路上,护送您的人。”
    林太后左思右想,也没记得自己有看见这么多人,就疑惑的看向儿子。
    “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田从焘亲自把林太后送去收拾一新的安福殿,“您先歇歇,若是觉得哪里不好,只管让人重新收拾,我还有事,要回去乾元殿。”
    儿子突然变成了皇帝,林太后其实根本不适应,但也没有耽搁他,“去吧,忙完了来娘这里吃饭。”
    田从焘回到乾元殿,先召见了其余三个大都督,命他们管好各自管辖的在京各卫,然后下旨免了擅自行动的五个亲军卫指挥使的职,令刚从长安赶到的亲军卫指挥使与该卫副使暂时接管事务;参与此次事件的普通军士,接到旨意后,若是立刻归队,则既往不咎,若不听令,以违抗军令罪就地格杀。
    同时下令关闭城门,街道戒严,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出门。至于想参与宋府前争斗的骁骑右卫、龙虎卫和留守左卫,已经被奉旨前往镇压的陈希炳震住了。
    ☆、第136章 平定乱局
    “亲家行事果断,迎面堵住了三卫人马,先把不听号令的指挥使砍了,然后宣读旨意,军士们为了自家性命,自然纷纷听令行事,就此回了驻地。”卢仲贤轻声向妻子解说。
    卢太太轻叹:“也不知这乱局何时才能了。”
    卢仲贤道:“我看用不了太久。今上,并不是毫无准备的。”从天而降的五千精锐,长安十二卫亲军指挥使来了六个,还有昭勇将军林佐带着的林氏子弟……,林家掌兵多年,带来的恐怕不止那五千人马。那些人想拿捏皇上,恐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卢太太奇道:“都说今上一向贤德温厚,于兵事不甚热衷,怎地如今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势?”
    卢仲贤抬头看了一眼门口,见只有女儿坐在外间椅上提着笔乱画,下人们都不在屋内,就低声道:“那是当初。作为太子人选,自然最好是贤德温厚,不好兵事。可这些年蛰伏长安,今上也不可能不为自己打算,何况先帝在时还把长安各卫所整治之权交到了今上手里。”
    “这么一来,苏家的盘算岂不是落了空?”卢太太问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家这么急着整垮宋家,可不仅仅是为了给大行皇帝报仇,多半还是为了扩大势力,将锦衣卫和左军都督府抓到自己手里。但是现在林家已经到了东都,今上恐怕不会给苏家人机会。
    卢仲贤道:“这个,还要看太后。”太后想给苏家争取,苏家就有戏,皇上刚刚登基,立足未稳,太后毕竟是嫡母,又是她力主立的皇上,皇上自然也得卖她几分面子。
    卢太太摇摇头:“太后行事……”她刚说了这四个字,就看见女儿拎着一张纸走进来,忙笑道,“灵姐儿写了什么字?”
    卢箫含糊的叫了一声:“爹,娘。”然后把手中的纸举起来给他们看。
    这段日子京中纷乱,卢仲贤常常得留在衙门里,家里就剩卢箫和卢太太相依为命,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形势的紧张,渐渐变得懂事起来,某一日在卢仲贤回家的时候,还用尽力气叫了一声“爹”。
    卢仲贤夫妻二人喜极而泣,再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听到女儿唤自己。自那之后,卢箫的情况越来越好,不但开始尝试着学说话,也开始跟卢太太习字。
    “我儿写的真好。”卢太太都没看清纸上写的什么,就先夸奖。
    卢仲贤倒是仔细看了两眼,道:“嗯,灵姐儿真是写的越来越好了,这‘太平’两个字堂堂正正,真好。”
    卢箫左看看母亲右看看父亲,突然笑了,然后拎着纸扭头出去,迎面差点撞上进来的丫鬟。
    “啊哟,姑娘当心,姑娘的字写的越发好了。”这字可真是斗大的字啊,丫鬟心中暗叹。
    卢太太笑问道:“怎么了?”
