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升虽然心里有事,但因昨晚休息不好,回到卧室后,脑袋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穆娜叫醒他时已经四点二十了,他困意还未完全消退,就闭着眼睛歪靠着床头打盹。没过多久,穆娜又跑来叫:“你快起吧,都叫你好几次了。”他心中顿时火起,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讨什么厌呀,知道了。”穆娜摔门而去。他脑中这才清醒了许多,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是李秘书发来的位置。回想着下午李秘书说话时的神态,知道找他去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这难道和自己会有什么关系吗?他若有所思地穿上外衣,见时间差不多了,也没顾上理会坐在客厅生闷气的穆娜,就急匆匆地出了房门。

    傍晚,天空呈现深灰色。阵阵寒风吹过会引起人们的伤感。钱升走在其间,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出家门以后,他的心情就变得忧郁起来。他不愿面对穆娜,也许是出于不忍心。他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冷漠地躲开。这个时候,小区的路灯还没到开灯的时间,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他边走边抬头用眼睛寻找着陆思远家阳台的位置。口中呼出的雾气升到眼前便消失了。他找到了陆思远家的阳台的位置,里面黑乎乎的,没有开灯。楼下一层灯火通明,从阳台的落地窗向里望去,里面人头攒动。那是老王生前的家,这让他想起老王平日里在阳台上侍弄花草的样子。思绪又把他带回到火葬场那具包裹着老王尸体的纸棺材上——他好奇的跟在王家人身后,一起来到了火化间。工作人员为焚尸炉的传送带上铺上一张崭新的红布,其他工作人员将纸棺材抬到红布上。铺红布的工作人员不知喊了一声什么口令,其他工作人员全都退后默立两旁。焚尸炉门自动打开,纸棺材在传送带上缓缓前行,此时哭声一片。

    一辆轿车驶入小区,车灯晃了钱升一下,他这才收回思绪。不知不觉他已走到地下车库的入口处。刚才的胡思乱想,现在使他心中微微发冷,不禁打起寒战。他暗自埋怨自己,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没事老瞎他妈想什么呢。他朝地上呸了三下——不知他从哪儿来的逻辑,自认为如果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或者有什么倒霉事,只要朝地上呸三下就能被化解。呸是呸完了,可是心中的恐惧还是挥之不去。他只能硬着头皮向下走。车库的楼梯间与楼道不同,车库楼梯纵深很深,走下两层楼梯才能到车库一层。他心情忐忑地走下了一层,可是,焚尸炉吞噬尸体的画面不断出现在他脑海中,怎么赶也赶不走。就在他拐弯后准备下第二层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声音虽短促,但在这寂静的楼道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是短信音。他被吓了一跳,一手抚着胸口长呼出一口气,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短信是李秘书发过来的,短信内容让他看了更是一惊。短信上说,钱升,你赶紧过来,我可能被黑衣人盯上了。短信上的文字有错别字,可能是发短信时太着急了。钱升赶忙把电话给李秘书拨了回去。电话里传出,您所拨叫的用户占时无法接通。他等了一会儿,又给她拨了一个电话,仍旧无法接通。她怎么了?他心中有些焦急,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照着脚下的楼梯快步下到车库。

    现在正直下班的高峰期,街面上的车辆熙来攘往,不时有电动车穿梭其间。钱升的车左右腾挪,时不时地按几下喇叭向其他车辆表示自己的急切之情。钱升眼睛盯着路面,心里却想着几天内发生在身边的怪事。他心说,这都是他妈什么事呀,肯定不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王学启,李秘书都是父亲研究所的同事,肯定是研究所的事。李秘书呀李秘书,你们的破事,你找他妈我干嘛。他心中一头雾水,却百思不得其解。他索性不想了,见了李秘书后也许一切就都清楚了。他跟着导航仪的指示驶出二环主路,导航显示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自己设置好的目的地。

    车开到一个封闭的小区门口,他按下车窗探头出去喊保安,保安走过来低头对他说:“先生,不好意思,外部车辆不能进入小区。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收费停车场,您可以把车停在那儿。”钱升挥了一下手,做了个抱歉的动作。保安向路旁一指,接着说:“这个时间交警和协管也都下班了,如果您不怕警察贴条儿的话,您也可以停在路边。”

