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他跟了你挺长一段时间的?”
    “嗯,四年多了。”
    “分开了之后感觉怎么样?”郭美琴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有一丝上扬,像是在讽刺他一样。
    郭淮回头看了她一眼,郭美琴有时候说话喜欢刺人,尤其是在她心情好的时候,郭振老说她一心情好就拿嘴皮子欺负人,这会儿虽说不知道她为什么心情好,却还是苦笑一声道,“怎样?我觉得是没戏了。”
    “哦,打算换新的了?”
    “什么?”郭淮一愣,然后想都没想到,“没有,就他。”
    “人不都不要你了,还这么死心眼?”
    郭淮看着不远处的鱼缸,好一会儿,低声道,“妈,他们总喜欢说我无情,说我多情,可我觉得我不是那样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感情上,特别死心眼,就好像当初肖清走,他说什么时候原谅我了就回来,那我就一直等,有人对我好,我也不管,我就一直等着,我等他回来,等到最后,都不知道我是为了等他回来,还是因为心里真的还有感情。但实际上那么多年过去了,十年,我连肖清的样子都忘得差不多了,我图什么?”
    “所以我就是这个样子,你要说我是习惯了他也好,要说是我离不开他了也好,但我就是想和他过一辈子,就算当初没有分手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去外面找乐子。我知道这不公平,陶笙选择离开提醒了我,心里放着肖清还想赖他一辈子有多不公平,可就算我现在知道了,也晚了。”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想分?”
    “因为他……太累了把。他经历了一些事情,让他觉得,只要肖清出现了,我就会立刻撇开他离开,他不想继续等下去了。”
    “那你会吗?”
    你会吗?
    现在不会了。
    可那是因为陶笙走了,如果陶笙没有走,那么总有一天,肖清回来了,他会毫不犹豫的撇开陶笙,不管他事后会有多后悔。这些都是真事,就算他不敢相信,可真的以他的性子算算,这么蠢的事情,他当真是会做的。
    想起那个梦,梦里的陶笙的体温就那么渐渐在车轮下冰冷,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郭淮就觉得心被揪起来了一样难受,替陶笙的。
    如果没有陶笙莫名其妙的回到这里,那他和这个人,这辈子都要错开了,而且是以一种,连回头都不可能的方式。
    虽说接受这点也不是容易的事,可这是陶笙真正的心结,他不但得接受,还要想办法去解。
    郭淮闭上了双眼,低声道,“我只要他。”
    郭淮说这话的时候,双眼闭着,脸上没有多少血色,看上去完全符合一个病人的形象,可字里行间,却满满的全是坚定。
    郭美琴眯起了眼睛,笑了笑。
    她还记得,有一天她在郭氏旗下的酒店办事的时候,看见一个脸色不太好看的小青年匆匆忙忙从房间里出去的模样,她当时只是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进出郭淮的房间,甚至带着那样的表情,当时便留了个心眼,她在陶笙后面一脚,直接进了房间。
    接着,她就看见了这辈子她都忘不了的一幕。
    郭淮在哭。
    郭美琴甚至都不记得她上一次见到自己儿子在哭是什么时候了。
    她就靠着门站着,看见郭淮缩在床边上,像个落魄的野兽一样,看见她刚强了一辈子的儿子,难过成那个模样。
    于是在那一天郭美琴就知道了,像她当初遇上郭振之后死心塌地一样,能让从了她性子的郭淮死心塌地的人,也终于是出现了。
    “你身上这件衣服,是他给的吗?”郭美琴问道。
    郭淮低下头一看,点点头道,“是。”
    “那也没有太死心,机会还是有的,想办法把事情解决,然后赶紧回去就好了。”郭美琴把纸张叠好,起身道。
    “妈?”郭淮愣了愣,有点反应不过来她的意思。
    “两个人在一起,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计较不清了,他为你放弃了四年,是他愿意为感情做的让步,对他而言,工作上的东西,比不上你重要,这是他的选择。然后你就要用同样的重量去换回他吗?不是的,感情不是这么算的,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是没有太多计较的,事事都计算的那么清楚,一辈子还怎么走?老了之后等快死了,约着一块看小本子上记的东西,一个个勾,看谁做的多?”
