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开!所有人散开,不要聚集在一起!弩弓手射击!”贝格宁男爵指挥着军队,“将他射下来!”部下士气低迷,农夫的溃散显然影响到了他们,男爵担心,再来几次攻击,队伍就彻底散了。

    弩弓手跑到队伍前面,对着悬浮在城堡上空的的男巫射出一阵箭雨,虽然十字弓操作简易,威力巨大,但它的射程确实太短,甚至不及弓箭的,弩箭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射到对面的街道,少有的几支欺近巫师的靴子,却因为力道不足,扎不进去。箭羽朝下,箭簇上翘,狂风中犹如一片长长的翎毛飘飘荡荡不知跌落到那里去了。举盾的士兵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们死死擎住盾牌,恨不得整个身体都缩在盾牌后面,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一些许地安慰。

    “大人,射不到!”弩弓手顾不得绞弦,慌慌张张跑他的马前嚷嚷。

    “笨蛋,都站屋顶上去!我看到了,箭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下落,你们站到屋顶上一定能射到他的。”

    “可是……”

    “没有可是!”贝格宁男爵劈头给了他一鞭子,“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的上去,一个是就是抗命,接受军法的制裁。相信我,绝对在你们被男巫杀死前杀死你们,而且祸及你们的家人。没有时间让你考虑,你现在就回答我,选择是还是不是?!”

    “拼了!兄弟们为了家人拼了!”首领一咬牙,选择逃跑可以躲得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巫师虽然邪恶又强大,被杀死的人很可能进不了神国。但巫师像一阵风,吹过去就过去了,永远不会回头;领主却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不曾离开。或许现在的领主即将被天上的巫师杀死,但他有儿子和女儿,还有数不清的亲戚,每一个都贪婪的盯着男爵的宝座。他们或许会为男爵的死而高兴,但却不可能原谅他们的逃跑与背叛。到那时,神国是否如描绘的那样不可知,但他们活着就会同家人经历比地狱还要残酷的折磨。弩弓手纷纷散开,三两个一组,占据了周围的地势,顺着梯子攀爬上屋顶,绞弦上箭,乱箭攒射。因为不是对付大队人马,所以他们不需要等待指挥,可以自由地射击,只要能把人射下来就好。

    巫师操控着气流,将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弩箭吹地七零八落,士兵们听不到男巫冗长的吟唱,不过操纵能量的咒语,在灵魂深处升腾而起地嗡嗡地震荡不住回响,都禁不住发出阵阵悸动,浑身跟着颤悚着。

    一大团火球从天而降,落在房顶,瞬间将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弩弓手化为灰烬。熊熊大火继续在屋上燃烧,仿佛发了疯似,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像破碎的红布条在空中抖动着。新蹿起的火苗,四下蔓延,越烧越旺,附近的弩弓手与士兵逃离烈火,整个干燥的基本木质房屋,很快缠满了红色和黄色色的火焰,在将欲倾颓房屋之中,粗糙的缸瓦冒着烟,突突地响着,嘭地破裂。像蛀虫似的沙沙进食声,侵蚀着房屋墙壁,火头越来越高,房子只剩下几根粗大的柱子勉力支撑着,不时有木块火瓦砾剥落,烈焰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冲天而起,在空中变成一缕缕浓烟,颤巍巍摇晃的屋子不堪重负,轰隆倒塌,大火颤动几下,将房租巨大的身躯吞噬下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火球接二连三地落下,熊熊燃烧的火柱,灰色的牲畜抱着头到处乱窜,散开去,在还没被大火波及的空地附近喧闹着,一小群或一大群地,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做太久的停留。慌乱的人从熏黑的白桦树和烧焦的树墩子后面,到高低起伏的墙壁和斜坡后面,连续不断的替换着躲藏的地点,冒着地上蔓延的大和不住落下的火球跑来跑去,仿佛每一个地方都不安全。

    大地震动着,黑红地烟火越来越紧地扫荡,火球的斜着飞下来,拖着鞭子一样直的黑烟,刺耳尖叫着坠入越来越密地逃窜的人的身上,倒在地面上的活着的人不住翻滚着,试图熄灭身上燃烧的烈火,着火的人抱住尚未着火的人,一起发出凄厉地尖叫声,一齐倒在地上停止了挣扎。

