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礼结束了,一场声势浩大赚足眼球又事故不断的书评大赛终于告一段落。

    伙计们和杂工门拆高台,收拾残局。余家二爷余孟清走到雷小军身边说:“雷公子这招坐山观虎斗可真是绝。”

    “余二爷说笑了,是他们自摆乌龙,我什么也没干。”雷小军笑道。

    “呵呵,好一个什么也没干。我可是听说了,他们为了收这三本书,花了近三千两。你今天在台上把这三本书的真面目一揭,这三千两又是打水漂了。他们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后生可畏啊!”

    “余二爷,”雷小军正色道:“我向来是对方跟我来明的,我就来明的。可对方要是来暗的,那就不要怪被人暗地里敲黑棍了。”

    余孟清赞许地点点头,突然脸色一变,“雷公子,借一步说话。”

    雷小军知道这是有要紧话跟自己说,连忙将他请进书坊后的贵客间。

    余孟清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件事关系到阿斗,我也不便出面处理此事。虽然是余家的家事,但可能还要麻烦雷公子从中周旋了。”

    “余二爷但说无妨,象斗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定当全力。”

    “好好,那我就直说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余家我这一辈一共有六兄弟,阿斗他爹是老大。我家老三,就是阿斗的三叔疼阿斗,把务本堂和逸闲斋给了阿斗。其他几兄弟都没什么话说。可有一样,让老四、老五他们颇有想法。”余孟清说。

    “《列国志传》的书稿?”雷小军问道。

    “雷公子果然才思敏捷。没错,列国志传一直是老三的书坊在印。我们其他几兄弟要卖,都是以低价从他那买来转手再卖出去,赚点利差。老四老五他们原以为老三退隐后情况会有些变化,没想到老三直接将书稿给了阿斗,这让他们心里颇有些想法。”余孟清摊了摊手。

    “那四爷、五爷的想法是将书稿归他们所有?”

    “不是不是,”余孟清忙说,“他们就是想以后所有余氏书坊都可以印列国志传。”

    雷小军思索了一会,说:“四爷五爷的说法倒不是完全没道理,但这应该有三爷和象斗两人来做决定,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余孟清笑了笑,“老三既然已经将书坊交给了阿斗,自然就不会再过问。我是担心象斗性子急,搞坏了他跟几个叔叔之间的关系。”

    “余二爷这件事您怎么看?”雷小军突然反问道。

    余孟清一愣:“我并无看法。我大哥一退位,余氏书坊这一大摊子全落在了我身上,我实在不便出面掺和此事,只想不要因为此事影响家里的和睦。”

    不影响和睦?雷小军明白了余孟清的意思,点了点头,“余二爷,书稿的归属终究是要象斗自己定夺,我会在他身边提醒他不要情绪用事。”

    雷小军的回答显然不是余孟清想要的,他干巴巴的笑了笑,也不好再多说,便起身告辞了。

    雷小军坐着喝了杯茶,歇了口气,出来四顾没有发现余象斗的影子。一问伙计,说是在院子。

    雷小军想刚才在台上,叶三娘说她八年前看过这本书,难道她以前就认识吴承恩?这时叶三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所以他决定就去后院找余象斗问问。

    结果看见余象斗正坐在那发呆出神。

    “象斗,发什么呆呢?”雷小军走过去说。

    “这是哪来的?”余象斗指着石桌上破旧的《禹鼎志》,有些怒意地说。

    “老赵跟你说了?”雷小军连忙赔上笑脸。

    “小军,”余象斗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抄起书指着雷小军,“这种事情你居然瞒着我!”

    雷小军抱歉地笑了笑,“也没想特意瞒着你,我就是突发奇想,就把这本书放进来参赛了。因为也没跟你商量,就想到时候跟你说。”

    余象斗气不打一处来,举着书想砸到桌子上,最后又忍住了。他整个人想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这书你哪来的?”

    “是在老吴家里发现的,当时夹在一堆旧书里。他家去年家里不是搬了一次家吗?估计就是搬家后没有整理,所以才让发现了。”

    余象斗痛苦地闭上眼睛,“老吴这家伙,口口声声说小说是糟粕,结果自己居然写过小说?而且直接就拿了一甲?我累死累活才是个二甲七位!”说着情绪又开始激动了。

    雷小军拍了拍他的肩,“说出来怕打击你,或许这就是天赋的差距吧。”

    “虽然我很生气,但是还是得说他写得还真挺好看的。”余象斗欲哭无泪。

    “说点正事,老吴不是很瞧不起小说吗?”雷小军话锋一转。

    余象斗想了想,“我不知道,只知道三年前我开始写小说,我把小说给他看的时候,他就是瞧不上眼的德行。”

    “对了,那个叶三娘又是什么人,她说她八年前就看过禹鼎志。”雷小军想起在台上叶三娘的话。

    余象斗嘁了一声,“什么叶三娘,她是我小时候的同窗。她家没儿子,她爹就把她当儿子养,送她上私塾。小时候她口吃,说话又怪里怪气的,我们就叫她叶结巴。长大后就没见过了,今天差点没认出来。”

    “她人呢?”

