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晚,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深入地下。貌似神职人员和法师的德莱塞在营地周围摆弄了一番,似乎是在布置某种警戒和驱逐性质的阵法,而塔特尔则摆出一个古怪的——一个我无法根据对现实中几种主流宗教的粗浅了解所判断的——姿势,周身气机浑然一体,像是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冥想状态。
    我并不擅长阵法,因此没有参与到术式的布置当中,而是帮助柯林斯三人搭建营地。随后,我们围绕着篝火吃晚餐。我靠在一块相对光滑的岩石边,取出笔记本,一面倾听其他人的谈话,一面用“御物”的手法控制水笔在纸页上写写画画。
    “承宇,你是在做记录吗?”
    塔特尔正说着关于明天探索的注意事项,突然出声将其他人的目光引向我这里,脸上戏谑之色显而易见。
    “呃,只是类似日记的东西罢了。”我一面应答道,一面控制笔尖运动的轨迹,“你们需要地下水位置的情报吗?”
    “噢,那真是却之不恭了。”
    回应我的不是武僧,而是那位德莱塞的,令人不快的,自面罩下传出来的嘶哑声音。为什么一位质朴刚毅的僧人会愿意和这些散发出古怪气息的祭司打交道呢?我不无恶意地猜想着。总之,等到他们休息的时候,我才轻车熟路地回到现实世界,在宿舍的床铺上悠悠转醒。
    12月5日上午,一行六人进入矿洞。感知敏锐、身手矫健的塔特尔担当开路前锋,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负重;柯林斯跟在其后面,随时准备支援;再往后是我,然后是负重相对较多的艾奇逊,阴沉诡秘的祭司德莱塞;最后是轻装上阵,负责断后的马洛里。
    一个夜晚的时间,并没有让这座矿场像那些恐怖片中的闹鬼地点一样产生剧烈的变化。一份详尽的地图,加上我的经验,队伍不过小半天的工夫就检查完了主要的矿道和洞穴。
    那么,接下来要探索的,就是那些延伸到某些天然洞穴系统的分支了。我得集中注意力,剑匣要取出来,笔记则收回随身空间。
    ……
    寒风凛冽的夜晚,篝火带来的光明和温暖让人格外留恋。但坐在篝火旁边的身影只有五个,五个疲惫饥饿、沉默不语的冒险者。
    马洛里失踪了。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定、冷漠,而在探索梦境之地中仰仗的神识感知也并非那么强大可靠。我的记忆是出现了某种问题吗?我不知道。
    重新梳理一遍今天的经历。我们这队人各自身怀绝技,行动迅捷远非寻常矿工能相比,大约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就基本上走遍了矿洞内主要的通道。稍作休息、用过午餐之后,我们就从其中一条分支走进了更深远幽暗的地域。
    走在最前面的塔特尔,随后的柯林斯,以及神秘的祭司德莱塞各自持有一根附着魔法的永燃火把。摇曳的火光将我们的身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那宛如森森鬼影般扭曲晃动的黑色形状,让人难免联想到一些邪乎的传说。
    倾斜向下的洞穴并不算狭窄,但崎岖不平的岩石和不时出现的裂缝仍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我和塔特尔倒不怎么在乎这点小小的障碍,但负重的艾奇逊和身体相对孱弱的祭司就不同了。不过总的来说,有我俩和柯林斯的协助,队伍的行进并没有被耽搁太久。
    再往前走,我们碰到了类似“岔路口”的结构。错综复杂的岩石通道向好几个不同的方向——不仅仅是水平面上的不同,而且还是垂直面上的不同——蜿蜒伸展,又如同蛛网般相互交织。与此同时,干燥浑浊的空气逐渐变得潮湿,偶尔可以听见隐隐约约的滴水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神识感应在占据着大部分空间的黑暗面前受到了不小的压制,尽管仍然足以笼罩我们这一行六人。这让我感到极为不安。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其他人,但那位阴沉的祭司德莱塞只是用他(她)那让人不快的嘶哑声音对我说,这是十分正常的一种现象。
