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漆黑的大地被血色晕染,他倒在血泊之中,目光黯淡。他的胸口被贯穿,血肉模糊,怵目惊心。

    伸手,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是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他颤抖着的手艰难地伸向天空,似乎想抓住什么。束缚在手腕上的锁链闪着冰寒的光芒,鲜血沿着冷芒淌下,然后滴在他终于有了一丝生机的眼中。

    鲜红色晕染整个眼球,血泪从眼中流下。他无力地叹息,可这片寂寥的天穹下却清晰地回荡着他绝望的叹息声。黑云涌动,充满着绝望。

    耳畔响起了越来越清晰的声音,由远洎近。他觉得脸上被滴到了什么,一滴又一滴。

    落天突然清醒过来,黑色的天空飘着霡霂,眼前的一切是那么朦胧不清,仿佛幻觉。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个总把自己裹藏在黑衣之中的人。那个人只露出一对深邃的黑色的眼睛,如同一匹畋猎的狼在暗处伺机待发。

    “奚坼......”落天轻轻吐出两个字,身体一倾,眼前便是一片黑暗,然后倒在了雨中。

    漆黑如墨的土地,灰黑深沉天空,这样的世界里不存在所谓的光明。因为这里没有太阳,没有丝毫光明,它被称为黑色禁域。

    巨大却破败不堪的城堡,没有丝毫美感,但它是人们在黑色禁域里唯一的安身之所。

    屋子十分简陋,微弱的烛火随风飘摇,随时都会熄灭,看着便令人心弦紧绷。房间内虽然宁静,却依旧能感受到屋外风雨如磐。

    奚坼站在窗边,伸手放在模糊而冰冷的窗上,他的眼神中有一股浓浓的渴望。他在回忆那个曾经的世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想着冲破这片无尽的黑暗。

    落天躺在床上,看着破旧的天花板,没有说话,他太累了。

    奚坼也不爱说话,两人虽是好友,但话并不多。不过无数岁月走来,他们也习惯了这种感觉。可是现在,落天觉得应该和奚坼聊聊,他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很少,让他觉得很难受。

    “奚坼,我们在这里呆了多久了?”落天问。

    “十万年。”奚坼淡淡地说道。

    “十万年么......”落天自言自语道。

    十万年,对于凡人来说是一个不敢想象的数字,如同天边的星辰,遥不可及。而对落天他们来说,十万年只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寂寞,只是弹指一瞬而已。

    “有一件事令我很在意。”落天说道,“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你真正的样子。”

    奚坼愣了一下,然后说:“什么模样真的那么重要吗?”

    “只是觉得难受,总会想这件事。”落天苦笑。

    “有的东西还是不要深究的好,否则未必是件好事。我的模样丑,我不希望露出来。”

    落天微微摇头,他并不相信奚坼所说的。“算了,等有一天你想给我看我自然见得着。”

    过了很久,奚坼看着落天说道:“你复活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落天脸色泛白,显得尤为凄凉。“是吗......”

    “这次你花了七天时间才苏醒,昨天夜里你的心脏才开始跳动。”奚坼继续说道:“神,会不会死?”

    房间内陷入了死寂,落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神会死吗?他是神,但是万年里他总是在生与死间来回游荡。每一次死亡后,过一段时间便会复活,但是每次复活后身体便会虚弱几分。都是因为那些凡人,他厌恶他们。死亡时的时候神之力被夺去,于是他复活地越来越慢。

    “或许吧。”落天说,“这几年我时常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变得不像自己。”

    每次重生都无比痛苦,所受的折磨丝毫不弱于死亡。他的意识开始混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他会对自己人出手,所以每次都是奚坼制止的。

    “光是我,就杀了你数百回了。真的没事吗?万一有一天......”