    “走了啊,我就叫了一声叶结巴,她就生气的走了啊。”

    “废话!人家这么大个人你叫她叶结巴,不生气才怪了。”雷小军哭笑不得,“我觉得要解开老吴身上的迷,叶结……叶三娘是个关键人物,有空我们得去会一会一下她。”

    “是啊!”余象斗鼻子里直冒火,“我都没看过老吴的小说,她居然看过。”

    “行,这件事暂时放一放,我们把老刘的事了了先。”雷小军站起身。

    “老刘人呢?”

    “关在一个小房里,几个伙计看着呢。”

    “你要怎么处置他?把他开了?不会把他送官府吧?”余象斗面露忧色。

    “看看他的表现吧。”雷小军不置可否。

    小房里,伙计老刘坐在地上一声不吭。老赵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在训斥他,看见雷小军和余象斗来了,老赵训斥得更大声了。

    雷小军坐到椅子上,老赵连忙递上茶,“东家,我在这训了他半个时辰了,他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您来了您再好好训训他,下次他就长记性了。”

    “下次?”雷小军接过茶,“老刘,你觉得你错了吗?”

    老刘把头别过去,还是一声不吭。

    “你倒是认个错啊!”老赵在一旁急得不行,用力踢了老刘一脚。

    老刘也不喊疼,默默挨了这一脚。

    “那我就把你交到官府了,偷窃书坊机密物品这个罪名够判你几年了吧。”

    在场的几个伙计都跟老刘有几份感情,雷小军此话一出,大家都慌了,连忙跟余象斗求情。

    余象斗一摆手,说:“这事雷老板说了算。”

    可几个伙计哪敢,他们这个雷老板平日和和气气的,一跟生意扯上关系,立马变了个人似的。今天在台上那些手段他们可还历历在目。

    几人正在大眼瞪小眼时,一直坐地上不吭声的老刘爬起来,对着雷小军和余象斗扑通跪地上,“两位东家,你们把我送官府吧,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们!”

    雷小军慢悠悠地喝了一茶,“按照规矩,即使不送官府,你出卖东家的行为是要赶出门的,而且也没有哪家书坊敢要你了。刘家给了你多少好处,能让你冒这么大险?”

    “老母重病,刘家本家一直照应我们,所以本家人来找我时候,我没法拒绝。”

    “还是个孝子,老母亲看病还差钱吗?”

    老刘不知道雷小军这么问什么意思,一时不敢回答。

    “说吧,不会害你。”雷小军解释道。

    “差……差三十两。”

    三十两大概是老刘一年的薪水。“为了这点钱,你知不知道三台馆有可能损失上万两银子。”雷小军弯下腰质问老刘。

    老刘知道自己酿了大祸,可没想到这么大,一听到上万两,一阵目眩,“我……我……对……对不住……”

    雷小军叹了一口气,“待会去账房领三十两,回去赶紧给老母亲治病。”

    “什么!”老刘以为自己听错了,其实何止老刘,整个屋里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面面相觑。

    雷小军接着说:“在屋里的伙计们都听着,待会把话都传出去,今后谁家里有个灾有个病的,都可以去账房里拆借一笔银子,上限五十两,不收利息。我希望大家都记着——钱!三台馆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一分,甚至要比任何地方都给的高。但是如果谁还敢做出卖自己人的事情,今天三台馆对你的一分好,就会变成明天对你的十分恶,明白了吗!”

    “跟哥走有肉吃”,这么简单的道理这还什么不明白的,“明白了!”屋里的几个人喊出了几百人的气势。

    “老刘,三台馆店里今后半年的卫生就交给你一个人了。虽然没用到正道上,你过目不忘的本事我倒是挺佩服的,以后好好表现吧!”

    老刘愣住了,过了好一会,突然眼泪夺眶而出,不住的磕头,“谢谢东家!谢谢东家!”老赵也在一旁欢喜地手足无措。

    雷小军挥挥手示意老赵把他扶起来,“以后跪地磕头这种事不要再有了,不习惯这一套。”他边喝茶边问:“对了,老刘你全名叫什么来着?”

    “刘能。”

    毫无防备,雷小军一口茶全喷余象斗裤腿上,拍着椅子的扶手大笑不止。屋里的人都看愣了,心想东家怎么说疯就疯了。

    “那你呢?老赵?总不能叫赵四吧?”

    “对啊。”老赵眨巴着眼,看着笑抽过去的雷小军一脸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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