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十二月七日,即许生率大部队离去的第三日,郯县城墙角楼之中,刘弘与贾威身披戒甲,聚在篝火旁取暖。

    在扑朔的火光中,刘弘抖了抖身子,看向了身旁的贾威,笑着问道:“公彦可读过《左氏春秋》?”

    贾威摇了摇头道:“只是以前看过一点,却不敢说读过。”

    “那以后应该好好读读了,唔——我书房中刚好就有一卷《左氏春秋》,等此役结束终了,便赠予公彦吧,不求治经为博士,但涉猎往事,自是有所裨益。”

    “这——公彦谢过家主。”贾威本想拒绝,因为在这个时代书籍完全是一种奢侈品,但在刘弘的目光之下最后还是咽下了喉咙中的推脱之词。

    刘弘高兴的笑了起来:“好,男子汉大丈夫,就当是如此,推推拖拖的与那妇人一般,成何体统?”

    说到此处,刘弘一顿,又接着问道:“对了,公彦,那“曹刿”一文你可看过?”

    贾威闻言愣了愣神,深思了一会,方道:“可是三鼓勇气之说?”

    刘弘点了点头,眼中起始还有点诧异,不是说没怎么看过《左氏春秋》吗,怎么对“曹刿”一文却如此知之甚详,但转念一想到贾威的出身,刘弘便又释然,遂道:“然矣。”

    说罢,又复道:“公彦不觉得,今日之形势与齐鲁之战颇为相似吗?”

    “家主是说?”贾威试探地问道。

    “夫战,勇气也!许逆久围郯县不下,其锐气己失,是以其不得己弃郯县而西攻山阴,唯留贼将许明率二千众以挟制郯县兵马,二千虽众,但贼军多为受裹挟的百姓,真正值得倚靠的精锐士卒怕是不足五十,加之气势已失去,就好若失了爪牙的猛虎,有何足为惧?”

    贾威听完,却没有立马回答,过了一会,才神情坚定地道:“家主放心,公彦必不负家主所托。”

    刘弘闻言,摇头苦笑道:“还是瞒不过公彦啊。”

    贾威默然。

    “以寡凌众,兵行险招,弘终究是难免心中不免忐忑啊。”

    说罢,刘弘站起身来,来到角楼的墙边,推开了窗,借着稀薄的月色,城池之外七零八散的营寨依稀可见。

    “公彦?”刘弘头也不回地问道:“士卒准备得如何了?”

    贾威也起身来到刘弘的身边:“皆整装待发,唯待大人之命。”

    “夜漏将尽,天欲明矣。”刘弘仰首望着天上的明月,喃喃地道。

    ……

    卯时五刻,大越朝的征汉中郎将许明被一股尿意所憋醒,在张开嘴打了一个带着倦意的哈欠之后,许明推开了搭在他身上的玉臂,下榻着衣。

    潦草地穿上衣服,许明正准备出账小解,但眼光的余角瞥到了榻上横陈的那具玉体,又转过身来用下颚那剑戟张立、硬若铜铁的髭须向床上美人的面颊扎去。

    榻上的美人受了这突然而来的刺激,娇躯微微一转,发出慵懒的轻吟,见此许明嘿嘿的猥琐一笑,只觉得来自膀胱中的尿意愈发急促了几分,在恋恋不舍的收回贪婪的目光后,许明加快了脚步,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中账之外,畅快地小解起来。

    “小娘皮!”许明一边缓解着来自膀胱的压力一边骂骂咧咧地道,等小解完,许明脸上浮现出一抹如释负重的笑容,然后又挑开帘子急冲冲的冲进了中帐之中。

    卯时六刻,榻上的美人幽怨地偷偷看了许明一眼,便阖住美目,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又睡了过去,许明则舒爽地长出了一口气,怡然自得地道:“大丈夫当如是啊。”

    三天以前,在自家大王让自己留守郯县的时候,许明还老大不乐意,自己好歹也是大越朝的将军,留守在郯县,岂不是大材小用?