    落天打断奚坼,然后说道:“别担心,我们一定会逃离这个地方。我是神,不会死的。”

    奚坼看着强撑着笑意的落天,无奈地摇着头。生不如死,活着太痛苦了,他想落天应该还有着念想,不然很难撑下去。

    2

    夜未央,天未亮。

    灰黑色的天穹,黑云涌动,绝望遍布在黑色禁域。日月的星辉无法照射到这片土地,星辰的存在,即命运的存在。黑色禁域中没有星辰,星术师在这里如同废柴。

    落天站在破败不堪的城楼上,负手而立。他喜欢看西边的天空,在凡世,西方的残阳如火,那是他的最爱。但是现在的西方,黑云遍布,充满了绝望。

    三万年前的一天,他站在这里,有一个青年站在他的一侧,两人一起看着漆黑的天空。那个青年说:“星辰,很美。”

    青年说他看见了天空中的星辰,璀璨而美丽。

    落天惊奇地看着青年,而青年天真无邪的眼神告诉落天,他没说谎。落天突然想起了这青年的父亲是谁,然后他的目光变得极为热切,他有个破天荒的想法:让青年学习占星术。

    青年真的成为了星术师,天资卓绝,令落天尤为满意。一个月后他完成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占星。他超越了寻常的星术师,做到了无星占星。

    那一天,青年便站在这城楼上,手持银色星杖,引星辰之力占星。黑色禁域看不见星辰,但是那青年能透过黑色禁域看到域外的星空,他跨越了空间占星。占星的结果却只有两个字——毁灭。

    青年说出这两个字时已经气息奄奄,他的身体无比炽热,闪烁着星辉的光芒,充斥着一股恐怖的力量。

    “星借。”落天靠在墙垣上,神情失落。

    星借是那青年的父亲,而那青年叫做星陨。那孩子的名字似乎是种暗示,所以在那占星之后星陨便死了。落天常常陷入痛苦之中,他认为那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让星陨占星,后者或许不会死的。

    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他难受极了。星借是落天的知己,曾经两人常常推杯换盏,彻夜不眠。而他竟为了能够逃离黑色禁域间接害死了星陨,他觉得自己还是人吗?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形同鬼魅,但是落天察觉到了,就算那人再小心翼翼,他也能察觉,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万年的人。

    “三万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奚坼的声音响起,目光有些复杂。他觉得看不透落天,他靠在残垣上,仰望着天空,看见了一片无尽的黑暗。十万年过去,还有谁记得星辰的模样呢。奚坼显得有些悲哀,又静静地看着一脸颓唐的落天。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落天低语,却不看奚坼。

    “每年的这个时候你都会在这里待上一天,三万年里从未断过。”奚坼说,“其实星......”

    奚坼欲言又止,他看着落天的表情,然后犹豫了。落天很奇怪,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落天仰起头,看着奚坼,目光泛冷。他的眼中还有与奚坼一样的目光,是同样看不透对方的感觉。“如果,不让他占星,他还能好好活着。”

    “他的死是有意义的,如果他不占星,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奚坼说。

    “现在的我们也未必能活......”落天的眼神黯淡些许。

    奚坼盯着落天,他听到了落天说的,然后他想到了融凛。“既然你明白,就该去找融凛。星陨说过了,唯有刻制转灵之阵才能帮助我们逃离,所以别再堕落了,往事如过眼云烟。”

    落天哂笑着摇头,喟叹道:“过眼云烟,好一个过眼云烟,真是心狠。”

    奚坼目光一凝,现在他确定了现在的落天是哪个落天。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待下去了。“你快决定吧,希望我们能不负了星陨的付出。”

    落天偏头看去,奚坼已然离去。那个位置仿佛不曾出现过谁,他在想,以前的奚坼有这么深厚的实力吗?以前的奚坼有这么多话吗?

