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是贝格宁·温亚德·博尔济吉特男爵的第四个女儿,十四个兄弟姊妹中最聪明最漂亮的一个,是城堡最珍贵的一颗宝石。她和她出生时一同而来的神迹一直是领地内津津乐道的话题,让她显得如此与众不同。传说,她在万物复苏的那一刹那临世,几乎与此同时城堡上空突然现出绚烂的双彩虹,城堡四周围的山坡上的野花竞相开放,比以往的时候足足提早了两个月!那一年,领地粮食同样是大丰收,每一块地比去年收成多了一倍有余,领地的牧师高举着圣徽肯求男爵,他说她是地母裳禔亚的宠儿,打一出生就被眷顾,请求把她送往神殿,为神奉献光辉而短暂的一生。当然,这个鲁莽的请求被父亲一口回绝了,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每每想到就无比遗憾的发出叹息。但这并不能阻挡她与所信奉的神祗与生俱来的亲密联系,她比任何兄弟姊妹都虔诚,牧师对她不吝啬任何赞美的语言,也不掩饰惋惜的表情,领地的居民亲切称为丰饶女士,倾慕者粉红信笺中大胆的写‘啊,我的女神!’,生活是如此美好,她是如此的幸福。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天生一副好心肠,看到哭泣的人,会忍不住陪着掉眼泪;看到做错了事的人垂头上去的可怜又可恨的模样,会忍不住替他们求情;碰到即将要宰杀的牛羊鸡鸭鹅,会哀悯的让庖厨拎到无人的角落去,直到坐在餐桌上看着烧熟的食物,仍旧会想起它们生前悲戚的眼睛,以至于闷闷不乐食不下咽。她的周围,兄弟没心没肺的狼吞虎咽,姊妹谈笑风生,偶尔举起叉子,轻轻咬一小口,然后有教养的用餐巾遮住小巧的嘴巴,细嚼慢咽,这时没有一个会理睬她,因为大家都习惯了她的多愁善感。每当这时,克里斯蒂安娜小姐都会有些羡慕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姊妹,他们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啊!有时浅薄才能快乐,她沮丧的这般想着,拿起刀叉,却发现自己已经吃不下一丁点食物了。昨天,她偶然从女仆口中得知,阿卡利奥斯村庄的面包师死了,免不了又是悲伤一番。她记起女仆说面包师的遗孀和三个孩子孩子村庄,突然发觉,她已经好久没有去教堂了,于是她告诉管家,明天她想去教堂,管家听后转身安排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就乘坐马车,在两个骑士的陪同下离开了城堡,骑士们尽职尽责,目光坚毅,一只手悄悄地落在腰间的剑柄上。老牧师早已在村外三英里的岔路口恭候多时了,她打开马车的小窗,挑开窗帘一角,露出小半张脸蛋笑吟吟问候老牧师。老牧师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并问候男爵大人及夫人,希望她回去的时候代为转达。克里斯蒂安娜小姐邀请老牧师上马车,老牧师推辞了一会儿,在她的坚持下,艰难的爬上了马车,在车厢的角落,小心翼翼的沾了半张屁股。一路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基本上是克里斯蒂安娜小姐问,老牧师答,早起村民的村民发现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马车,就舍了活计跟在后面,看着外面的人逐渐增多,她苦恼的抱怨:“哎呀,我特意这时间来,就是不想惊动大家,每次都这样,下次我就不敢再来了。”老牧师赶紧说:“这正是因为他们发自内心的深爱着你,只是他们不会表达,看在他们一片赤忱的份上,原谅他们吧。”