    但无奈的是,尽管许明再三婉转的表达了自己愿在山阴为王上效大马之劳的意愿,大王也有所意动,可是这一切在老丞相许和的一锤定音之下都成了徒劳。

    然而只过了一日,当许明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暂时没了顶头的上司是这军营的最高长官时,心中那本来沮丧的心就蠢蠢欲动起来,随即行军中帐立马就成了许明欢愉的地方,几日的通宵达旦下来,许明是食髓知味,对军中事宜也渐渐不放在心上,反正在许明看来,这郯县的一伙不识王化的逆臣,不过是仰仗城墙之利罢了,哪有什么胆子出城野战。

    想到此处,许明也有些倦了,掀开被衾的一角盖住自己的身子睡了过去,来日方长,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精蓄锐。

    ……

    卯时七刻,郯县的城门缓缓打开,接着一队队人马井然有序的在城墙外排列开来,刘弘与贾威则站在城门口静静注视着这一个个士卒。

    良久,士卒队列完毕,如一个个钢铁铸像般伫立在南国的寒风中,任风瑟瑟,却岿然不动,刘弘本来略有些紧张的心也因此渐渐平静下来,这五百士卒,是值得信赖的。

    刘弘的目光扫向了队列最前方的那二十名骑兵,而这也是刘弘这个袭营计划的最至关重要的一环。

    南北有别,在南方密布的水网和起伏的丘陵的限制之下,在骑兵远没有在北地那般无往不利的赫赫威势,但这并不意味着骑兵就无用武之地,因为骑兵那本身强大的机动力是无人可以否认和抹杀的。

    就好若刘弘的这次袭营,骑兵的作用就在于扰乱敌军营寨,使敌军的中层军官无法聚拢士卒,而一支军队若失去了纪律,无法有效的组织起来,就算人再多,也不足为惧。

    “大人。”贾威对着刘弘拱了手。

    刘弘缓缓地拍了拍贾威的肩膀,沉重地道:“公彦,珍重。”

    贾威点了点头,转身上马,接着那二十骑兵与四百八十名士卒便跟在贾威身后悄无生息的消失在黎明前那淡薄的夜色中。

    ……

    许明营寨外的一处暗哨中,鲁翰正在呼呼大睡,虽然按理来说,他此刻本应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以便敌军来袭的时候,能够及时的预警。

    但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自许明接管这郯县外的大军之后,本就很不怎么样的军纪就愈发显的糟糕了,因此鲁翰也就心安理得的睡了起来,反正也无人监管,再说就算抓住了,也不怕什么,都是许府出来的老兄弟,也不是外人。

    鲁翰转了转身子,然后又转了转身子。

    贾威无奈地看了一眼脚下这包裹严实的胖子,然后抬起脚鼓起力气狠狠地踹了下去。

    “啊~”鲁翰从梦中惊醒,刚叫出半声就看见四周数个身着铠甲大汉低头看着自己,眼中惊恐的神色一闪而过,右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唇。

    “我且问你……”贾威伏下身去,用凶厉的目光看着鲁翰,语气不善:“这营寨周围再有什么暗哨没有?”

    鲁翰微微抬起脖子,使劲地摇了摇头。

    “果真?”贾威手中的长剑搭在了鲁翰的脖子上,锋利的剑芒让鲁翰汗毛直立。

    “小人句句属实,不敢隐瞒。”鲁翰哭丧着脸道。

    “那你可知许明的中帐在哪里?”贾威复问道。

    鲁翰亦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如实道来。

    贾威听完脸上浮现满意的笑容,拍着鲁翰的面颊道:“不错,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鲁翰也连忙随着贾威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却那么谄媚,不过鲁翰心中却毫不在意,反而长长吁了一口气——总算逃过一劫。

    正笑着,鲁翰只见眼前白光一闪,然后刚才那个与自己“和和气气”说话的大人提着一把长剑站了起来,剑尖之上几滴血液凝结成珠轻轻落在地上。

    鲁翰这时才反应过来,双手向脖子间捂去,然后又将站满血腥的双手伸到眼前,双目瞪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远去贾威。

    “大人。”在回去的路上,一个士卒看着贾威欲言又止。

    贾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个士卒顿时低下头缄默不语,等快到了空地外的驻军时,贾威方道:“我们是来袭营的,贾某受大人之托,此事不容有一丁点闪失;况且,背主之人,该杀!”

    说罢,贾威翻身上马,然后一行人略微整顿便向许明的营寨行去,等来到营寨外三百步的时候,贾威沉重地道:“加速。”

    然后二十骑兵在贾威的率领之下开始提速,并渐渐脱离了身后那四百八十人的步卒,等到了距一百五十步时,贾威从背后抽出一张强弓,然后双腿夹住马腹,搭箭张弓,“嗖嗖”两声,两支长箭一前一后的准确的命准了营寨大门两侧的迷糊的士卒。

    见此,贾威大喝一声,胯下的马儿与身后的骑兵再次加速,直接以不可阻挡之势冲破营寨大门。

    然而虽攻破了营寨大门,但贾威一行人也引起了敌军的注意,三三两两的士卒向贾威包围过来,并大声疾呼道:“敌军,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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