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顺口道:“是红梅花,你穿着身红衣,正和伙伴捉迷藏,走到假山里迷了路,缕缕阳光透透过积雪的假山缝隙,照射在你身上,比梅花好看多了。”
    夏玉瑾也想起了:“你从梅树上跳下来了。”
    叶昭幸福地点头。
    夏玉瑾灿烂笑道:“继续说。”
    117、真凶揭露 ...
    那一年,她六岁,被最宠爱她的祖父带去上京述职交接。
    正逢北齐郡王为母亲贺六十大寿,包下千香园设宴赏梅,请来四五个戏班子,歌姬舞伶无数,宾客云集,处处都是富贵热闹景色。
    祖父与官员们应酬,她皮猴般的性子,又是新学的轻功,半点也坐不住,见屋爬屋,见树爬树,哪里都想钻,她趁祖母忙着和官员太太们闲磕牙,丫鬟们少看两眼,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千香园春赏牡丹,夏赏荷塘,秋赏金菊,冬赏红梅,占地面积大,布局巧妙,处处影壁假山,一步一景,转得人头晕眼花。她溜了两圈,发现假山砌成的七十二洞天好去处,五亩地的假山依五行八卦阵,布成高低错落的迷宫,通往不同方向,她在迷宫里兴致勃勃地玩了一个多时辰,来到西边,窜上棵积雪的古梅,吃着从宴中摸来的糕点,半眯着眼晒太阳。
    忽而,七十二洞天深处雪地里,悉悉索索,露出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在地上挪来挪去,就好像最笨拙的动物。
    叶昭吃糕点的手停在半空,她揉揉眼睛,又定睛看了会,总算发现那团毛茸茸里露出张漂亮的小脸,他穿着通身无一根杂色的白狐裘,摔倒在地,狐裘上沾着许多泥土。脸蛋被积雪冻得发红,用小珍珠冠束起的头发也被树枝和假山岩壁勾得乱七八糟,似乎想哭,又在忍哭,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泛着点点水光,长睫毛像蝴蝶般扑来扑去,柔弱可爱得让人见了就想疼。
    叶昭发誓,她家里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全加起来,都没眼前这个小娃娃一半可爱。和前阵子她家大哥偷偷调戏的那个漂亮小女孩比起来,简直是云朵和泥巴。可爱得让人好想拖过来欺负……
    小娃娃在用袖口擦眼泪,抽着鼻子,正想开口叫人。
    叶昭愣愣地咬了最后一口糕点,然后擦擦嘴角的渣渣,从古梅树上跃下,一手搭上他的肩,另一手捂住他的嘴,拖去旁边的洞窟内,仗着身量比他高大半个头,学着自家大哥的流氓模样,按住岩壁,挑起对方下巴,坏笑问:“喂,你是哪家的娃娃?”
    小娃娃大约是娇生惯养,还不太懂事,受惊过度,嘴里呜呜地叫着。
    叶昭在家霸王惯了,不懂怜香惜玉,冲他挥起拳头,恶声恶气道:“老实点搭话!敢叫人,就揍死你!”
    小娃娃给吓坏了,他瞧瞧眼前的恶人,再琢磨片刻,也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待叶昭放开手后,奶声奶气地乖乖答道:“我是安王家的。”
    叶昭握着拳头问:“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看看她拳头,很老实:“夏……夏玉瑾。”
    叶昭常年住在漠北,又不读书,不学规矩,总觉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来赴宴前祖母千叮万嘱,也防不住她惹事,哪里会把不知道是什么的安王放在眼里,继续捏着小美人的白嫩脸蛋,在他耳边吹着气,胡说八道:“夏玉瑾啊,名字听着真不错,怪不得那么好摸。”
    夏玉瑾才四岁,刚刚能说清楚话的年纪,他咬着唇,又怕又急又不敢惹坏人,连哭都没眼泪。
    幸好叶昭也年幼,手段还嫩,她摸够了豆腐,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没想起大哥调戏美人的下个步骤该做什么。于是祖父母的教训总算回到脑中,收回手,重新装出个正人君子,很有哥们义气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这假山有一百零八个洞,处处都是岔道,进来就出不去了。”
    夏玉瑾弱弱道,“我钻进七十二洞天玩,跑得快了些,钻了几个洞,扭头就看不见奶娘了,然后摔了一跤,然后遇到恶……你。”他眼角泪花越泛越多,越哭越大声,“瑾儿怎么都走不出去!瑾儿肯定会死在这里了!娘亲!奶娘,秀儿!你们在哪里!”
    叶昭给他哭得措手不及,又见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漂亮,一时忘了恶霸手段,平生第一次哄起小孩来:“不哭,我带你出去就是。”
    “骗子!你刚刚说走不出去!”夏玉瑾似乎被欺负得太委屈,哭得更伤心了。
    叶昭炫耀:“我没钻洞,是飞进来的!这些假山那么矮,我抱着你翻墙,一下子就飞出去了!”
