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盖亚的力量下,数块山石拔地而起,轰隆隆地朝着审判团军队溃逃的方向砸了下去。半个山头都剧烈颤抖起来,像地震一样久久不息;当它耗尽力量、返回朵兰身体中时,前方已经多了一片高高低低、耸立在去路上的石林。

    士兵们死的死,逃的逃;他们丢下了火把和受伤的同袍,像退潮一样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橙红耀眼的火在林间跳跃起来,仿佛一个逃脱封禁的妖魔;不过土地被血和露水浸得湿湿黑黑,还是没有让它烧成山火,慢慢熄灭了。

    当树林间青烟徐徐飘散的时候,浓黑夜色里也掺进了一丝清冷晨曦,又渐渐地化开了,散成一缕一缕暗蓝,昭告着白日即将到来。

    直到这个时候,伊灵顿的村人们才惊觉夜晚原来已经快要过去了。

    坠灵们纷纷回到了宿主的身边,在山间空地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被火熏黑的林木折断翻倒在地上,仍在袅袅地冒着白烟。大地像被撕裂了无数次似的,布满了深坑与裂缝,吞没了一片片树丛灌木。在发生战斗的地方,幸存的草木稀稀疏疏地站在缝隙中,摇摆着迎来了晨风。

    他们从满地尸体里,尽量将死去的同村们都翻找出来,扛进一条浅山沟里埋了。二十九具死尸的坟墓在山沟间连成了一条长长土丘,泛着一层刚翻起来的新鲜土壤色,在浅褐与深绿相杂的林荫中显得异样地扎眼。

    除了中途离队的马奇等人之外,还有更多消失了踪影的村人,也不知是在战斗中逃走了,还是已经死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彻底化作了这座山的一部分。

    至于那些士兵、弓箭手、甚至包括安路骑士长本人的尸体,都被伊灵顿的村人们一齐留在了身后。从昨夜一战中逃走的人为数不少,这儿的消息是掩不住的,搜寻他们的后援部队应该很快就要来了——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上了路。

    “给他们留一个大礼,”

    酒袋子一口浓痰啐到脚下,一双眼睛仍然残留着被浓烟熏出的血丝。“什么安不安的臭玩意!过来给他收尸吧!”

    满面胡茬的男人话音落下了,他身边的同伴们却都被笼罩在沉默里,只有马蹄踩在草地上的凌乱声响,成了对酒袋子唯一的回应。他们缴获了贵族军拴在林外的军马,将所有的行李都堆在了马背上;但这些勤恳的动物并不知道,一旦遇上了必须攀爬的陡峭山岭,它们就会被全部杀掉。

    从那一夜起,伊灵顿的村人们就是教廷除之后快的重犯了。

    他们如惊弓之鸟一般又走了几日,直到将国境线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才小心翼翼地在一处僻静山间歇下了脚。当初全村是两三百人一起上路的,当他们在一条山溪旁驻扎下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百人不到了。

    打的那一场胜仗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路上的每一天,朵兰都能听见女人和孩子低低的哭泣声,一个调子重复个没完,仿佛一架断了弦的琴。

    这无处不在、缭绕不散的悲鸣,真是叫她心烦透了——村里死了那么多人,偏偏却是这些个好像嗓子眼漏风的人活了下来。她当然也为死去的人感到悲伤,但是哭得连地面都看不清、要叫人拽着走,成什么样子,又对谁有好处?

    看了一眼远处呆呆抽泣的几个人影,她抿起嘴唇,用力一刀劈在了脚下的圆木上。

    如林隽佑所说,这是屏障山脉处于獠国与神圣联盟之间的一角,幽深隐蔽,林木重重,不知多少年都没有见过人类的足迹了。而伊灵顿人如今也像这片山一样,被夹在两个国家之间进退不得了。

    要在这一片荒山野岭中暂且活下去,他们要做的实在太多了。

    在一棵棵参天巨木投下的阴影里,一个个简陋帐篷像是庞大的蘑菇一样立了起来。每一顿饭,都能叫人费尽力气:光靠打猎和搜集食物,很难满足这样一大批人的一日两餐——别的不说,光是收集柴火,就足以耗上一天的功夫。

    除此之外,伊灵顿村人还需要安排人手在附近巡逻放哨、照料家畜、查探地形……偏偏他们之中还有七八个宝贵的劳动力,整天什么也不干,只知道坐在地上哭了睡,睡了哭。

    朵兰一边劈柴,一边听着那边的动静。当那个瘦高身影沙沙地走近时,她抬起头招呼了一声:“林叔,你又去自找没趣了。”