    在士兵们的头顶上的狭小空间里,许许多多崩裂地大小不一的铁块和木石块,兜头盖脸纷纷砸下,像冰雹毫不留情地砸烂成片娇嫩地庄稼。天上的云和地下出来的烟,混在一块,所有人眼中所有的物体表面都变得黯淡,在笼罩地稀薄的灰暗雾气中,缥缥渺渺,若有若无地扭曲着。火球仍从头顶上方意想不到的位置投射下来,一阵橙红色的光从中爆出,往四面八方冲击扩散开去。所有人脚下轻飘飘的,耳朵麻酥酥的,整个人脑袋仿佛中空地一般,里边充满各种杂音和颜色,好像身在幻想乡,而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在那个奇妙的不可思议的世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天空在摇晃,下沉,融解,空间跟羊膀胱里的水一样在抖动,在那被对折叠的空间里,尽是黑色和红色,别的什么也没有,新蹿起的火苗,是这世界唯一的植物,迎风摇曳,吸取着充足的养分,藤蔓营绕着狂风,根沿着地面蜿蜒游走,花粉很快在空间之中快活的飞舞,狭长的裂开的果实像是连接到地狱之下。

    “这样不是办法,得阻止他,不然我们都得死!”弩弓手的头领伏在一段半塌的土墙后面,帽子和两肩上积累了厚厚一层黑色落灰。他面前一个士兵连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又听见了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塌陷声和还离得很远的火球的爆炸声。他把烫手的十字弓木柄紧夹在肋部,夹得发痛,手巴掌全是汗,就像涂了一层蜗牛的粘液似的。他把脑袋伏在干燥的残垣子上,刺鼻的泥土味直往他的鼻子钻。他在灰蒙蒙雾气和浓烟的缝隙中,看见了半空中黑色身影,从他的右侧前方缓缓移动,追逐不知是那个暴露了踪迹的倒霉蛋。

    大地剧烈摇晃,猛烈的爆炸声在不远处,圆形的冲击波将街道夷为平地,尘土弥漫,火焰腾空,破坏、骚乱、悲壮的火烧场面,仿佛城堡下喷发了一座火山,火柱从地底涌出,整个区域变成一片火海。头盔落地,长剑沾尘,骑士尸体的伏倒在地面,旗杆横搁在他后背剥剥地燃烧,战马的腹部破开了个黑乎乎地大洞,巨大的眼睛无神的睁着,它已经随着它的主人去了神的国度。

    周围变作一片废墟,在巨大的破坏力面前,无论多么英勇的骑士都是孱弱无力的。许许多多尸体被垮塌下来的房子半掩埋,透过那一堆废墟的的间隙可以看到他们死亡的姿势,相互叠在一起,缝隙填满垃圾,整个上身向前匍匐着,双手搭在另一具尸体的脚上,头埋在被砸烂脑袋的死尸的小腹上,一根冒着青烟的横梁在最上面,把身体被压的变形了,看上去有些诡异。没有人到废墟去确认了是否有人幸存,他们生前个个尝尽贫穷的滋味,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生于贫穷,长于贫穷,世代代都跳不出贫穷的泥潭,浑浑噩噩,在漏风破屋里饥肠辘辘的幻想着领主家多么美丽,多么温暖,火炉里面火烧得多旺;晚宴的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老爷们觥筹交错。他只能巴巴地看着孩子们忍饥挨饿,寒冷的夜将赤裸的脚冻得又红又肿。他们累死累活却吃的半饥不饱,把大部分粮食和妻子奉献给领主,到头来又为领主死于非命。

    战马失去控制,完全不听指挥,乱跳乱咬,企图把背上的骑士掀翻,骑手两腿夹紧马腹部,抱着马脖子,不住安慰着马的情绪。聪明的骑兵已经跳下战马,用双脚逃命了。可是,失去了战马,穿戴着沉重的盔甲士兵,怎可能在较短的时间内,逃离这炼狱般的区域?