    落天一笑,目光冰冷如刀,嘴角泛起了邪魅的笑意。

    落天做完最后的悼念,将银色的星杖放在已经废弃了的钟楼上才离开。

    奚坼、融凛,他们都是同落天被困黑色禁域的。说起关系,落天和融凛更亲近,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并不融洽。

    落天冒着寒风前行,荒凉而漆黑的大地上,他踽踽独行。他看着西边的天空,心头生出一股浓浓的不安。

    世界死寂无比,夜阑人静,唯有寒风如鬼嚎之声以及衣服猎猎作响之声回荡着。

    生命短暂,虚幻常伴。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张画卷,大风吹着,伴随着火焰,于是画卷一点一点燃烧起来。天空不再是深沉的黑色,而是绚烂的红色。

    凡世有一处灵力汇集的仙地,世代居住着神冥火族。传说那是守护神族的领地,只有神能进入那里。

    神冥谷几乎被红色染尽,花、木、蝶,皆是如火焰般的红色,真个景象,绝美如画。神冥谷就像是火焰的世界,虽未见到火,但或许是这色调,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

    花丛中一只蝴蝶跌跌撞撞的飞着,在它的身后,有一个红色长发的小女孩追着。女孩笑靥如花,似青娥素女,她娇嫩的笑声回荡在神冥谷中。但是她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白皙的膝盖擦伤,渗出了小血珠,就连那即将抓到手的蝴蝶也逃走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白皙的小脸蛋上浮出一抹怒意,看上去却十分可爱。

    虽然她受了伤,但是没哭,也有没有站起来,赤红色的瞳仁微垂,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落天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心中生出了一丝久违的波澜。

    “融炽......”

    女孩水灵灵的赤瞳看着失神的落天,有些好奇。然后那只逃跑了的蝴蝶又从他们视线交界处飞过,女孩不再看落天,而是去追逐蝴蝶。她站起来,伸手去抓。那只蝴蝶扇动着双翼,细微的振翼声突然变得极为响亮刺耳,紧接着那只蝴蝶的身躯迅速变黑,开始四处乱飞,所过之处,皆是黯淡无比,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落天一惊,伸手想要抓住那女孩,但眼前的一切也如同灰烬般随风扬去。他只觉得一阵酸楚、压抑,噎着,难受极了。

    黑树之下,一袭白衣,相映相衬,反差极大。

    他的白衣上绣着无数火焰图案,就像落天身穿的黑袍上的一样。青年有着一头美丽的红色的长发,随风飘扬的长发,飘向那片寂寥的天空。他那对赤红的双瞳像火焰般燃烧着,可是却令人倍感冰冷,杀意弥漫。只见他执着一柄漆黑的细剑,轻轻一斩,飘逸至极。面前那块巨大的玄石便多了数条细线,几乎无法看清。

    落天走了过去,他也知道那些玄石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东西是什么,过去曾伤害过他们的人,每个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融凛。”落天在融凛背后说道。

    融凛举着细剑,停留在另一块玄石上,过了一会,缓缓放下。然后随手将黑色细剑抛掉,融凛回头看着落天,目光如炬。

    3

    炎脉存在于黑色禁域的地底,是一股极为庞大而恐怖的力量,星陨曾占星得知不就之后炎脉就会爆发。这是落天他们的一个机会,也是唯一的一个机会。黑色禁域像是一个封闭的牢笼,一旦内部出现了大变动,后果便是毁灭。如果他们不能借助炎脉之力逃离,结果只能被灼热的熔岩吞噬,化为虚无,连魂灵也无法幸免。

    落天无力地躺在床上,他感到了无边的疲倦,很想就这样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了。

    简陋而狭小的屋子内,因为没有点灯,显得尤为昏暗,甚至有丝寒意。落天在黑色禁域早已习惯了黑暗,他无神的双眼看着幽森的天花板。天花板似乎在摇晃,他看得走了神,心中在想着融炽。

    “融炽,我好想你。”落天的叹息声回荡在屋子内,尽是无奈,听着令人觉得心酸。

    落天想起了融炽那如火焰般艳丽的红色长发,还有那澄澈得惹人怜爱的赤瞳。融炽此刻仿佛就在他的面前,在那天花板上,融炽也在看着他。那张美丽的脸庞突然绽放了邪异的笑容,红色宛如鲜血的长发垂落,缠绕。落天吃惊地看着融炽,然后她身后汹涌的火焰席卷而来,吞噬了融炽,火焰愈加凶猛。在照亮了整个天花板后,自天花板而下,漫天火雨坠落,仿佛流星雨般。屋子内宁静到压抑,压抑到恐怖,而落天躺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就像是一场梦。突然,落天挣脱了一切束缚,从床上猛然坐起,刚才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骤然消失,他吃力地喘着气,额头不断冒着冷汗,如暴雨骤来。