    “不是的,感情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我只是想告诉你,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多,很多东西都是记不清的。真要说怎么看出来一个人在乎你的话,不是看他对你好不好,也不是看他为你放弃了多少,而是像现在披在你身上的这件衣服一样。”
    “真正的感情应该是,你受难的时候他难过,你开心的时候他开心,感情的共享,才是最重要的。就好像现在,你身上的外衣,就是他的感情,是他替你委屈,他没有断,所以你还来得及。”
    郭美琴说着,就要朝里面走,脚步却在跨上台阶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意味深长道。
    “如果要真的说,反而是真心在意的人,受伤会多一点。这也是你的错误,总会有人觉得,好像人在第一时间去处理的,一定是你最关心的事情,其实不是的,就好像你小时候,小朋友来我们家给你庆生,玩闹间打起来,不小心撞碎了个古董花瓶,你也知道应该先把架劝好,让他们平静下来,再来告诉我们花瓶的事情。”
    “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人们其实总是喜欢把最重要的人放在最后面,这是人性,是人的贪性,因为他们觉得,有一些感情已经亲密到就算他晚一点回来,也一样能维修好,补好,所以他才会下意识的选择后去修补这些感情。”
    “所以在你心里,陶笙的重要程度,很早以前就超过了很多东西,只是你的眼神还一直在肖清身上而已。”
    说完,郭美琴回过头看了郭淮一眼。
    这是三十多年来,郭美琴第一次和他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就连郭美琴已经离开了客厅,郭淮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身上的外衣,就是他的感情,他替你委屈。”
    “在你心里,陶笙的重要程度,很早以前就超过了很多东西。”
    “还来得及。”
    郭美琴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盘旋着,最终,郭淮又一次闭上了双眼,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第七十五章
    自从那天yy会之后,陶笙微博上的粉丝涨了很多,文的关注度也随着增加了不少。
    其实要说的话,比起因为性别遭到欢迎,陶笙更希望那些读者能够真心喜欢他的书,不过想归想,他不可能以一个人的想法去定夺那么多人。
    而且一天天这么下来,陶笙的心情并没有逐渐好转,相反,他还总觉得脑子里什么东西堵着似的。
    文照样每天都在更新,而与此相对的,陶笙关注新闻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
    只可惜他想要的相关新闻,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眼神滑过电脑,落在手机屏幕上,陶笙眼底一动,心知分明只要一个电话过去,他就能得知自己心里迫切想要的答案,可他却还是下不去手。
    正当陶笙有些烦躁的想干脆出去洗个脸清醒一下的时候,原本暗着的手机屏幕却突然亮了起来。
    是个电话,来电显示着一排陌生的数字。
    陶笙顿了顿,伸出手去接了起来。
    “喂?”陶笙说道,他这个号码没用多久,不过垃圾短信电话之类的倒还真是没少收过,隔几天来一条准时问候着。
    但虽说这会儿心里已经下意识的就把这个号码划在了其中。不过猜测归猜测,万一不是呢?为了这点小猜测断了个正事的电话,还真划不来。
    “你好。”那边悠悠的传来一个干净的声音,同时尾音上扬,带了几分玩味。
    陶笙愣了愣,接着眼睛一瞬间猛地睁大,这个声音他听过,虽说只有一次,却也让他牢牢记到了现在。可是这人怎么能拿到他的电话?而且为什么会打电话给她?
    “唔,虽然没有好好的正式见过面,不过我们之间也不需要了吧。”肖清面前放着一沓文件,里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信息,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正垂着脑袋,额角不断的冒出细汗,他偏过头去看了眼立在落地窗前的男人,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什么事?”说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郭淮提前和他说过这件事情,先打好了个心理防备,不然的话,他这会儿肯定没办法做到以这么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好奇而已。”肖清眼底流露出不屑,把面前的文件合上之后,往后一靠,轻轻的闭上双眼。
    “我还有事。”陶笙不想和肖清有过多的纠缠,要说他对肖清除了本能的抵触以外就一点感觉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因为他非但有感情,而且这里面还真特别丰富,正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可他不是吴炜那号人,不爱争锋相对的去做些什么,所以即便他心里存了些感情,这会儿也不怎么想说了,强行把情绪压好,冷声道,“挂了。”
    “别啊,我可是想了好久才打这个电话的呢。”肖清笑了笑,“你别冲动嘛,我在a市,别说现在的科技还没有发展到能让我隔空对你有什么不利的举动,就算有,那打狗也是得看主人啊,哪怕我能轻易捏死你,也得看先着淮少的态度再下手不是?”