    虽然所处的环境显然不适合刨根问底,无论如何,我过人的精神力还是记录下了这个迷宫的解法,而德莱塞也稍稍展示了和道术截然不同的符文魔法——总之,我们不用担心会迷路。
    到这里为止,人为开凿的痕迹已经几乎看不到了,一行六人似乎逐渐深入到某种亘古存在的混沌内里。岩穴的尺寸逐渐变得狭窄,粘稠的黑暗仿佛具有了实质,好似某种可怖巨兽的消化道一般,从四面八方朝我们逼来,像是要将这些渺小凡人的身躯挤压碾碎,消蚀殆尽。
    “我想,我们得靠近点,别离开彼此太远。”
    塔特尔提议道。他的话无疑没什么错,但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个时候——倘若不是更早的话,就该立马掉头回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暗对于神识的压制愈发强烈,以至于我的思维似乎都隐隐受到了某种难以描述的影响。尽管行进的路线弯弯曲曲,但大致上可以说是向北——也就是说,我们正在不断接近,甚至是深入到那片传说中的荒寂高原的地下。那团黑暗是否具有自己的心智呢?它在火光照耀下仍然迟迟不愿退散的样子就好像……就好像……我和霏霏要给猫咪洗澡时,后者极为不情愿的样子。等等,我是在走神吗?啊,真不应该啊,这个时候怎么都得集中精神严阵以待吧?不对,难道说“它们”真的具有自己的意识?我……
    不。不是这样的。记忆似乎出现了问题。种种零碎的记忆和概念在我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大漩涡,而新的不存在的造物正一件接着一件地从中抛出。我看到——严格地说,是感知到了,某个拥有螃蟹般的八足肢体和麋鹿头的怪兽;在应激反应生效之前,肩扛巨大镰刀的巫妖少女倏地冒了出来,而那姣好身躯支撑着的是放在某种培养液中的大脑。
    再往后,事物的模样愈来愈抽象怪异,彼此之前没有任何可以由逻辑思考得出的联系。其中值得稍加描述的是一段十多分钟的“短剧”,角色大致上是某个叫“冥”的青年男子和一位不知名的少女。后者似乎具有永不满足的饥饿感,贪婪地吞食着来源未知的尸骨。**的肉中隐约可见苍白的断骨,而这些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那张樱桃小嘴中。当青年“回到”——我是这么推测的,但记忆并不太清晰——屋中时,少女撒娇似的扑到那名男子身上,换来后者宠溺的笑容和拥抱。那一幕,说真的,真是温馨甜蜜极了。
    更让人感到怪异的是,我居然对这些荒诞不经中透露着森森怖影的事物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别致的[虚空原石]“圣胎”安稳如故——也就是说,我没有走火入魔,我的道心依然圆满无缺;而现实中的身体依然被我的意识支配着,在岩穴中的险要地势上轻松地提纵跳跃,宛如闲庭散步。
    这就是我对那段经历所能回忆起的全部了。到了最后,是德莱塞率先出声说殿后的马洛里不见了,于是我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但接收到的,却只有经过多次反射形成的扭曲回音——我们紧张地搜索了半个小时,最后不得不决定撤退回地表。
    围着篝火坐下,我简单地说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但其他人都摇了摇头,表示出了不同寻常的疲倦和随之引起的注意力涣散以外,并没有陷入幻觉的体验。德莱塞第一时间用符文魔法联系了城里的其他神职人员,而我——尽管担心马洛里的遭遇,怀疑其是否也像那座海底下的失落之城一样被某种黑暗深渊吞噬,而这一切又和我有什么样的神秘联系——却不得不返回清醒世界,面对星期五的课程。
    不知不觉又拖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过这学校一年三学期,一学期两期中考一期末考,实在抱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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