    夏玉瑾摇头:“不信,神仙才会飞!”
    叶昭很得意地施展轻功,有点东倒西歪,掉下来几次,动作不太靠谱,还是飞上了最高的岩壁,像猴子般倒挂着,朝他伸手:“飞得可好?!”
    夏玉瑾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哭。
    叶昭跳回来,揉揉鼻子,得意地问:“信了吧?”
    夏玉瑾墨色的眸子里放出光彩,过了好一会,他红着脸,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极轻地拉着她衣袖,细若蚊鸣的声音问:“哥哥,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叶昭越看越喜欢,直想抱回漠北玩,趁机勒索:“你给我做媳妇,我就带你出去。”
    夏玉瑾愣了愣,低声道:“我娘说,我是要娶媳妇的。”
    叶昭不解:“娶媳妇和做媳妇有区别吗?”
    夏玉瑾点点头,然后摇摇头:“不知道。”
    一个四岁,一个六岁,两个小鬼在假山里很严肃地思考终生问题。
    夏玉瑾强烈反对:“你那么凶,我不做你媳妇!奶娘说,媳妇是要挨打被欺负的!我不要被欺负。”
    叶昭觉得自己年纪大些,个头高些,力气强些,应该让步:“我给你做媳妇也成,反正你打不过我。”
    夏玉瑾还想反对。
    叶昭转身就走:“不出去就算了。”
    夏玉瑾死死抓住她,又惊又怕:“好好好,我娶你做媳妇!”
    叶大灰狼成功拐到夏小雪貂,满意了。
    她把夏玉瑾背起,走出洞窟,东看看西看看,没钻洞,直接在假山外围爬行,夏玉瑾发现前面不远处有堵丈许高的影壁,指着分析道:“假山是没有墙的,我们翻过影壁,就不是迷宫了。”
    “好!”叶昭没翻过那么高的墙,又不愿在美人面前丢脸,咬咬牙根就往上跳,好不容易跳上去,背后传来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叫:“玉瑾啊!你在哪里!”她给吓得一个哆嗦,脚底踩着成冰的积雪,滑了下,连人带小美人一块儿摔下影壁。
    幸好,影壁后面荷塘冰面尚薄,她再鲁莽也知道四岁孩子是摔不得的,赶紧转了□,抢先落地,结果胳膊肘撞向冰面,冰面裂了,两个人直径落入水中。夏玉瑾连声都没吭一声,就晕了过去,叶昭会水,不急不忙划了两下,发现情况不妙。她趁没人发现,立即把面色青紫的小美人捞起,抬回岸上,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喧哗吵闹声,有人在冲过来,她自知祸闯大了,不敢久留,迅速逃了。
    她回去后又惊又怕,没敢告诉任何人。
    安王次子在千香园遇害,昏迷不醒,满上京闹得沸沸扬扬,皇太后大怒,安王妃哭着几次上书,要求严惩凶手,可是夏玉瑾醒来后,却告诉所有人,是他自己跌下水,与任何人无关,此事不了了之。
    “当时我又吃惊,又感动,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大度,”封尘许久的回忆被勾起,清晰鲜明,历历在目,叶昭摸着身旁丈夫白嫩的爪子,感叹道,“我那时就觉得你心地善良,是个顶好的好人,每次有人去上京办事,都托他们打听你的消息。后来知道你因落水卧病在床多年,有些心虚。漠北城破,我终于懂得什么是反省和内疚,战余空闲,四处派人替你打听治疗的法子,派人回去送战报,也收集你的消息,越听越喜欢,胡青说皇帝可能会赐婚,我就琢磨着,怎么嫁给你,毕竟天底下如此善良不记仇的好人,不多了……”
    她欢喜地抬头,深情凝视夏玉瑾……
    夏玉瑾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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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玉瑾在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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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玉瑾还在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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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玉瑾往死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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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他奶奶的!原来那个没留下名字就溜的混账王八蛋野小子就是你啊!”
    沉默过后,夏玉瑾雷霆爆发,他都要泪流了,那时候年幼,嘴巴笨,醒来时发现自己没问对方姓名,叶昭的衣服又没什么明显特征,他和大家说是长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会飞的神仙哥哥把他弄下水的,大家都不信,说他病糊涂了,他见怎么说都没,他见怎么说都没人信,只好委屈说大概是自己掉下水,偷偷去查别人家的男孩,也没查出结果,结果却是……他颤抖地举起食指,指着那穷凶极恶的坏人鼻子,咬牙切齿道,“原……原来来祸害老子一辈子的凶手就是你!赔我!快赔我!你这个坏人!杀千刀的!”
    他气急败坏地抄起铜酒壶就往凶手身上狠狠砸去。
    叶昭手忙脚乱接住:“夫君息怒!息怒!”
    屋外,一朵白云,两只乌鸦,淡定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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