    丫鬟进门行礼,回道:“老爷,太太,大爷有信到。”说着将信送到了卢太太手里,自己再次退了出去。
    卢太太接过来发现是两封信,边递给卢仲贤,边道:“这信也不知耽搁多久了,那两个孩子不知这里情形,还不定怎么着急呢。”
    卢仲贤应了一声,将两封信打开看了一遍,回道:“他们确实有些焦急,但是写第二封信的时候,已经知道是今上即位,所以安心多了。还说长安一切如旧,一点风浪都没起。”
    “给我看看。”卢太太要过信来,眼见女儿也凑了过来,就揽着她,念给她听,“你哥哥嫂嫂问你呢,还说兰姐儿会叫姑了。”
    卢仲贤笑看着妻女,道:“灵姐儿也得好好学说话啊,不要被侄女落下了。”
    卢箫就抬起头,努力了半天,发出一声“猪”,说完之后立刻把头垂了下去,似乎份外不好意思。
    卢太太笑着拍拍女儿的背:“慢慢来,别急。”她嘴上说不急,念完信却开始教女儿说“哥哥嫂嫂”。
    卢仲贤由着妻子忙活,自己起身去外间给儿子回信,刚写到一半,外面就有消息来,说是长兴侯府的骚乱已经平息,长兴侯父子和苏家兄弟俩都被带到了御前。
    等到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皇上当朝宣布,宋氏父子谋害大行皇帝和于贵妃一案交由三法司会审,众大臣都有些意外,卢仲贤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苏光政,发现他脸色很难看。
    而苏家兄弟俩,据说被皇上直接送去了苏太后面前,被苏太后好一番训斥之后,赶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至于左军都督府,皇上暂时交到了陈希炳手里,说等宋氏一案查明之后,再做定论。
    ******
    内宫,瑶光殿。
    苏太后前呼后拥的进了一片白茫茫的后殿,一路走到殿内大床前,然后就冷眼看着被绑住双手双脚的宋氏无力的挣扎。
    “你看什么?”宋氏挣扎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发现了如幽灵般站在身旁的苏太后,她尖声叫道,“你这个妖妇!”
    苏太后也不怒,阻止了要去捂宋氏嘴的下人,幽幽说道:“在这住的好么?于氏,二皇子,有没有回来看你?”
    宋氏继续尖叫:“你别吓唬我!我不怕他们!他们命短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太后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是啊,他们命短,怪不得别人。那我的熙儿呢,他也是活该命短么?”
    宋氏喘着粗气望着苏太后,忽然开口祈求:“你让我死吧!”
    “死?死有什么好?死了你可就再也见不到大皇子了。”
    宋氏狂乱的眼神终于有了点清明:“大皇子,皇儿,他,他还好么?”
    苏太后点点头:“好,好得很,我给他取了乳名,叫寿哥儿,盼着他长命百岁。”
    宋氏终于落下泪来:“寿哥儿,我苦命的皇儿……”到最后干脆痛哭失声。
    苏太后也不管她,等她哭的差不多之后,才挥退身边的人,开口道:“你实话告诉我,熙儿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氏只啜泣不语,苏太后道:“我只想知道真相,不管你说什么或是不说,宋家都已经完了,皇上把你父亲和哥哥交给了三法司会审,此案人证物证俱全,你宋家一个谋逆的罪名是少不了的。你要是心里还惦记着寿哥儿,不想让寿哥儿长大以后抬不起头做人,就把实情告诉我。”
    “告诉你又怎么样?你会放过宋家么?”
    苏太后道:“不会。但是我会改个罪名,不让寿哥儿受宋家的牵连,还会想办法让寿哥儿当上皇帝。”
    宋氏抬头看了苏太后半晌,忽然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不是我父亲和哥哥做的,他们怎么会有弑君的念头,这不是他们做的,不是他们……”
    苏太后突然暴怒:“不是他们会是谁?那发狂的马身上找到了几枚钢针,你说,这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扎到马身上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宋氏喃喃重复。
    苏太后恨极,上前一步伸手甩了宋氏一个耳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二皇子百日宴,你和你嫂嫂在你殿内私语良久,没过几日,熙儿带着于氏出去,于氏的马鞍下就藏了钢针,他们二人双双出事。马夫虽然自尽,可是他的家人还在,有锦衣卫在,什么问不出来?我给你一条路你不走,呵,我实话告诉你,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就好好睁眼看着宋家是怎么覆灭的,寿哥儿又是怎么宁可没有你这个母亲的吧!”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等她走到殿门口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宋氏的嚎啕声,苏太后脸上扭曲的恨意渐渐平息,她又恢复成平日憔悴痛楚的模样,扶着宫女缓缓回了仙居殿。
    听到苏太后去见了宋氏的消息之时,田从焘正在林太后的安福殿陪她说话。
    “我现在倒有点可怜她了。”林太后忽然笑道,“本来什么都有,是最最有福分的人,一夕之间,儿孙都没了,只剩下她守着个刚满周岁的小孙子,偏偏那孙子还是她最痛恨的杀子凶手生的。”
    田从焘道:“我正想与母后商议,苏太后精神不好,管不得事,这后宫里的事,还要烦母后费心,好好管一管,尤其是各宫门禁。”
    林太后道:“我管倒不是不行,只是你四弟剩下的妃嫔,要怎么处置?”
