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和商容刚进内苑,就见子受随十几个大臣从内苑走出。

    子受走到跟前,“去大殿吧,父王已下旨意,召百官大殿议事!”

    子期和和商容跟在众人后面,直奔大殿。箕子走在前面脸色发光,对比干说道:“自从帝喾之妻简狄氏,食玄鸟卵而生契(子氏之祖),至今已近千年(玄鸟生契于公元前2029年),如今酷寒之际又现朝歌,实乃我殷商之福啊,看来中兴有望,国之幸也!”

    比干也频频点头,面露喜色,“太师所言极是,我等早早上殿,给大王道喜!”

    众人进殿,帝乙已由涂昌陪伴端坐在上,箕子率百官拜道:“昨夜风雪交加,今日玄鸟降世。天降祥瑞,国运当兴!臣等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愿我商汤基业万世永昌!”

    帝乙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平身吧,本王也刚刚得到消息。众位都有谁见到玄鸟?”

    伯夷和叔齐最先站出,“大王,我俩正在山上赏雪,风雪中见玄鸟盘旋于寿王府!”

    商容也站出说道:“老臣老眼昏花,没能见到玄鸟献瑞,白白在雪地里站了半晌,实在可惜,可惜!好在我女儿青君见到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帝乙也笑了,“子期,你离寿王府最近,可见到了?”子期忙说:“儿臣见到了!”

    帝乙又追问道:“还有谁见到了?”

    箕子捻着胡子说道:“大王,我与府中仆从都见到了!眼下正是隆冬时节,玄鸟早已南飞越冬,而风雪中玄鸟现于寿王府,定是神鸟无疑!”

    比干等人也都出班,声称的确见到了玄鸟献瑞。只有微子启跟梅伯晋太卜等几个人呆若木鸡,缄口不语!

    商容躬身奏道:“大王,老臣虽然老眼昏花,但是耳朵还很灵,听到城中百姓纷纷叫喊,说是玄鸟降世、寿王临朝。想必是天意如此,大王何不顺天应时,立子受三王子为王储,令商汤基业后继有人!”

    还没等帝乙说话,梅伯晋上前奏道:“大王,王储之位关乎社稷兴衰,不可轻易抉择。臣以为大王子微子启温顺宽厚,可继承大统。自古以来,讲长幼有序。废长立幼不合古法,大王三思!”

    太卜也上前奏道:“梅伯晋大人之言甚是,况且玄鸟降世,乃是降于殷商王室,并非只寿王一家,大王三思!”

    商容忙躬身奏道:“太卜大人所言差矣,既玄鸟降世于朝,何故非降于宫闱,非子启府邸,偏于寿王府?”

    箕子也出班奏道:“商容大人之言乃忠直之谏,臣弟以为是!”

    两方你一言我一语,又争执起来。

    帝乙刚刚还是满面春风,见双方争执不下,立刻面露不悦左右为难。帝乙挥了挥袍袖,众人立即禁声。

    帝乙慢慢站了起来,一脸不耐烦,“微仲衍、子期,你们兄弟二人怎么看?”

    微仲衍左右看了看,圆滑地说道:“王兄宽仁、王弟勇武,各有千秋,儿臣实难抉择!”

    子期见帝乙又要逃避,心里暗想:“这次再不能决断,一旦大王大行,必为王位刀剑相加,到那时朝野动荡,城中百姓必受涂炭。”

    想到此忙出班躬身启奏,既旗帜鲜明又堂而皇之地说道:“父王,儿臣以为,王储之位不应以人为本。应以天意为忌,以民心为尺。”说罢,悄悄退回子受身边。

    帝乙又坐了下来。

    箕子频频点头,“四王子年纪虽轻,出言发人深省。城中百姓尽言寿王临朝,想必已众望所归,民心难违,大王决断吧!”

    梅伯晋躬身奏道:“长为贵,幼为轻,自古王位承袭皆以此为别,大王三思!”

    帝乙看了看梅伯晋,“梅伯之言有理,本王曾记得,此言下还有一言,嫡为贵庶为贱;子启生产之时,王后尚未为后,启为庶出;立后三年,乃有子受,受为嫡出。既如此,本王立子受为王储,明日子受进宫居储台,箕子率王室王族告慰宗社!散了吧!”