    落天瞥了一眼漆黑的窗户,他早就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他。原想诱那个人出来,却不料中了幻术。屋顶的脚步声远去,落天走过去推开了窗户。冰冷的风迎面吹来,夜色深沉,落天眯着眼,看见了一个身影急速掠过屋顶。

    幻术师本身的肉搏能力并不强,主要依靠制造的幻境或是梦境杀人。落天看着那个身影不禁皱起了眉头,那人分明身手矫健,倒像是灵术师。

    “也是,那些所谓的王也差不多该来找我了。”落天最清楚来到黑色禁域的人是为了什么。那种滋味他再也不想忍受了,既然他们找上门来了,他就逃不了了。他翻出窗户,纵身一跃来到了屋顶上面。

    刺骨的风划过落天宛如刀削的冷峻面庞,也扬起了他那蜷曲的棕色长发。他随意环视一圈,心中喟然叹息。他记不得上一次观看夜景是什么时候了,但他知道,那时候一定非常快乐。

    落天猛然一怔,缓缓转过身去,指尖凝聚出一道凌厉的灵剑之气。他迅速划动着手指,漆黑的夜穹像是划过一道流星,这条浅黄色的光路很长,很美。半空之中,那颗头颅在飞舞旋转,刚才落天的那一击确确实实把那个人的头颅斩了下来。

    落天有些惊讶,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反应不错。”空中飞旋的那颗头颅口唇开合,发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声。

    “幻术?”落天凝视着那颗坠落者的头颅,头颅在说完话之后便化为了一团黑雾,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不对,这不是幻术,是替身。”

    落天的耳边突然间响起一道尖细的鸣声,他侧目一看,是刚才那个被他砍头的人。那个人微眯着眼,嘴角是一抹诡谲的笑意。“可惜不是呢。”

    那个人说完后陡然回旋,手中的那柄利刃再次向落天挥来,来不及躲闪的落天几缕头发被割了下来。

    “没想到你还不算太没用,倒是我低估你了。”他有些惊奇地看着落天。

    落天将灵力凝聚在手上,他已经彻底警惕起来了。眼前这个人是幻术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以他灵活的身手基本可以判定是灵术师了。只是落天不明白,自己分明把他给杀了,为什么他还好端端的在这,似乎什么事也没有。

    “怎么?还猜不到我的身份?”他微微一笑,“其实你没有猜错,我就是幻术师。”

    落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右手猛然一翻,灵力凝聚成一柄大剑。他瞬步到了那个人身前,大剑已然挥出,砍向那个人的脖颈。

    但是那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依旧微眯着眼,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灵力的光芒附着在大剑上,驱散了四周的黑暗,然后落天看到了那个人的模样。他有着苍白如雪的头发,在凡世如此纯粹的白发只有一种人会拥有。

    “是你!”

    蕴含了强大灵力的一击终于释放出去,大剑将白发男子砍成了两半。落天看了一眼那个人,心中生出一丝巨大震撼,那深埋在他记忆坟墓中的往事浮现出来。

    落天手中的大剑在灵力散去之后化为了虚无,消散于天地之间。他站在原地,陷入了痛苦之中。

    许久,那半截身体上的头颅口唇开合,又一次打破了寂静。“看来你还记得我啊。”

    黑色诡异的烟雾弥漫在伤口处,然后那半截身体移回了另外半截身体上面。落天吃惊地看着他令人难以置信的复活过程。

    “是啊,你必须得记得,因为是你杀了我啊。”白发男子的声音变得冰寒至极。

    “可惜,那次你没有彻底杀死我。你把我的尸体埋葬在了冰海之心,也正因为冰海之心我不得踏入轮回,半死不活!”白发男子猛然睁开微眯着的眼睛,一对灰色却无神的眼睛似乎在看着落天。

    “练风,你的眼睛......”落天呆呆地看着他。

    练风是白帝蛟族之人,天生白发白瞳。练风是一个幻术师,他有着一双绝美的白瞳,除了公主之外,没有一个族人的眼睛比他纯粹。

    “拜你所赐。冰海之心里沉睡了万年,我的眼睛早就看不见了。”练风冷哼一声,“今天你又一次杀了我,所以我是回来报仇的,让你感受一下死亡的滋味。不过我听说你是神,神是不会死的,对吧?我也不会死,那么我也是神了,哈哈......”

