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何若曦撅着小嘴对露醉仙说到“阿姊,你收他当徒弟,以后我和他怎么论辈分?我入门在先是要当师姐的。”说完悄悄瞪了钱鼎章一眼。

    “这个”露醉仙倒是一时失语,按理说先入门者为大,但钱鼎章这儿是否乐意呢。

    钱鼎章怎么会不乐意?当下走到何若曦面前一拱手恭恭谨谨的叫道“师姐”

    “哎呦”这可把小娘鱼吓了一跳,她也就是存了戏弄钱鼎章的念头,对方这顺杆爬的功夫倒是娴熟的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谁要当你师姐,难听了死了,叫都被你叫老了”说完“噔噔噔”窜上楼梯要回房。

    “小娘鱼回来,钱先生马上会来的。”露醉仙一句话,定住了何若曦的身子,小丫头慢慢转过身来,扁扁嘴自回到座位上。

    “小钱,我这个妹子就这样,不要见怪”露醉仙面带歉意。

    “哪里,哪里,先入门者为大嘛”

    两人正相互客套,钱逊之从房间中大步而出,几步走到何若曦跟前将抄本递出。

    何若曦双手接过后,也是恭恭谨谨的磕头行礼,口称师傅。钱鼎章翻着白眼心里念道“嘿嘿,早晚阿姊变师娘,到时候看你个小娘鱼怎么改口,口桀,口桀,口桀,口桀。”

    大事得定,两方又各自寒暄了几句,听到落地钟敲了十下,露醉仙说到“今天挺晚了,我们先上楼休息了。”

    “露先生请留步,今~~~~日,还有一件要事相商”钱逊之急忙挽留,本来他想说今夜的,话到嘴里觉得今夜这词似乎有那么一丝莫名的不适,赶忙咬下半截来改口说日。

    其实这样好像更不适了,毕竟日和夜不同,后者只能做名词用。

    “哦?”露何二人停下脚步又坐回位置上。

    “二位,今天是3月14号,阴历二月十二,再有两个礼拜就是二月二十七,三皇老爷生日。”

    三皇老爷本名吴太伯,又被称为吴泰伯。吴国第一代君主。姬姓,周部落首领古公亶父长子,公亶父传位于第三子季历,为了避嫌奔吴而居。季历有个儿子叫姬昌也就是周文王。对此孔子曰“”太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论语·太伯篇》

    当然,三皇老爷是不是以长子身份主动让贤,还是被自己弟弟从中原赶到太湖之滨就不好说了。

    只是吴人从此便将太伯奉为吴地始祖,也是吴姓由来。明清之际弹词日渐兴旺,索性将太伯认作本门的祖师爷,一律以三皇老爷称之。阴历二月二十七相传是他生日,这点弹词门人都是晓得的。

    露醉仙见他提起来,知道必有后文,故而一笑并不答话,只以眼神示意继续讲下去。

    “不晓得露先生对每年庆贺的三皇老爷生日的会书,有没有想法”钱逊之慢条斯理的说道。

    露醉仙面色一变,脸上显出万般神情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钱先生真是拿我开心,会书当然想去,可是光裕社那班老顽固从来不准女子登台,钱先生也是道众这是消遣我们姐妹啊。”

    可钱逊之听完后一句话不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露醉仙一惊,连忙以手掩口“钱先生难倒想??”

    对面的钱逊之双眼一闭尽显高人姿态“如果露先生想去的话,钱某这里倒是有点不成熟的想法可供参考。”可他内心就没有半分高人模样了“册那,不能看,不能看。。。。。”

    “码头生意打底子,苏州会书争牌子,这个会书谁不想去啊,会书号称是鲤鱼跃龙门之举,一旦在会上拿了头筹力压群雄后,就成了书坛领袖,再说就算不能夺魁,能和那么多英雄同场较高下,对自己书艺提高也是极好的”露醉仙幽幽的叹到“只是光裕社积威日久,号令书坛二百余载。。”

    听到钱逊之的建议露醉仙心中大为动容,作艺作到她这个地步,可以说再做世俗的努力已经没效果了。论书手头这部周版《玉蜻蜓》已经堪称改无可改的千古佳作,又是荣姿妍丽巧媚天成,只要往台上一座各色观众自会纷至沓来,说艺银弦宗师整个弹词届就两只手,至于台风说表,虽然不能称为业内魁首,但翘楚二字还是恰如其分的。

    如想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个是靠天赋,还有就是要多看多听同行节目,取长补短,化为己用。弹词艺人间对同行看自己自己的表演非常忌讳,如不提前打招呼就会被视为偷师偷关子,碰到脾气不好的,当场“现开销”,台下人只能掩面而去。

    虽然有了无线电里的空中书场,跟着学倒是方便,但各人有个人书目,个人有个人的独门技巧,电台一来没法学到头面手风表演,二来确实能跟着学到不少唱腔和书,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传出去,被偷师的直接就在电波里开骂。谁受得了?