    微子启听罢,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不但与王储无缘,还落了个庶出轻贱之份。从此恨子受子期兄弟更甚,众大臣纷纷施礼,山呼大王英明,子期长长出了一口气。

    子期刚要走,涂昌过来说道:“大王请子受子期两位殿下留步!”

    等王廷之上大臣散尽,帝乙步下玉阶,子期随子受施礼。

    帝乙拜拜手,“王储之事郁结心中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有个了断,赖天神护佑商汤基业,玄鸟降世指点迷津。子受,殷商六百年的基业可就交给你了!”

    子受又惊又喜,要说谁不喜欢称孤道寡那是骗人,他又是这么多年如履薄冰过来的,对帝乙和子期自然感激不尽,脸上丝毫不敢有得意之色,“多谢父王厚爱,子受定为祖宗基业殚精竭力!”

    帝乙叹了口气,“为父知道微子启窥视神器已久,与你不睦。可是,你们毕竟是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晓得你跟子期感情最好,希望你对子启也一视同仁,除非他将来有不臣之心。不然,你定要善待与他!”

    子受点头应是,“儿臣记下了!”

    帝乙又看看子期,“期儿,自从你回到朝歌,我也知道王室这些人很排斥你,好在有你三王兄维护你,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安心整训军备吧,将来协助你三王兄建功立业!”

    子期赶忙点头应下,眼珠一转,忙奏道:“父王,儿臣的侍卫都派到军中做教官了,只剩下六十人。我想再招募一些。”

    帝乙沉吟了一阵子,“随你做吧,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好在你也有这个能力,别过千人就好。不然,让朝野说三道四,对你有害而无利!”

    子期暗自高兴,“儿臣记下了!”

    子受带着子期从王城出来,他对子期说道:“父王让我明日搬进王宫,开始熟悉政务,我那个寿王府就送你了,你搬去住吧!”

    子期很感激,但是说道:“王兄,我那个侯府住得习惯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义兄跟姬嬕公主回来后,还没个府邸呢,现在寄宿在我家,让他们夫妇搬去住如何?”

    子受不在乎地说道:“反正我是送了你,你再送谁随意好了!”

    梅伯晋散朝后,总觉得没能帮上微子启,心里很忧郁。就摆了车驾去了微子启的府上,家仆把他带到微子启的问贤台。

    微子启为了标榜自己礼贤下士,竟然取了如此沽名钓誉,嘚瑟得屁股冒凉风的名字。

    家仆没敢进去,到了门前就停下了脚步。

    梅伯晋推门进屋,看见微子启正在独自饮酒,一双眼睛被酒烧得通红。见了梅伯晋像是终于见到了亲人,一把拉住叫了声王叔,还没等说话,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喷着酒气喊道:“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梅伯晋一下被哭懵了,四十多岁的人,至于吗?他满心的同情一下子被哭得烟消云散。心想,身为王者必须该有担当才对,如此孱弱没骨气,也难怪神仙都不帮你。一颗火热的心,顿时凉了。

    其实,梅伯晋一直偏袒微子启,也并非出于私心。他虽然是个很顽固的人,但是全是为了商汤社稷而为之,认为见了谁都笑呵呵的微子启为人很宽厚,最适合王储的人选。况且长幼有序天经地义。做梦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懦弱的一个人。

    还多亏梅伯晋死的早,要是看到后来,他勾结西岐毁了殷商六百年基业。而且扒光自己的衣服,两手牵着牛羊用膝盖在地上蹭着迎接姬发,恐怕活着也得给气死。

    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却有一颗不甘人臣没羞没臊的心。

    梅伯晋不好来了就走,好言劝慰了一番。无非是以祖宗基业为重,上应天时,将来辅佐子受中兴王室的话。微子启哪里听的进去,闭口不言,只顾低头自斟自饮。

    梅伯晋自讨了个没趣,怏怏而回。

    接下来几天,子期过得很逍遥。黎郊帮着搬家,姬嬕是最高兴的,终于有了自己的府邸。兴奋得像只蝴蝶在两府间飞来飞去,见到子期总要说些感谢的话。子期听得有点过敏,最后拦住她叫道:“表妹,你别跟我客套好不好?我答应姑母照顾你的,你这样没完没了,让我义兄听到,兄弟情义就显得生分了。”