    “不,这不可能。”落天摇着头,“练风,你应该死了的。”

    “可我就在这里,你不得不承认。”练风厌恶地看了一眼落天。

    “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落天问道,他看着双目无神的练风心里很不是滋味,过去他们也是朋友,练风是被落天亲手所杀,落天没想到终有一天他还是要面对练风。“你是为了王之力而来的吗?”

    练风将手中的利刃砸进土里。“我对那种东西没什么兴趣,况且我已经有了王之力。我的不死就是王之力带来的,我感兴趣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落天皱着眉头,他很在意那个给练风王之力的人是谁。因为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创造黑色禁域的人,把他囚禁起来的人。

    “给你王之力的人是谁?”落天问,此刻他感觉背脊发凉,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个幕后主使眼中。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么?”练风冷笑。“你可是我的仇人。”

    “该死。”落天心头满满的怒火,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那对温和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而黑暗。

    练风看见了落天的变化,淡淡一笑。“可怜。”

    练风刚想出手杀了落天,心中便响起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他冷哼一声,有些不甘心。“不陪你玩了。”

    “不过自然有人陪你玩。”练风变换着手势,灵力诡异的变动,一道结界蔓延开来。

    4

    在凡世有很多传说里,神是无所不能的,至高无上的,神的力量纯洁而美好,似圣光般。

    黑色禁域中,灰黑深沉的天空中增添了几抹绚烂的色彩,那一缕缕荧荧美丽的宛如轻烟的光芒从落天身上飘出,在空中无力地飘摇。这团光芒是神之力,是落天流失的力量。

    落天睁着眼睛,浑浊不堪的眼睛仿佛被黑暗吞噬殆尽。他看到的世界非常可怕,充满着死亡的气息。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肉体溃烂,肉与骨分离,经脉在体内横纵交错,像是山间小陌。这种感觉,无限放大,令他生不如死。

    肉体仿佛被亿万只小虫叮咬,这种光是想想便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痛苦又在他身上无限放大。他明白这是在重生,可是比起重生他更想去死,因为死去便不会再痛苦了。

    重生过无数次,可是没有一次是这般清醒。他虽然痛苦,却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他完全处于紧绷状态的神经在那一刻终于彻底松懈。

    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清晰无比的声音就像在一个极为宁静的山谷里一滴雨水掉入了平静的湖中。落天一脸颓疲,像个乞丐般跪在地上。他的四周一片空白,没有边际,寂静到恐怖,空白到恐怖。

    “不错,我喜欢这力量!”

    “去死吧,你的力量归我所有了!”

    “死吧,我也要成为王。”

    空白而无边际的世界里充满了无限的恐怖,而落天被困在了其中。他跪在地面,完全没有力气站起来。就算有,也会因为意志的涣散而站不起来。

    “七曜魔君。”

    这是一个尖利而傲慢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拉得很长,刺耳。这个声音透着诡谲的气息,仔细一听是那么的熟悉。

    一个漆黑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落天身前,这个人就是奚坼。他依旧蒙着面,只露出一对冰冷而邪异的眼睛。他看着跪在地面的落天,眼中满嘲笑,讥讽。奚坼弯下腰,伸手托起落天的下颚,看到了一张萎靡、无神的脸庞。

    “还记得这个名字吧。他是第几个杀死你的人?”奚坼戏谑地笑着,“是一千零七,还是一千零八?”