    钱升把车倒了回去,刚要打轮向前开时,电话响了。电话上显示的是陌生的座机号码,他猜测是李秘书打过来的,没有马上接听电话,任由电话铃声继续响。他把车开离了小区门口,在路边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下,他接起了电话:“喂,李姐,我已经到楼下了。”

    “钱升……那个黑衣人……他……”李秘书话语急促,说的半句话还都是断断续续地。和钱升意识中那个说话慢慢条斯理的女人判若两人。

    “怎么了?”这三个字说出口,显得有点发虚。钱升感觉血流开始加速,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那个黑衣人他……他现在就在我家门口,他……他不是活人。”李秘书说的话有点语无伦次。

    “你别着急,我这就上去。”钱升本想马上冲过去,可是听李秘书嘴里说出“不是活人”四个字时,他愣住了。他走下车,关好了车门。

    “你别挂电话……赶紧上来,我有种感觉……”李秘书的呼吸声又急又重。

    “什么感觉?”钱升问。

    “你别多问了——可能来不急了——你听我说,二十五年前……”李秘书说的话带着哭音,且越来越急。

    钱升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发抖,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还记得二十五年前……袁飞父亲袁志远死在停尸间的那晚吗?就在那天晚上,停尸间还丢了一具尸体……”听到这里钱升脑中一蒙,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尸体?”

    “袁飞父亲的死和那具丢失的尸体有关——咱们看到的黑衣人好像就是二十五年前丢失的那具尸体。丢失的尸体就是……”李秘书的声音忽然被打断,紧接着是“啊”一声尖叫。钱升心想不好,紧握着电话的手不住地颤抖,从听筒里传来一阵阵杂乱的噪音。

    钱升握着电话,飞快地向小区里跑,保安见状过来拦阻。钱升大喊:“快,跟我救人!”保安没有拦住,他躲闪过前来阻拦的保安冲进小区,可是四周都是高楼,他不知再往哪儿跑了,李秘书没发详细地址给他。他愣在原地,保安愤怒地从后面追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一声惨叫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声音,撕碎了黑夜的天空。钱升紧紧拽住保安,颤声叫道:“你看!”两人举目望去,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从眼前的大楼高层坠落而下,双臂径自在空中挣扎,惊叫声使人惨不忍闻,摔下来的正是一直和钱升通话的李秘书!眼前这一幕景象,后来使他恶梦频频。

    钱升心急如焚,眼泪夺眶而出。他挣开了保安,朝着李秘书摔落的地方跑了过去。一些人从远处向这边张望。他跑到一半就停住了脚步,寒风中夹杂一股从人体内发出的刺鼻的腥臭味儿扑面而来。李秘书躺在血泊中,脑袋占地的一边被挤憋了,另半张脸也变了形。身体几乎拧了180度。下肢连着脚的部分还在轻微地抖动着——血水浸湿地面的面积越来越大。

    保安拿着对讲机边呼叫边从他身后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立刻发出阵阵干呕声。钱升数了一下楼层,然后飞跑起来。心想,李秘书你就他妈害我吧。他可以断定,李秘书不可能意外坠楼,一定是有人作祟。他冲到楼门口才发现楼道门有门禁,他胡乱地拍打着门禁上的按键。楼道门开了,从里面涌出许多好事的人群。他侧身从人群后挤过,进了电梯,直接按亮了12层的按键。进电梯时他看了一眼两部电梯都是停在一层的。

    电梯很快就到了12层,钱升第一时间冲出电梯,电梯间两侧都有道门,凭他的直觉,李秘书家应该在电梯右侧这道门里。他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果不其然,这道门里左手边的住宅门是开着的,里面亮着灯,还发出噼啪噼啪的乱响声。他靠着墙壁边缘小心谨慎地走过去。阵阵强硬的寒风从门内吹来,屋内的纸张,布帘等物被吹得噼啪作响,客厅里一片狼藉。电话的话筒从沙发上垂落在地,被风吹得依旧晃动着。桌上的果篮被掀翻了,水果滚得满地都是。客厅尽头的落地窗的一整扇玻璃是破碎的,寒风从外面吹来发出呜呜的声响。

    钱升看着眼前的一切愣在原地,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门外传来电梯门开合声,对讲机里杂乱的喊话声,急促纷乱地脚步声。三个气势汹汹,目露凶光的保安冲了进来。其中两个保安不由分说就架住钱升,钱升甩开其中一个保安,用手指着另一个保安鼻子,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给我放手,这个房主是我朋友。”领头的保安拿着对讲机喊:“人找到了,已被我们控制住。”他往客厅里看了看,捏着对讲机继续说:“我在1202现场,家里没有其他人。我留在现场,现在让他们下去。”领头的保安走到钱升身边说:“我们也没办法,希望您配合一下,等警察来了您和他们解释。”钱升冷冷地说:“你让他把手放开,我可以配合。”