    姬嬕听了一笑,就不再说。

    寮更终于把制墨改到无可挑剔的程度,子期让他找的匠人已到齐。子期就一头扎到工坊去了,他觉得不论哪朝哪代,赚钱才是硬道理。

    新墨制出来,最高兴的是商青君。墨比染料要好用的多,不但色泽好,还有香味。带动竹简和羊毫销量也上去了,一个人终于忙不过来了,子期只好把妇姜也打发到铺子里帮忙。

    解决了墨的制作,子期冲动了一下,考虑是不是应该制砚。但想了又想,最好还是决定放弃了。反正有陶皿可以代替,能用就算了,一块墨就已经卖到三十朋贝了,何苦再劳心,钱不是一家赚的。

    日子没有一直平淡惬意的,总会起有点波折,要不怎么叫生活?刚刚逍遥几天,淇茱出事了。

    禾布骑马抱着奄奄一息的淇茱回到侯府,子期真的被吓到了。问了禾布才知道,竟然一个人溜出城去寻短见。正巧被带队操练的禾布给救了,才捡回一条命。

    梅衡抱着淇茱只顾着哭,相隔三千多年的世界碰撞到一起,让子期很难理解,活着不好么?梅衡哭着告诉子期,淇茱受尽屈辱能活到现在,都是仇恨在支撑她。如今大仇已报,希望也就没了!

    子期躺在床上发呆,人有了自己的目标,活着才有奔头。那么,自己的目标又是什么呢?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以为能够跟丹儿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哪怕在荆山里打一辈子猎,再生两个娃。平淡而又甜蜜。可是,这个简单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他被迫走出了大山,丹儿也没了音信。进出于王宫,周旋于权贵之间,自己要的是什么呢?他无时无刻不在幻想有一天,能够找到丹儿,哪怕再回到大山里也好。

    如果有一天,丹儿或生或死有了消息,该怎么去面对?如果死了,会伤心一辈子;如果活着已经嫁了人生了娃,该不会也像淇茱一样没了生存的目标,宁愿去死呢?

    他有那么多人放不下,黎郊兄弟俩被带出来了,还有那三十多个黎族的猎户。商青君跟莱儿又对他一往情深,攸王妃临终又把仙侬夏侬两个婢女托付给他。满身都是责任,远没有在荆山养伤时过得舒心。

    原来,富贵真的不一定会幸福,幸福只需要有个随性的环境,无牵无挂就够了。

    莱儿跑进来见他枕着双手发呆,一下跳过来问道:“白干子,大白天躺着干嘛?做白日梦啊?”

    子期一把抓住她问道:“你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莱儿倚着床边坐到床下的席上,托着腮帮想了想,“俺最想做的事就是回薄姑国,你帮俺杀了薄姑丕,为俺阿父跟弟弟报仇!”

    “然后呢?”子期追问道。

    莱儿迷茫地说道:“报了仇,俺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子期看着莱儿的脸,“是啊,一个人最想做的事做完了,就得有下一个目标,迷失了目标地活着真的很痛苦。我在想,也许禾布不应该救淇茱,既然活着痛苦不堪,为什么要强迫她活着呢?死了不是最好的解脱吗?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生或死的权利呀,为什么要剥夺别人的权利?”

    莱儿的眼睛瞪得老大,“白干子,你不会吃错药了吧?你才该去死,你去死吧!”

    说完,狠狠地揪住子期的耳朵。

    子期疼得坐了起来,“快放手,快放手,疼死我了!”

    莱儿放开手笑道:“你不是不怕死吗?干嘛还怕疼?少胡说八道,你想那么多不累吗?”

    “我这是在思考人生,人生是有哲理的,你又没学过哲学,你懂个屁?”子期揉着耳朵嘟嘟囔囔。

    莱儿撇撇嘴,“俺是不懂,俺不懂你说的这些鬼话,可俺知道你就是没事做闲的。淇茱要是真的死了,梅衡会难过;你要是死了,我也会难过。为什么自己死了,还要拖累别人难过痛苦呢?都好好的活着不好么?”

    俩人正在说笑打闹,巫都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殿下,大事不好了!宫里内侍来报信,让殿下速速进宫。大王昨晚晕了过去,再没醒来,可能要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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