    奚坼冷冷地看着失去神采的落天,然后无比厌恶地踢了他一脚。“七曜魔君得到你的力量,成为了七曜王。”

    “每个得到你力量的人都成了王,我想你也知道。不过七曜魔君可不止夺走你一个王之力,我想你还记得吧。”奚坼狰狞地笑着,他这对黑暗冰冷的眼神带落天回想起了那一天。

    落天是神,他的力量极为强大,凡人若是得到了他的一小部分力量就会变得非常强大。那些夺取了落天神之力的人自称为王。

    落天无力地抬起头,幽黑寂寥的夜空中挂着七颗鲜红的恶魔的头颅。这是七曜魔君最强的阵术,名为七曜杀圈。

    落天忍着疼痛,吃力地向前爬行,身后拖着一条长而恐怖的血路,令人心悸。七曜杀圈有着六个死门和一个生门,落天已经在里面死过两次了。那七颗分别代表着五行和日月的头颅悬在空中,蔑视着落天。

    过往也有许多人杀死过落天,但是没有人能这么轻松,这么残忍。落天不敢看自己的身后,因为自己身下一片狼藉,他的双脚被砍断,剩下一堆烂肉,鲜血不断地流出。

    终于,没多久落天便死了。然后四方天地一丝丝微弱的灵气汇聚而来,涌向那怵目惊心的伤口,肉体再生,生机渐渐恢复。

    七曜魔君一手握着一个盛满红酒的酒杯,坐在至高处玩味地看着七曜杀圈中发生的一切。大千界现今的最强者给了他一次来黑色禁域的机会,虽然他能轻易夺走落天的力量,可是他并不满足。因为他是魔族之人,在那个凶残之地成长,心性自然也异常凶残。他来这里取走王之力是次要,享受虐杀落天,虐杀神的快感才是首要。

    在七曜魔君的右手边飘浮着一团奇异而强大的力量,这便是王之力,来自于落天流失的神之力。七曜魔君随意扫了一眼那几团王之力,嘴角扬起一抹兴奋之意。他端着酒杯,猛然一仰,绵甜清醇的红酒滑入了他的口中。看着落天死去的样子,七曜魔君感到无比满足。

    七曜杀圈中的落天在经历了第三次死亡之后又一次醒来,他一抬头便看见了那七个悬浮在空中不同位置的恶魔头颅。此刻七曜杀圈内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血红,落天并不清楚怎么了。但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加之先前他死过三次的恶心感,他忍不住开始痛苦地呕吐。

    六个死门他已经试过三个了,剩下四个地点,这也就意味着还有四分之一的几率可以离开七曜杀圈,这几率比之前好多了。

    重生之后,身体固然恢复如初,可意志却不会。落天的心几近绝望,在那悬崖边徘徊,随时都会掉落下去。落天咬了咬牙,想起了那天七曜魔君说的话。

    “七曜杀圈有六个死门和一个生门,能不能出来就看你的运气了。”

    落天咬了咬牙,疲惫的灵魂支撑着自己向下一个地点走去。那个地点是代表了日的恶魔头颅。落天不断地靠近那,感觉整个杀圈内瞬间变得沉闷压抑起来。空中那颗头颅的两个深邃的空洞中燃起了两团火焰,似乎在邪魅地笑着。

    落天盯了一会儿空中的头颅,周围的场景焕然一边,变成了一座古老而阴森的遗迹。这里有许多古老而神秘的建筑和无数奇形怪状的残像。深沉的天空是赤色的,火焰似乎在云层上燃烧。

    “恭喜你,成功踏进了第四个死门。”天穹中回荡起了七曜魔君倍感兴奋的声音。

    落天神色骤然黯淡,脸庞变得僵硬起来。神经紧绷,他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大地突然颤抖起来,一根锋利而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落天猛然避开,脸色尤为沉重。

    “欢迎来到魔界!”七曜魔君无比兴奋的声音在天穹中响起,然后无边无际的大地上不断有锋利且巨大的石柱穿地而出。

    火红色的天空开始坠落无数火球,漫天火球,华丽而恐怖。

    “这就是魔界吗?”落天低声呢喃。七曜魔君的杀圈中每个地点都是现实中存在的,没想到这次竟然是魔界。落天木讷地看着漫天坠落的火球,然后眼前全然暗去。

    落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满地锋利的石柱刺死的还是被漫天火球砸到然后烧死的,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一直在提醒着他,他死了。