    那人影好像这才发现她,停住了脚。

    朵兰一歪头,冲他笑道:“你过来呀。”

    如此浓密的野林里,天光消逝得很快,连太阳也无力照进这一片阴冷冷的山岭。随着林隽佑向她走来的每一步,林间都好像更暗了一分;他吐了口气,在一片阴绿色的幽暗中激起了一团白雾。

    “她们之中,也有几个人有坠灵吧?我记得莲子姐就有。”朵兰望着他笑道,“她自己的丈夫,自己都救不出来,却怪你这个没有坠灵的人没当好救世主。”

    林隽佑没有看面前少女,望着地面露出了一个苦笑。他瘦削的下巴看起来更尖了,眼睛下面隐隐泛着青黑。

    “她们怪我,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是我……逼着大家逃出来的。”

    这几日来,仿佛是为了弥补自己亲手夺走了一条性命的愧疚,他无微不至地照料着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女人和孩子。然而他们并不领情——这一小群老老少少成日忙着悲号,几乎从来没有对这个带他们背井离乡的村长露出过好脸色。

    “贵族老爷们要杀人,你带着她们跑,反而是你的不对了。”

    不管是什么情况下,朵兰都习惯于声气轻柔地说话,叫人听不出她到底是在嘲讽,还是在替他抱屈。

    林隽佑忽然抬起眼睛看了看她,目光里似乎盛着隐约的无奈感伤。

    “我没记错的话……阿鱼的个子,现在好像都不如你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忽然浅浅叹了口气。

    朵兰顿时感觉自己的小腹缩紧了。另一个——在她冷清的人生里,林鱼青是另一个她真正视为家人的人。

    “林叔,我也很担心阿鱼。村里人也算是落下脚了,不如我们再回头去找找吧?就我们两个,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她柔声道。

    林隽佑皱起眉毛,没有出声。

    “林叔?”

    “你让我想想,”他匆匆地低声说了一句,转开了头。“我怎么能现在撇下村里人?”

    朵兰一怔,有什么撇不下的?她不懂。伊灵顿村人并不是小孩子了,少了一个人看着,他们也能把帐篷扎紧,把野兔剥皮。

    “阿鱼不和我们在一起,也许更安全。”林隽佑扔下了这句话,没再看她,转身走回营地——朵兰望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林鱼青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林叔怎么放心得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自那一个晚上后,林叔就有点儿躲着她,现在甚至都不愿意和她一起去找林鱼青了。是因为被她看见了最无措的样子,所以不好意思吗?

    朵兰将劈好的柴火哗啦啦地推倒在地上,土地上的草丛顿时一晃,土层裹住了这些沉重的木头。

    她真怀念小时候,那时她与林隽佑如同真正的父女一样亲密无间。她还记得自己只有五六岁的时候,林叔一手将她抱在怀里,一手牵着林鱼青……去的是哪儿来着?是镇上,还是集英岭?她倒是记不清了。

    同样记不清的,还有她母亲的状况。那个时候,她死了没有?

    那一个永远满面愁容的女人像是她童年里一片幽暗的背景色,永远缺席,也永远抹不去。她几乎没有尽过母亲的责任,连她的死亡,都像是因为终于不必再养育孩子而松了一口气似的。但她小时候一点也不寂寞——反倒是她长大以后,朵兰渐渐感到了自己确是一个孤儿的事实。

    这一次的逃亡路上,也许是为了避嫌,林隽佑慢慢与她拉开了距离;即使是在一块儿,他也总是一脸窘迫,好像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她这个年纪的少女。

    如今……连林鱼青也失踪了。

    那个总跟她一起跑来跑去的男孩儿,他身上的坠灵被贵族们发现了吗?他有没有落进教廷的手里?就像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无家可归一样,她也没想到林鱼青会突然失去踪影。

    在不知不觉之间,她熟悉的生活已经被“坠灵”二字扯得分崩离析。

    朵兰心绪翻腾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那一捆木柴被盖亚滚下了山坡,她才回过神来,在漆黑下来的天色中,小心地爬了下去。村人们已经生起了一堆堆火——不是图坦的白火,而是真正的鲜红的火——在黑夜里劈啪作响,活泼地散发着光、热和浓烟。

    与火相比,伊灵顿人异样地沉默。

    一张张看了不知多少年的面孔,在红色火焰跳动的光影下,看起来竟陌生了起来。他们神情生硬隐忍,仿佛没有一个人的心思放在眼前的热汤锅上,都不知沉向了何方。朵兰在一堆火边坐了下来,林隽佑看了她一眼,端起面前一只锅子,起身给那几个女人拿了过去。

