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店家也是赞叹不已,“当日诗会的奖赏是一把出自江南名家之手的画伞,于是在下起题,既是伞上绘了四时图景,就任他们择一个季节来作诗,这位公子取的就是冬景了。”

    “古人作诗多悲春伤秋咏夏,殊不知这冬是最难写的。”千亦感切。

    “其实当日还有一首吟秋的诗作也是不可多得,还是由一位小姐……”那店主说到这里突然噤声,不肯再多言了。

    千亦了然,“是洛家小姐吧?这件事已在城中传遍了,知州大人亲自立案审理,您不必避讳。”

    店主叹了口气,“洛小姐诗才甚高,却不想红颜薄命,令人惋惜……”

    “敢问那首咏冬的诗作是不是出自一位宋公子之手?”她必须求证这一点。

    店主点了点头,“原本他的诗是悬于鄙店正墙之上的,后来听说……”他声音压顿,“他出事后,就撤下来了,但在下实在喜欢这诗,是以一直保留。”

    “那洛小姐的诗作……”

    “是这个。”

    他拿出另一卷来,纤美秀气,见字如面,颇具女儿家之态,千亦轻念道:

    淮月秋偏静,含虚夜转明。

    桂花窥镜发,蟾影映波生。

    以动显静,动静相生,由月的虚向实、桂花生发的动态,衬托秋夜愈加地静谧,而其意向之旷远、寥阔,几笔落成。

    千亦前一世做设计,必得有好的文学素养才能设计出动人心魄的作品,诗境也一样,腹中要有多少诗书,才能信手拈成,又镜光水月、青冥高远?

    女子的心境可见一斑。

    思绪及此,她没来由的一阵心酸,为那个缘悭一面的女子。

    “虽则诗中有画,颇具‘夜静春山空’的意味,但终归还是闺中景致格局,与那位公子的苍幕冰河比略显小家子气了一点,”店主捻了缕胡须,鉴赏道,“于是在下决定,将头名给了那位宋公子。”

    千亦喃喃,“那洛小姐该有多么不服气呀……”

    “在下还依稀记得那一日,那位公子的风发意气与那位小姐的矜贵高傲,二人皆是明月佼佼,不逞多让,内涵举止藏抑不住的清华显贵,夺目光彩……若不是之后的事情,那二人文质卓绝,定然都是人中龙凤啊……”

    当日走出书画店,千亦回眸只问了清寒一句,“你相信么?互不相让却又暗生欣赏,或比单纯的仰慕来得更深刻吧?”

    *

    回到知州府已是深夜,千亦听楚乐的侍从说他在后花园,这些日子脑中有太多想法盘桓,她想跟楚乐说一说,便寻了去。

    在一处湖心小亭里找到了人,千亦踏上水上长长的木桥,走向亭中,小亭三面环水,波光潋滟中是慕楚乐淡青色的背影。风动,衣角翻飞如帜,像和风里轻扬的柳叶,他只是这样充满仙气地坐着,仿佛空气里都要淌出几丝笛音了。

    “慕兄好生兴致,不知这幽州的景观与京中的盛景哪个更入眼呢?”临近他身边,千亦打趣。

    楚乐回头见她,笑了笑,“过来坐。”

    看见他总是让人想到清新淡雅这样的词汇。

    她大方坐下,楚乐撷起一只杯子,替她匀匀地倒下一杯清茶。

    ……

    “不过听说郁氏总裁是个不循常理的狠角色。”楚辞拿了只杯子,将煮好的咖啡倒进自己和她的杯子里,加糖搅拌,“何况,设计天才,竞相争之,这种事情近来不是屡见不鲜么?”

    “不过我知道,”楚辞扬眸,向她眨了眨眼睛,“你是不会离开的。”

    “是么?”她拿起杯子,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转身,“那可不一定哦。”

    ……

    熟悉的场景忽而在脑海里复播,千亦怔怔地看着楚乐将杯子放下在她面前,一晃如梦。

    “怎么了?”楚乐察觉她的异常,问道。

    “没事。”她回神,掩过去。

    “京城是身在其景需拨开重重迷雾得见四下,好在我已经看习惯了,幽州则是身在景外需隔雾看景,这两处……”楚乐弯了弯水墨般的眉眼,“因能与宁兄静坐这片刻,在京中却是不可得的,我反而觉得幽州的景致更好了。”

    千亦抿了口茶,入喉清润,有隐隐的回甘,她此时方才觉得这一日的忙碌有些渴了,将杯中一饮而尽。

    “慢一点。”楚乐看她的样子,唇畔的延展加深。

    “说得好听,”千亦放下杯子,还不忘跟他顶两句,“倘若幽州此行无所获,皇上怪罪,看你还如何有心情品茗赏景。”

    “好吧,那宁兄今日查到了什么?”他复又帮她斟满一杯。

    “我去了那家书画店,瑜儿说的不假,那日确实是宋玉卿和洛瞳雪比诗,宋玉卿诗胜一筹,赢了一把画伞……”

    “那又如何?”楚乐道,“洛瞳雪死的当夜,瑜儿根本没有全程看着宋玉卿,也就是说她讲的一切都不足以佐证宋玉卿当时不在场的事实……或许你也看得出来,瑜儿喜欢宋玉卿。”

    千亦惊讶他这么说,随即却是默然。

    是的,那夜问讯时言语所见,瑜儿对宋玉卿的仰慕憧憬暗露无遗,若非如此,有什么能让一个女孩如此无条件地相信一个男子的清白?所以也正因瑜儿对宋玉卿的情愫,一切反而不妙——即便她所说都是真的,却极有可能是被感情蒙蔽而导致对那人的盲目信任。

    可,是这样么?

    “还有,我检查过宋玉卿身上,并没有锐物刺伤的痕迹。”楚乐说。

    千亦顺着他的思路,“洛瞳雪并不是这支金钗刺死的,现在看来这支金钗也不是当时洛瞳雪用来防卫宋玉卿的工具。”

    她用句十分斟酌,楚乐明白她的意思。

    若非这只消失的金钗当时并没有伤到任何人,只是挣扎中意外从洛瞳雪头上掉下来,就是它伤到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他们根本不知道曾在案发现场出现过的人,而这个人是谁,金钗去哪儿了,就很有值得探究的意味了。

    千亦直接道,“我需要找到那个当夜第一眼看见案发现场的人,进行场景还原。”

    “避开通判府的人,包括文启正。”楚乐似有暗指。

    千亦看他一眼,“我想再去一趟洛府,说到这个,那夜文通判倒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在提醒我们,别再去打扰洛家的人,字里行间有些催促我们早些结案的意思。”

    楚乐叹口气,“也是人之常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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