    她们到达了教堂,老牧师和女仆们先下来,摆好精车凳,才在一个骑士的搀扶下,蒙着面纱的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娇怯怯的跳下马车。教堂的大门缓缓开启,小教堂内灯火荧荧。她可以看到那祭台上,燃着四余支大蜡烛,另外还挂着数个灌满兽油的油灯。蜡烛排作一排,每支之间,用鲜花间隔着,馥郁的香气喷出来掩盖了那种坟墓似的、腐败的、硝石的气味。女仆在台阶前铺好厚厚的蓬松的天鹅绒垫子,躬着身子缓缓退后,骑士肃立在她的身后,火光映红了他们沧桑的脸庞和满是老茧的大手,她跪在烛前祈祷着,头部低垂,修长的十指交握相扣,微弱的火焰消失在穹窿的空虚中,垂着眼睛,静悄悄地,仿佛黑暗的预告似的,从这种人世间的嘈杂里面通过。而相距不远的距离,一门之隔的教堂外面,村民在骚动着,吵扰着,参加着这场集会。

    维克多看着古朴的木门洞开,却没听到了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木门上一条条斑驳的木质经络,无言诉说着历经的沧桑,岁月洗涤着垂老的臃肿,坑坑洼洼的布满了每个角落,排满了整个木门的周身。破败眼前,腐朽已铸,驻足之间,意态难收,门上的铜钉腐烂,驮着沉重的秘密,爬出门槛,仿佛一个苍老之人阅遍人生后发出的一声叹息。村民们重新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无数的目光焦距成一点,比中午的日光还要热。终于,千呼万唤之中,木门完全打开了,村民的目光落在了一只黑暗中只露出一点的精致而秀气的小牛皮靴尖,接着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一只纤手的小巧的大拇指、细长的食指和中指提起裙边,小指伸展,轻轻把裙子展开到一边从里面走出来。她面带笑容,角度不偏不倚,让颈椎合理支撑头部的重量,洁白的颈部线流畅而优美,胸部高高挺起,同时小腹收紧,女性的曲线自然而然显现出来,手臂轻微弯曲,随着步伐自然摆动,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感。她款款走来,步履轻盈,快抬脚、迈小步、轻落地,即使愚钝麻木的村民都感觉到她是缕轻柔的春风,摇曳生姿,说不出的温柔之魅力,道不明的娇巧阴柔之美。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全身充溢着少女的清纯和和青春的妩媚,美得象一株温室里娇滴滴的玉兰。她那两只玻璃珠似的似乎是矢车菊的蓝色的眼睛嵌在一张矜持的面孔上,眼神柔和而又温暖,一闪一闪的睫毛,又密叉长,使眼睛围着云雾一般,朦朦胧胧的,显得神秘、诱人。轻盼曼顾,像是探询,像是关切,又像是问候。她的头发很浓密,却带着小孩子一样的骚乱和柔美,卷曲地绕着她的小小的耳朵,露出两个耳垂,耳垂上闪烁着两颗价值连城的钻石耳环。插着洁白的长羽毛的小礼帽子下面露出一股一股的长头发,它们是先编成一根一根的小辫子,随后又绞成几根大辫子,沉甸甸的,一直垂到臀部,泛着柔和的光,像黄金一样闪耀。她披着长可及地的开司米大披肩,一袭华丽繁缛的连衣裙,褶裥都做得十分精巧,因此无论用什么挑剔的眼光来看,线条都是无可指摘的。她踩着跳舞般优雅的步调,袅动着紧束着腰肢,显得那么轻盈,简直就像远方飘来的一片轻柔的云。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笑起来的样子最为动人,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长长大大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可爱的酒窝也在笑。她是一尊象牙雕刻的女神,大方、端庄、温柔、姻静,男人无一不深深崇拜。