    七曜魔君悠闲地坐在绵软的座椅上,自在地翘着腿。在他右手边,第四团王之力开始凝聚出现,但是他并不满意,因为落天这次根本都没反抗,他不觉得过瘾。先前无论是哪次,尽管结果不是头被砍掉,内脏被猛兽吃掉,他都有反抗过。

    七曜魔君心情略微有些差,但是他还想继续看下去,于是又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了满满的一杯红酒。

    七曜魔君收到了那个人的传音,不禁皱起了眉头,脸色立刻变得不好看了。他站起身来,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舌尖舔着唇边残余的酒液,仿佛在舔舐着鲜血。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七曜杀圈中正在重生的落天,而站在高处的七曜魔君却在下一刻不见了踪影。那只刚才还在他手中的酒杯才开始掉落,破碎。

    落天缓缓睁开眼,泪水不由地流下,又重生了。他绝望的眼睛看见了一张脸庞,那张脸庞离他很近。七曜魔君蹲在落天的面前,眯眼笑道:“欢迎回来。”

    5

    月亮象征着团圆,宁静而美丽。落天非常喜欢月亮,但是在这黑色禁域,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抬头望过月亮了,很久没有感受过月光的温柔了。

    繁星闪烁的星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华洒落到冰裂海,波光粼粼。海风吹佛的声音令人觉得心旷神怡,尤为舒适。落天倚在薿薿的樱树下,月光穿过粉嫩的花瓣,射到了他的脸上。他闭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宁静的笑意。

    一袭白裙,一头白发,清雅绝尘,高雅脱俗。她是渐雪,她在冰裂海边,在月光下奏琴,美妙的琴音在海面舞动,海浪为其伴舞。

    突然琴音断绝,落天睁眼看去。可是看到的不是星空,也没有温柔的月亮,而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只属于黑色禁域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许有几天了,因为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这次他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痛苦,或许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死去。

    “练风?”落天突然想起了他,但最后练风似乎只扔下一个令他不愿意回忆的梦境便离开了。

    有一种琴声,你听过一遍便会永远记下。即使经过漫长的岁月,它被时光的痕迹掩盖,可你依旧还记得。当你再一次听起它,那份记忆又瞬间变得清晰。如果你听过冰裂海的声音,听过渐雪的琴声,你会难以忘怀。

    几道清冷的弦音奏响,落天猛然一怔。落天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许是太过于思念而产生了幻听。

    紧接着那弦音不断奏响,编织出了一首绝美的曲子。落天躺在冰冷的地面,却早已忘却身上的疼痛而沉醉在美妙的琴声里。他的记忆被唤醒,沐浴在琴声中,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晰。这是真的,渐雪来了,她来黑色禁域了。

    落天静静地听着动听的琴声,他看着漆黑的天穹,看到了点点白星闪烁。他知道渐雪弹奏时,天空总会飘起纷繁的大雪。无论冬夏,有她琴声的地方便会有雪,便是最美。落天看着飘零的雪花,想到了那个冰雪化身的公主,没想到她来了。

    凡世最美的海叫做冰裂海,落天来到大千界花了近一年的时间修建神域。神域建成之后他便去了那片最美丽的海洋,然后在那里遇见了最美丽的公主。

    渐雪琴声多变,有灵力融入。她弹奏的琴声能治愈人,也能杀人。落天清楚地感觉到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在他体内流转,他不禁回想起了在凡世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虽然他是神,却总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而每次都是渐雪为他疗伤。

    落天艰难地起身,看着漫天飞雪下黑树旁弹奏的白裙女子。那张绝美而清冷的脸庞缓缓抬起,对着落天温柔一笑。落天为之动容,他记得第一次看见渐雪奏琴便是这个笑容,倾国倾城。