    大概二十分钟后来了一辆警车,小区中乱作一团的好事居民此刻全都安静了下来。民警立即封锁了现场。钱升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到警车中询问情况。没过多久,先后又来了三辆警车,从车上下来多名不同职能的警察。询问钱升的警察向手下交代了几句后,就朝为首的警官跑过去。他跑到警官前面喊了声:“催队长。”然后抬高了警戒线。催队长面色焦急地快步走过来:“老许,怎么回事?”

    “富荷园小区保安报案说小区住户坠楼,我们到达现场后,坠楼者已经死亡。经过现场初步勘察可以断定死者非正常死亡,所以我们请示立案侦查。”老许见催队长正仰头观察死者坠楼的位置没有接话,就继续汇报“保安反映,死者坠楼前一直与一中年男人通电话。死者坠楼时,该男子正在楼下。看到死者后,立刻跑到楼上死者家里。”

    催队长打断了他的话:“这个人现在在哪儿呢?”

    老许向钱升所在的位置扬了下头说:“在那儿呢,咱们的人正在向他了解情况。”

    催队长刚要向前走,听了老许的话后停住了脚步:“是谁在做记录?”

    老许笑着说:“是梁子,您就放心吧。”

    催队长点了点头说:“走,咱们去现场看看。”

    钱升坐在警车里,车外的警察低头对他说:“没事,不用紧张。配合就行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回所里做笔录。把你知道的事情经过讲一下,我们问你的问题,你知道什么就答什么。”

    富荷园小区的庭院中灯火通明,攒动的人群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交头接耳,红蓝色警灯闪烁其间。警车里的钱升正蜷缩着身子靠在椅背上,面色深沉的思考着问题。由于坐的时间过长,虽然车里开着暖风,仍旧感觉从脚底升起阵阵寒气。车门开了,缩头缩脑的上来两个保安,车内顿时暖意全无。钱升的鼻子能从他们身上嗅出冷的气味。和保安一起过来的警察,与车外的警察聊了几句,两人都上了车。开车的警察侧头对后排座位说:“咱们先回所里。”

    来到派出所,领路的警察从服务窗口要了一串钥匙,打开了旁边的一道铁门。进入铁门,里面是一条幽深的走廊,钱升和两个保安被安排在不同的房间。钱升所在的房间是里外间,钱升被安排在里间,外间门口处坐着一个协警正无聊地摆弄着手机游戏。钱升从出门到现在滴水未进,感觉口中干涩,他走过去对协警十分客气地说:“对不起,我想出去买瓶水。”协警没有抬头回话的语气略显冰冷:“你坐那儿等一会儿吧,你现在不能出去。等一会儿来人了我可以帮你出去买。”钱升听了虽然心中不快,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回到座位上。

    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钱升还未能从惊惧中缓过神来,他裹着大衣委顿在椅子上,一想到李秘书坠楼的画面,顿感胃中阵阵翻腾。好端端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心中不免泛起凄凉悲痛之感。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回想着李秘书死前说的那几句话,“袁飞父亲的死和那具丢失的尸体有关——咱们看到的黑衣人好像就是二十多年前丢失的尸体。丢失的尸体就是……”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把钱升弄得一头雾水,对他来说,二十五年前的记忆与李秘书今天说的这些内容有些出入。后来的事是他父亲对他说的,那晚陆思远进入的不是停尸间而是一间放置仪器的仓库,被屋内正在进行盗窃的盗窃团伙人员打晕。陆思远的出现打乱了盗窃团伙的计划。当袁飞的父亲袁志远赶到时,被慌乱逃窜的盗窃人员用锐物刺入心脏当即死亡。难道是父亲出于某种原因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可是李秘书说的这些话,作为一个正常人是难以理解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其他主要知情人也都不在了,该从何查起呢?就算是研究所丢了尸体,又关我屁事。再有,黑衣人怎么可能是一具尸体呢,简直是胡说八道。不管怎样,先把自己摘干净,离这件事越远越好。他已经有了打算,正盘算着如何应对警方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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