    陶笙准备挂断电话的手指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打狗也要看主人。
    这句话的意思还真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肖清把他比作郭淮的一条狗,狗是什么?即便对主人有再深的感情,能否留在主人身边也是对方全凭一句话而已,他能做的,就是跟在郭淮后头摇尾巴,巴望着能多留一天是一天,这就是肖清对他所处位置的评价。
    陶笙的眉头不可抑制的皱了皱。
    如果换做几年前,这会儿陶笙还说不定真能让他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是肖清在郭淮心里的地位,只够他抬头看,不容他平视,二,就是他底气不足。
    可现在不一样了。
    听见肖清的话之后,陶笙心里登时憋了一团火,连着之前那些情绪,一块儿涌了起来。
    那种随时想要爆发出来的感觉,一点既着。他对郭淮什么样子,就算姿态再难看,也只有肖清不能说。
    只有肖清不能说他。
    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就好像你为了一个目标努力了很多年,结果在别人眼底也不过是粒沙一样。连带着那目标和他的努力,一块儿嘲讽了,何况他还没尝过其中的苦楚。
    他想了一会,压下心里的不快,回答道,“你想问什么?”
    “嗯?”肖清有些意外陶笙会这么快调整过来,不过意外归意外,他还是回答的很迅速道,“比如说,你是怎么让淮少这么倾心于你的?”
    陶笙看着面前开着word的电脑,歪着脑袋想了会,耳边突然传来某天晚上马程幽幽的两个字,一勾唇,带着那些不快,以及这段时间的心烦意乱找到了个发泄口似得,不无苛刻的笑道,“可能我比较耐操吧,他喜欢。”
    肖清手上一顿,登时眼睛就眯了起来,调查结果不是说这人是个软柿子么?他本想在去见郭淮之前,先拿点好玩的录音做见面礼,可陶笙这说话的意思,哪里有点软柿子的模样?
    耐操?
    反过来说,一是讽刺肖清的床上功夫,二呢?就是说,你肖清自以为一个初恋能捆住别人多少年?光是个你觉得单单只能让郭淮生理上享受的身体就把你给翻页了,还跑在这里瞎凑个什么热闹?
    肖清两个意思都领悟到了,尤其是第二个,让他脸色登时黑了一半,冷声道,“他对我尚且如此,你以为他能对你好多少年?”
    “关你什么事?”电话里显然没有真实见面时的气场,不然陶笙没法保证自己能这么答话,眼神落在右下角的时间后,陶笙起身,领了件衣服就朝外走。
    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会,半晌,肖清那毫无情绪的声音,才又飘了过来,他先是低声笑了笑,接着不无讽刺到,“嗯,挺好的,郭淮给的那点阳光,也能把你滋润成这样。”
    陶笙顿了顿。
    就在他停顿的这一瞬间,肖清留了句好自为之,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陶笙看着黯下去的屏幕,眼神里闪了闪。
    那个雨后的场景有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躺在冰冷的马路上,肖清站在郭淮的对面,和他面对面,眼对眼。
    他的存在,与透明无异。
    可转眼,郭淮站在这个房间,脸上表情真真切切的告诉他自己心里的想法时的模样,他也记得。
    冷风吹过,陶笙紧了紧衣领,继续朝一个方向走去。
    郭淮这段时间很忙,郭美琴的一番话让他一头扎进了郭氏那多的可以堆成山的工作里,想要早点见到陶笙,回到他身边的想法,也在不断地催促他的动作。
    而越是深入了解,郭淮就越发的意识到,肖清借刀杀人这招,玩的有多溜。
    这些本来想都想不到可能会凑在一起的人,今天就因为肖清,甚至有不少豁出了老底一起站起来对抗郭氏。阻力不小,胆子也一样,就算是郭淮本人,都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把利用人做到肖清这个份上。
    但越是这样,他们之间的问题也就越多,就算短时间内觉得好像势不可挡,可真的停下来,仔仔细细的去看,就会看见不少裂缝。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郭氏的一切都在郭淮的手心里转着,他没有一天不想早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搞定回b市,每天吃着他妈按照陶笙给的单子做的各种食物,他知道那些东西配起来对他的身体有多么大的好处,可他就是觉得,这味道和陶笙做的不一样。
    大半个月下来,他没敢打电话给陶笙,甚至连条信息都不敢发,让李耀替他盯着陶笙,却是连过去每天都要看一看的小说,都没再去了。
    有太忙的原因,但其实更大的,则是他担心自己只要听见了那人的声音,哪怕只有一个字,都能让他迫切的想迅速放弃在这边的一切,然后不管不顾的回到b市,回到他身边去。
    迅速扎根,接着哪儿都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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