    随着稍嫌年轻的骑士的一声呵斥,村民们醒悟过来,纷纷行礼,嘴里叨唠着赞美或祝福的话,乌泱泱如一万只麻雀飞进成熟的麦田。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微微僵硬的笑俄顷更加灿烂了,她翘着脚,扶着骑士粗壮的胳膊,走下台阶,接受众民的爱,稍嫌年轻的骑士脸色不豫,却无可奈何,赶紧两步,走在最前头,替稍美丽善良的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推开粗鲁不知进退的家伙。村民开始好像游移不定,不敢放胆自由地说话,靠近男爵小姐的村民语句不很流畅,但是到后来渐渐热烈起来,开始说话了。在一刻钟之后,广场中爆发出洪亮的笑声。大家都挤做一圈围绕着他们的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只有维克多远远地撇留在一边,在靠广场边缘的一只角上的树荫下。牧羊人口齿伶俐地,热情地,噼里啪啦地谈着,谁也不曾料到他是一位如此了不起的人物。他的衣服如此破旧,名声狼藉。但这样一位伶俐的人突然会在这乡间出现,人人都觉得惊奇而不可解。他一步强似一步地令人惊奇,简直可以说,他把他们都惊住了,牧羊人旁边一位上年纪的男子充满了欣慰和喜悦,上年纪的男子的周围也羡慕他,一个年长的农夫望着青年牧羊人,满怀了嫉妒。“我抓一只夜莺来,唱得比他好听哩!”另外一个同样情绪的用农夫小声的周围能听清楚的声音嘀咕,那个年长的农夫伸手,却够不到他的肩膀,尴尬的举了半饷,最后装作挠头挠,有放下来。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脸上浮散起一阵红晕,生平从不曾经历过几次这般的情况,她的眼睛,不移动的注视着,同时有点迷糊而又点发光。

    “真是和谐的画面,和谐的社会,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有颗金子做的心,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会忘记忧愁,获得快乐。”不知何时,老牧师离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维克多身旁的树荫下。

    “你怎么过来了?”维克多问。

    “我老了,”老牧师叹了口气,“不敢精神不如从前了,身子骨也禁不起折腾了,我要是挤进去,我怕会散架。”

    “你是我见过的最长寿的人。”维克多真心的说。他忽然发现发现,玛丽也在,正跟在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后面,她被牧羊人风趣的俏皮话逗乐了,正咯咯笑个不停,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也抿着嘴吃吃地娇笑,两个骑士满是不屑,脸部严肃,却也有些诡异的扭曲。“玛丽怎么会在里面?”他感到奇怪。

    老牧师解释说:“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这次是专程过来看望鲍尔的妻子和孩子的,我和她说起了你及你的事情,小姐感到好奇,黑森林的传说总是能够引起她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好奇与关注,所以想见见你,听你说一说更多的奇闻轶事,但是你出去了。小姐听说你带了一个孩子,你不知道,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最喜欢孩子,尤其是女孩子。于是我就叫玛丽过去拜见小姐,没想到她们很是投缘,小姐一见她就喜欢的不得了,走到那里都带着她。”老牧师笑着看着他,脸上条条皱纹活动,如同要绽开的金丝皇菊,“她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难怪讨小姐喜欢,你该觉得荣幸。”

    “是吗?”维克多反问,“那真要谢天谢地了,我很荣幸。”

    “对了,”老人像忽然记起了似的,“我把你的善意告诉了克里斯蒂安娜小姐。”

    “那又怎样。”

    “我希望你把要捐献的钱币交给小姐。”

    “唔?”维克多低下头疑惑的看着老人的面庞。

    老牧师的脸严肃而认真,没有分毫开玩笑的意思,“直接给予物质,不如教以方法或地母的信念,或许是因为财富获得颇不易,人们格外看重财产的私的属性,而某些一夜暴富的人,对自己的财富更缺乏起码的安全感,担心稍有不慎财产就可能灰飞烟灭,因此总是要把钱紧握在手中,对接近她的人,原本亲近的会疏离,陌生的会更加警惕,总是怕别人偷去抢走,不知道怎样才安全,徒增很多烦恼。年轻人,懂我的话的意思了吗?你的好心会害了鲍尔的活在世上的家人。穷长奸计,富长良心。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一千多年前一个哲人说: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你能理解这句话的伟大和崇高吗,现在继承这种伟大和崇高的就是贵族,穷人都是有罪的。贵族把大部分家产都救济穷人,而不是耗费于奢靡享受,不是传之子孙,他们的财富因此避免了耻辱的结局。金币有毒,会污染人的心,只有出身高贵,品德高尚的人才不会被污染。我们需要高贵纯洁的人出面,让村民认识到,当个人财产积累到一定程度,尽管是自己的,但财产的创造、使用及附带过程中,个人的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了,要避免耻辱的结局,将大部分财产用于救济贫民,才是这些财富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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