    巫师的眼光犹如实质,梳过每一寸土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弩弓手肉眼仿佛就能看见两道白光犁过地面,带着浓烟与灼热,夹杂着刺鼻的糊味。他压低了头颅,紧贴在墙根,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这时候,紧张感会被被无限放大,耳朵格外好使,他清楚地听到胸腔内心脏怦怦直跳,太吵了,力气也异常地大,好像随时要破胸而出。他努力调节呼吸,使他变的悠长而又缓慢。断壁残垣以及倾颓的梁柱那些残破部分冒着阵阵青烟,很淡很淡的血腥味送进了他的鼻腔,满地的尸体,超越他的想像,原来死掉的骑士和他们流着同样颜色的血,扭曲的脸一样丑陋。

    不知道那一段时间是怎样熬过去的,他亲吻着项链,默默地祈祷,时间走得慢极了,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一分一秒,不知道多久,恐惧、烦躁急一起涌上来,他有一股想要跳起来大吼的冲动,但理智阻止住这股冲动。他努力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心脏怦怦地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碎了,胸口隐隐的疼痛和窒息,他紧紧地闭住眼睛,等回过神来,男巫仍旧还未离开,不过却是背对着他,被另一个目标吸引住了。

    突然,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立在一堆倒塌的废墟上,手中还拿着一面烧得残缺的旗帜,从上面的花纹还能辨认出是贝格宁男爵的家徽。那个中年人脸色苍白,身子也抖得跟筛糠似地,他无助地扭回头去,阴影中一架十字弓正瞄准了他,菱形的箭头指向他的后心。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就连半空的男巫都冷冷地注视着,沉默着,暂时没有出手的意思。

    “男爵贝格宁·温亚德·博尔济吉特,搏斗者的忠实信徒和谷物女神的眷顾者,杉丘里恩领所有村庄及城镇的统治者,安姆人、米拉巴人和德沙林河谷先民英雄的后裔,北地的持盾者,维护秩序之人给英勇的骑士,忠诚的士兵、铁通堡领民的训令,”中年人是男爵的贴身男仆及徽章官,他熟练地爆出主人的诸多头衔,暗自吞咽了一大碳口水,定了定无主的神,继续宣布道,“我仁慈温和统治下的人民和佣兵应当信奉由无所不能的万神们带给所有人类的信仰,它被虔诚的传统保护着。根据镌刻在圣山的誓言和圣贤的敕令,大地暗无天日,巫师肆虐,生灵承受煎熬,火焰熊熊地燃烧的宫殿与城池,王国将颓。我授权誓言条令的遵守者追随先贤的后尘,仗剑除暴,带领我的子民走向胜利。无论贵族还是贱民,善良还是卑鄙,拿起你们的武器,履行光荣而伟大的责任。我们共同对抗秩序的天敌,文明的背叛者,力量的奴隶!今天我们要战斗,我命令你们攻击!所有的勇士们!他们首先会受到神圣的试练,其次要受到我的验证,无畏的骑士将得到封邑,平民将破例封为骑士,罪民免除你们所犯的罪过,而这是与神的意愿相符的。”

    没有人站出来回应,但贝格宁男爵相信一定会有无数人为此疯狂。

    “贝格宁这个吸血鬼终于肯出血了!”弩弓手的首领倚在断墙上喘着粗气,做一个真正的骑士,一个男孩要在七岁时被送到另一个骑士家里作侍童,学习各种骑士的礼仪。到十四岁那年,将成为侍从,接受各种训练及学习。到了二十一岁,身穿上白色的衣服及红色袍子:白衣表示精神的无暇,红袍喻意牺牲。承诺守护秩序与文明及发誓除强扶弱,以剑捍卫盾牌。最后,他将跪到在授与者的面前。授与者会放平其剑,按在其右肩上,有时候会有一种无剑尖的慈悲之剑来专门进行此仪式,施以祝福。这样完成受封仪式,成为骑士。但是,这是一个以祖先长辈的血统和身份决定个人命运和前途的世界,成为骑士首先要出生于贵族家庭,贵族的孩子的手天生就握着剑,而农夫的儿子的手注定要扶一辈子的犁,一位声势显赫的贵族少年时曾意气风发的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天生如此!”

    弩弓手的首领凭借本能察觉到了其中的风险与巨大收益,机会摆在眼前,可以拜托耻辱的身份,和曾经他所羡慕和痛恨的人群一起谈笑风生,和风流的贵妇人秘密约会,子子孙孙永受富贵,他的手落在腰间的一个紧扎地皮囊上,轻轻捏了捏里面的东西,“拼了!”他的心一横,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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