    落天劝融凛回来之后,融凛便在城堡中安分下来,除了每天修炼灵力之外还会去钻研刻阵术。

    奚坼靠在远处的一根柱子边,看见融凛刻制着转灵之阵,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笑意。他等融凛刻完阵,然后瞬步出现在了后者身旁。

    融凛看着刻制完成的转灵之阵,终于松了口气,他抹了一把汗,然后随意地瞥了一眼一身漆黑的奚坼。融凛与奚坼关系并不亲密,而且融凛甚至有些讨厌奚坼。他认为一个总把自己掩饰起来的人,绝非什么善类。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奚坼开口问道。

    融凛整理了一下衣服,闭着眼睛冷哼一声。“不知道。”

    融凛的态度没有令奚坼感到气愤,毕竟前者对谁都一样,因此他不会有什么不平衡的感觉。“凡世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十万年前落天和她的关系可不一般,不过我记得,你的姐姐才是落天的妻子吧。”

    融凛紧紧地咬着牙,冰冷的眼眸看向那座楼上的窗户。

    “事出反常必有妖,十万年来她都不在黑色禁域,为何我们即将离开黑色禁域时她出现了?”奚坼淡然一笑,然后看向窗户里的身影,“这种鬼地方什么人会来?”

    融凛不禁眉头紧皱,奚坼说的不错,没有人会愿意来黑色禁域。他叹了口气,大概只有姐姐才会傻傻地跑来黑色禁域找落天吧,当想到这里,他的心猛然一跳。心想:姐姐不是和渐雪一起待在凡世吗?为什么渐雪来了黑色禁域姐姐却没来?

    融凛感受到一股浓浓的不安,他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他看了一眼那扇窗户,额头布满了的密密麻麻的汗珠接二连三地滚落。

    奚坼看着融凛的变化,眼睛微眯。“真是有趣。”

    渐雪走到窗户边,一对纯白如雪的美眸在融凛和奚坼的方向一扫而过,然后展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她轻轻将窗合上,回到了落天身边。

    “渐雪,没想到真的是你。”落天躺在床上笑道,现在的他确实需要休息。在外面躺了好几天,他的额头非常烫,脸色尤为苍白。

    渐雪温柔地看着落天,她搬了一个椅子坐到了床边。雪白的长发极为柔顺,如同瀑布般躺到了床上。发丝间飘着淡雅的香味,冰凉沁心。

    落天看着渐雪那张美丽而纯真的脸庞,觉得非常温暖。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纯真善良的女孩。落天想着,突然变得哀伤起来,这里可是黑色禁域啊,不需要纯真。

    “这十万年来你们过得还好吗?”落天伸手穿过渐雪柔顺的白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落天这一亲昵的举动令渐雪愣住了,白皙的脸颊隐隐浮现出一抹迷人的酡红,使她更添一分韵味。

    “说好,那是假的。”渐雪轻叹一声,充满了哀伤。“这是万年里变化太大了,没了你一切都变了,冰裂海,不再美丽了......”

    “可是我觉得你一点也没变,还是像以前一样柔弱,惹人怜爱。”落天温柔地说道。

    “你也一样啊。”渐雪微红着脸说。

    房间内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静,此刻两人心中同样想着:没变吗?其实我已经变了......

    落天转而问道:“融炽她怎么样了?”

    落天在黑色禁域十万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融炽。渐雪这十万年来生活在凡世,大概是和融炽生活在一起。

    渐雪一愣,脸色凝固了。“融炽......我不知道,这些年我都不在冰裂海,也不知道她去了那里。”

    “是吗。”落天非常失落,结果还是没有听到有关融炽的消息。

    渐雪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没有表现出来。“或许是回神冥谷了吧,你别担心她了,毕竟神冥谷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

    “是吗。”落天自言自语般地点这头,但是突然他像变了一个人,冷冷地说:“但是你是怎么来黑色禁域的?以前也有人来黑色禁域,他们都是为了得到我的力量。”

    渐雪心头涌现一阵酸楚,“因为我想你了。”

    落天一怔,瞳色恢复如常,变得清澈了,脸上又出现了原本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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