    其时也有各种版本的《三笑》、《玉蜻蜓》、《描金凤》等书籍出版,有人就琢磨买来做母本自己加工成书。这种是所谓的“墨刻子”,只有相关的故事脉络和基本人物描写,远非师徒口口相传的“道活儿”来的精彩。用来应付救急可以,但要靠这个出名差的太远。

    露醉仙这种级别的响档名家会的自然多,肚子里粗粗数来七八部长篇是有的,但除了传自师兄周玉泉的《玉蜻蜓》外,其它几部,要么过于古老陈旧诸如《十美图》、《绿牡丹》成书于前清讲的是明朝故事,说这些书的基本没出过大响档,这就导致其在历史的流传过程中始终没有得到有效的改编,审美情趣,细节描写,冲突结构古旧老化,听众寥寥,这又反过来使得更没有人愿意去说,如此相互交替影响下,说书人虽然也是从小学起的,但却不愿意说。

    还有一类是根据当代文学作品或者新闻现编的,其中翘楚就是《啼笑因缘》、《秋海棠》,然而找名家给自己编书一来所费不赀,二来还欠下好大人情,故而这条路露醉仙也没法走。

    另外还跟着先生学过一些零散书目比如后半部的《白蛇传》,说起来也是传统好书,名家辈出之作,然而行内有句话叫做《蜻蜓尾巴白蛇头》,意思是玉蜻蜓的后半部和白蛇传的前半部才是精华所在。很多说书人在自己的拿手书外都会去学加学《玉蜻蜓》和《白蛇传》,但往往先生只教前半段的玉蜻蜓和后半段的白蛇传,真精华部分是秘而不传的。

    露醉仙不是没考虑过带艺投师再去拜个师傅,只是以她这个名气,就算愿意自降身价拜师,对方肯不肯,敢不敢收还是问题,行话一直讲“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眼下这位徒弟还没教已经名气不比师傅差,真把师傅拿手的都学去了,以后师傅还怎么在书坛上混?

    所以,露醉仙特别感激钱逊之奉上《三笑》的抄本,等于是雪中送炭帮她拓展书路,《三笑》、《玉蜻蜓》堪称小书之王,都是打着男欢女爱才子佳人的人情世故书,没人内行传授,只能得其形而失其神。眼前这位可是《三笑》大王的亲传弟子,有他指教何愁书艺不上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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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泰伯的生辰实际上是正月二十四。苏州会书一般也就只有过年前那一次。这里就小说家言了。

    我知道在文末直接讲出,文中虚构的部分,从阅读体验上而言一件比较糟糕的事情,等于是毫不讲理的把读者从好不容易进入的脑中幻想世界拉回现实。

    但我又不得不这么做,这年头网上幺蛾子众多,其中有几路,分别是货币战争经济学家,起点历史学家,日剧法律学家,美剧禁毒专家,还有英剧基佬专家。这路人吧,你初碰上往往会被吓一跳,各种宏大叙事,高屋建瓴,不知道的还以为高校的专业青年教师,可几句话一对,好了马上露怯,各种细节常识的缺失。

    我这么说倒不是要刻意讽刺这路人,这种毛病我自己曾经也犯过,核心就是把提供娱乐作用的小说影视中的细节当成史实。

    眼下我自己也开始写文了,那么从我做起,小说中需要虚构。作为补偿我会在分割线后,尽可能的将其还原。

    历史这个东西很难说对错,我也不敢保证我文字里的东西都是正确的,但起码都有个还算过得去的出处,这样万一有问题,反推起来也方便。

    对给各位阅读带来的窒涩,只能说声抱歉了。

    这个时代略显浮华,但我愿意做一个安静的,本分的人。作为作者努力为大家提供能够入眼的文字,作为一个半吊子历史民俗戏剧政治军事美食爱好者,也努力的提供一些比较基层的资料的。

    感谢各位陪伴,祝礼拜四工作愉快,毕竟明天就是礼拜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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