    田从焘回道:“这个我已经跟苏太后商议过了,就把她们都安置在仙居殿西北的同明殿,苏太后会派人去办。”
    “那就好。不过这事你也不能总指望我,早点立了皇后才是名正言顺。”
    田从焘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刚登基,国事繁难,且四弟故去不久,等等再说吧。”他说完了正事,就起身告辞,回了乾元殿。
    ☆、第137章 为人作嫁
    直到三司会审第一次过堂开始之前,宋之远还在心存幻想,皇上虽没有私下见他,但是起码没有把他们父子交给锦衣卫带到诏狱,也许皇上也知道苏家的心思,出于平衡考虑,会放他们宋家一马。
    可是等他上了刑部大堂,三位主审官公事公办按部就班的问下来,一样一样证据摆出来,宋之远就知道宋家没有希望了。
    这些证据明显是锦衣卫搜罗的,虽然人证物证俱全,但却都是做出来的,鼎鑫做事再不稳当,也不会留下这么多把柄给人抓!
    而三位主审官丝毫不怀疑人证的口供,也对物证十分信服,从头到尾只问他:“你可知罪?”“你可认罪?”“你还有何话可说?”
    宋之远明白了,皇上把他们父子交给三法司,根本不是相信他,也不是想保他,只是要名正言顺的定他们父子之罪。
    “三位大人,此事与家父无关,都是我宋鼎鑫一人所为!我宋鼎鑫虽然混账,却也从不敢存弑君之心!我只是看不惯于贵妃嚣张跋扈,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想给她一些教训罢了!实在没有想到会累及皇上性命……”
    宋之远在儿子的话语声中回神,“住口!时至今日,再说这些有何意趣!”宋之远喝住了儿子,抬头看向堂上坐着的三人,慢慢说道:“宋之远,认罪。”
    宋之远闭目磕头认罪,心中却后悔,早知今日,当初田从熙刚出事的时候,还不如拼死一搏,反正也都是一样的结果。
    三日之后,三司会审结果送到了田从焘面前:宋之远父子俯首认罪,三司核定,弑君乃谋反大罪,宋之远、宋鼎鑫父子处凌迟之刑,并诛宋之远九族。
    田从焘亲自拿着这份结果去见了苏太后,苏太后边看边流泪,最后道:“先帝已去,寿哥儿还小,就当为了寿哥儿积福吧,九族就不必了,三族即可。”
    田从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依苏太后的话御笔朱批发还,宋氏弑君一案,就这么结了。而苏群兄弟俩,前日擅自行动,本该受罚,但太后已经训斥过,还让他们在家闭门思过,田从焘也就没有理会,干脆任命陈希炳为左军都督府大都督,其余空缺,都安排了自己的人。
    至于东都的亲军十二卫,他也丝毫没有客气的派林锐、林钰兄弟按长安的整顿方法,好好整治了一番。等苏群兄弟俩“思过”完毕之后,事情都已成了定局。
    “到头来,全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苏翔愤愤的说了一句。
    苏光政瞥了他一眼:“谁是他人?曹国公是谁?”
    苏翔一噎,顿了一会儿才道:“是儿子岳父。”
    “哼!你知道就好!你给我把皮绷紧了,再这般胡作非为下去,别说是我儿子!”苏光政恶狠狠的说道。
    苏翔只得缩了肩膀,回道:“儿子知道了。”
    苏群到此时才接话:“我听你嫂子说,弟妹其实很是贤惠温柔,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你们是结发夫妻,旁人再如何,还能比得上么?”
    苏光政也说:“他就是被你母亲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你以后多管管他。”说完就挥手让两个儿子出去。
    等出了苏光政的书房,苏群拉着苏翔去了自己院里,细细劝他:“如今的形势还要我教你么?新君显然已不是从前的赵王,恐怕为了这一天,他已不知道准备了多久,咱们苏家再想一家独大是不可能了。林家是他的亲信,与咱们素来不睦,咱们家要想不被林家压住,就得寻找帮手。你啊,收敛一下脾气,曹国公好歹是你岳父,你只要好好哄着,还愁他不帮衬么?”
    那天被林锐兄弟逮住的羞辱感,苏翔还记得清清楚楚,他虽然一向高傲,也不得不承认林锐兄弟带来的人确实都是精锐,甚至比锦衣卫的人战斗力还要高。
    “我知道了,哥。”苏翔不情愿的应道,“我什么时候见了岳父不也都恭恭敬敬的么?”
    苏群道:“你知道就好。如今连蓝家都远着咱们,你可再不能把陈家得罪了。”
    苏翔满不在乎:“怕什么?蓝圭还能活几年……啊,大哥你怎么打我?”
    “怎么打你?我看我就该多打你!这话是你该说的么?再说了,就算英国公不在了,大姐夫也未必就把咱们放在心上!总还得咱们自己上进!”苏群气得不行,这个弟弟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苏翔只得认错,又听了好一番教训才得以脱身回去,但他心里总是不服气,忍不住嘀咕:真不知父亲和哥哥紧张什么,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呢吗?
    不过他到底还是听进了哥哥的话,回去对妻子陈氏也比以往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
    田从焘登基一个多月,总算是把东都的形势稳定了下来,三大营提督也纷纷表了忠心,田从焘投桃报李,开始给积极拥戴新君的大臣们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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