    朵兰没有动。她稍显坚硬的面庞被火光映得通红柔和了不少,身体里却是空洞洞的一片黑暗。

    同样的火堆,在半夜里熄灭了、归于沉寂,又在第二天重新旺盛起来。在火焰生生灭灭的循环里,平静劳累又饥饿的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也许是重重大山隔断了教廷军,他们终于放弃了追捕。

    但浮动在空气里的焦躁,却好像一日比一日浓了。

    外面到底是什么状况,对坠灵使的追捕是不是还在继续,伊灵顿人的身份是否已经被安吉尔家族知晓了……即使朵兰常常跟着村里的男人们一起去巡逻,她对这些问题也一个都答不上来。她最终也没有机会,和林叔一起出去找林鱼青。

    或许是没有酒喝的原因,酒袋子的脾气也坏了起来。他醉醺醺的时候讨人喜欢极了,然而在断了一个多月的酒后,世上却再没有比他更难以忍受的人了,几乎没有一件事不让他生气。终于在一个深夜里,伴随着惊醒了众人的“哐当”一声,一只帐篷倒了,酒袋子与另一个男人翻滚着在地上扭打起来。

    “你别逼老子拿出坠灵来!”酒袋子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句,顿时叫周围的人都慌了;乱哄哄的一团黑暗里,谁也没有发觉一群黑影此时闯进了远处的林子——在这样幽黑得不见五指的森林里,连那些人手上的火把光都在几步之外被消融了。

    第一个发觉情况的,是盖亚。

    “是谁!”

    朵兰的皮肤上炸开了一片鸡皮疙瘩,她刚刚叫了一声,盖亚已经远远地冲了出去;树林被它摇晃得震动起来,扑簇簇地落下了无数叶子和细枝——她忙冲回帐篷,摸黑抓起自己的长剑,向不远处仍乱成一团的村人高声喊道:“有人来了!”

    少女的嗓音在混乱中撕开了一条裂缝,只听“啪”地一响,黑夜里立刻亮起一点雪白。

    这点雪白迅速涨大,熊熊跳跃在空地上,将四周一切景物都映得失去了颜色;图坦一转长脸,也马上看清楚了远方的人影,立刻叫道:“那帮贵族的狗子们又来了!”

    仅仅是一打眼的工夫,那群人手上提的刀剑、身上穿的皮甲,就在白火下闪烁起了它们标志性的光泽。村人们日日夜夜的焦虑,终于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他们为这一天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飞快地各自抄起了武器,酒袋子也从地上一跃而起,“哈”地一声,朝前方冲了出去。

    “这儿有坠灵使!”

    那群刚刚闯进林子的人影中,有人又惊又慌地叫了一句。

    这大概是一支搜寻小队,竟在叫人防不胜防的时候找到了他们——朵兰一抿嘴,正要指挥盖亚冲出地面,只听一个沉重嘶哑的嗓音喊出了一句叫她意料不到的话:“兄弟们,别冲动!我们不是审判团!”

    众人一愣,图坦的白火陡然更盛了几分,照得前方林地里一片雪亮。

    “都先别动手!”

    林隽佑的声音伴随着脚步一道响了起来,他匆匆走到人群前方,叫住了酒袋子。他盯着远处那一群人影打量了一会儿,扬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白火驱散了刚才影影绰绰的黑暗,在它的照耀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帮不速之客确实不是贵族军——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模样这么惨的贵族军。

    这十几个男人一身狼狈,皮甲破破烂烂,有的拎着断剑,有的提着木棍。他们好像经历过一场战斗,许多人半边身子被血染黑了,走起路来时,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即将要摔倒在草丛里似的。

    一个中年男人一边咳嗽,一边分开同伴走出来,目光也同样在伊灵顿村人身上扫了一圈。当他发觉对方也不可能是审判团的时候,他松的那一口长气,远远地连朵兰都感觉到了——那中年男人朝林隽佑看了一眼,哑声道:“听意思,你们好像在躲什么贵族?”

    “我提出的是一个问题,”林隽佑沉下声音,身体笔直。“你就应该给我一个答案。”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那十几个溃兵好像有些聒噪不安。

    中年男人不住打量着林中白火、以及大地下鼓起的土丘,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一扬下巴:“各位听说过天想曲吗?”

    “天想曲……你们是反抗军?”林隽佑反问道,营地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对,”那中年男人忽然一侧身,将肩上扛的一个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朵兰借着白火看了看,发现那好像是半条马腿——“我们的部队,今天打了集英岭。”

    他这话像颗石子,在伊灵顿村人之中激起了一层层波浪般的低语声。

    “可惜我们不知道还有教廷审判团驻扎在集英岭,这一仗打输了,我们这帮人也跟大部队失散了。我们个个带伤,除了几个酒囊连口吃的也没有找着,要不是机缘巧合宰了一匹马,只怕没有命摸到这儿来。”

    酒袋子咕咚咽了一下口水,十分响亮。

    “为什么打集英岭?集英岭现在怎么样了?”林隽佑皱着眉毛问道。

    “贵族老爷们的地方,有什么打不得的?再说,我们听说集英岭的伯爵死了,坠灵传给了个没有屁用的小姑娘,这可是块肥肉。要不是有个审判团,我们现在早就在城堡里头喝庆功酒了!”另一个瘦小男人声音尖锐地抢着答了一句。

    “看来教廷那些人保住了梅索科家呀。”有人低声说道,紧接着又有人啐了一声。

    朵兰忍不住涌起了一阵失望。无论是他们的领主,还是审判团的骑士,终归都是一丘之貉。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坠灵……这一次审判团大肆捕杀自己领地里的平民,梅索科家连一个字也没说,只会装聋作哑。

    这样的人,却偏偏还要一代传一代地活下去。

    她轻轻走到林隽佑身边,正好听见他声音沉稳地问道:“我听说,你们天想曲一路攻城略地,打下了不少地盘。你们不回天想曲驻扎的地方去,怎么在屏障山脉里转?”

    那中年男人生得粗矮短壮,被白火照得面无血色,眼睛里却闪着光泽。闻言,他反唇相讥道:“我看你们也像是老实本分的人,怎么不呆在自己家里,反倒也在屏障山脉里转?”

    林隽佑在村庄里一向颇受尊敬,他这语气顿时激怒了好几个人;酒袋子正要发作,中年男人却忽然举起一只手,笑道:“你们可别生气呀!你们有坠灵,那些老爷们就不会放你们活路……我们反抗,是因为不愿意一年到头、忍寒受饥,只为让贵族老爷办什么游园会。所以,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在这一点上,咱们可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他抓起地上的马腿,主动拖着脚步、一瘸一拐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似乎伤得也不轻。

    “这点玩意儿,就当是咱的见面礼。”中年男人将马腿放在了林隽佑面前,咕咚一下坐倒了,这么一段路程,就把他累得直喘气。

    当然,他这副样子可能也是有意夸张,为了显示自己无害。

    这个像一截圆木桩似的中年人好像连小队长也不是,不过有他带头,其他人也慢慢走近了。血腥气一下子浓重起来,林隽佑回头示意了一下,叫人去取了一些清水。

    “谢了。”有几个男人朝他们含糊不清地说道。

    图坦收起了坠灵,朵兰又叫人去给这些溃兵们生了一堆新火。伤兵们近乎贪婪地凑到了火堆旁边,而伊灵顿村人也以同样贪婪的态度,向他们打听起了外界的事。交谈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时,那个粗矮的中年人好像也松了一口气。

    “这是你的女儿吗?”他烤着火,朝林隽佑搭话道。不需要多聪明的人,就能看出他是这群村民的首领。

    朵兰低下头,听见林叔回答道:“……对。”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比利,他们叫我榔头比利,因为我上了战场也只会使榔头。”他一边说话,一边借着火光,一点点撕下了袖子——布料与胳膊伤口里的血肉黏在一起,光是看一眼,就叫人痛得冒冷汗。

    “正如你所说,我们是打算回天想曲驻地的。”榔头比利很快就停下了手,喘着气,一张短方脸好半天才从疼痛里恢复原形。“但是光凭我们几个,顺利回去的希望可不大。”

    “在哪里?”林隽佑问道。

    一边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朵兰一边默不作声地站在阴影里,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这个中年人。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她脑海里,就像是有人从后拍了她肩膀一下似的,一下抓住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朵兰被这个想法缠绕了一会儿,蓦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伊灵顿村人的营地。

    简陋的帐篷立在森林里,像是山生了瘢痕一般难看。

    很快就要入冬了,他们不可能一直在深山里住下去的。

    “……说来也不远,顺着山脉往西走,在边境上一个小城……”榔头比利的声音灌入了耳朵里。他解说得非常详细,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必要了。

    朵兰抬起头,正好与那一双豆子般的小圆眼睛对上。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原来抱有同样想法的,并不只有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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