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如今却是冷雨戚戚,老天似乎都在为这妙龄女子的离世而哭泣。

    出了饶关,再走上十几里路,便是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南烟走的仓促,陵墓来不及建造,只能先夯土立碑。

    妘夙手抚石碑,扬起了脸,雨丝湿润了面庞,凉意浸润了心田。

    新刻的石碑,棱角分明,在雨丝的冲刷下,更显得冰寒刺骨,只一碰便似能被冻伤。

    妘夙有些恍惚,待回神时,整个人却都快冻僵了,原来最伤人的严寒,不是漫天风雪,而是慢慢沁入骨髓的忧伤。

    忽闻如泣如诉的哀乐,在半空中飘荡,红眸内无悲无喜:到时候了。

    回身,妘夙斜依至石碑之上,慢慢与冰冷的背景化为一体。

    举目远眺,视野的尽头,白色的队伍缓缓前进,送葬之人竟足足有上千号,连绵上了十余里。

    上千人之中,独独缺了杜鹃。

    灵柩**,家仆们正要往上封土,却是一声尖锐的惊叫,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将军,杜鹃求您,将我与小姐合葬于一处,让杜鹃在地下也能找到小姐、服侍小姐。”

    素衣白服更显出杜鹃的眉目鲜明,脸颊上的血滴如泪珠,点缀出杜鹃啼血般凄然的美来。

    只见这小丫鬟莞尔一笑,竟是在众人还未反应之时,直直的冲向石碑。

    “噗”的一声轻响,杜鹃脑袋上刺破了一个洞,血潺潺流出,墓碑一角染了血色。

    “咚!”撞击的返势让杜鹃生生退了两步,人一软,身子直直倒在了地上。

    时空凝滞了,众人不敢相信,一个小丫鬟竟然如此有情有义。

    一片死寂中,娄兊率先冲了出来,伸手探了探杜鹃的鼻息,然,木已成舟,回天乏术。

    默默哀叹,娄兊脱下白服,轻轻覆住小丫鬟的身躯,转身跪拜。

    “将军,微臣深感这丫鬟与邵娘子主仆情深,请将军实现其遗愿,微臣代其先谢过将军隆恩。”

    话毕,前额触地,竟是长跪不起。

    “末将也为其请愿。”

    “还有老臣。”

    一时之间,千人送葬的队伍竟是跪倒了大片。

    雨丝淅沥,杜鹃脸上浓稠的血液在白服上晕出点点腥红,寒冷夺去了遗体上最后一点温度。

    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褚成,也不免为其动容,转头不忍再看,眸光闪烁。

    “回城看看,她是否还有亲人在,好生照顾着。”

    戏已至此,无甚可观,雨滴自濡湿的白发上滴落,妘夙已然在朱雀房中。室内幽暗、压抑,似是许久不曾透过气,竟是让人憋闷得难受。

    “杜鹃死了。”

    “与我何干?”

    朱雀的声音如一潭死水。妘夙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柔荑,撩开床帐,只见朱雀双眸无神望天,与死人大概只有一口气的差别。

    这样的朱雀令妘夙心碎,转身坐在床沿,广袖一挥,窗门齐齐大开,室外的清风吹了进来。

    “还有什么事物与你有关?”

    自然没人理她,妘夙的询问里,本就透露着无尽感慨。

    不多时,脚步声轻响,“夫人可在?冒昧登堂,小生这厢失礼了。”

    “宫……”朱雀惊坐起,一头乱发全扑到了脸上,再看床沿边,哪里还有妘夙在?

    透过乱发,一抹戏虐的笑容隐约可见,朱雀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蓬头垢面,真真见不得人,更别提是让此人看见。

    一扭脸,“别看我,不好看。”

    那只拿惯了白玉扇的手缓缓扭过朱雀的身子,轻柔地梳理着她的秀发,宫湛晏亦真亦假的笑容染了多情。

    “这是谁家小女儿,怎生得若此俊俏。”

    仅一句,就拨开了朱雀连日来乌云密布的心。

    勾唇轻笑,“你来做什么?今天……”竟是言不可继。

    见佳人才露欢颜,这又沉溺于悲伤,宫湛晏食指挑起朱雀下颚。

    “前几日,小生又去了梨园赏景,见梨树枝头硕果飘香,一只只蜜梨汁水饱满,香甜可口……”

    话及此处,宫湛晏又舔了舔唇,好似兀自品味着甜蜜,过了许久才继续道。

    “今日小生前来,特此邀夫人共同前往采梨。小生还有个不情之请,犹记得小生曾亲手酿造过几坛醉花阴,算来已有些年头了,近日来,着实馋想,还得依凭夫人神通,小生才可一品其芳醇。真是有劳夫人了,小生先在此谢过。”

    妘夙隐于角落,唇角溢出一丝苦笑,身影渐渐淡薄,苦涩却愈发深刻。

    天色欲晚,烟雨朦胧,滂霈湖上一叶扁舟,放任自游。

    冷雨依旧,衣袍、白发皆已湿透,可妘夙不在乎,素手一遍遍的擦拭着古琴,才抹去一些水滴,这就又聚了新的,怎么也擦不尽。

    动作骤停,古琴也瞬时消失,妘夙撇嘴抱怨。

    “不过是想弹首曲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尾巴着实了得,他似乎永远知道自己在哪里。妘夙抬起红眸,遥望湖畔,湖光水汽之间,一袭青衣隐约可见。

    小舟离岸边近了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青龙一个飞跃便稳立于小舟之上,小舟丝毫不见晃动。

    只见青龙抬手,递来了一个葫芦,妘夙歪着脑袋,略有疑惑,“酒?借酒消愁愁更愁。”

    青龙不答,妘夙也料到了,一把夺过葫芦,“醉了也好,醉了就能名正言顺的发酒疯了。”打开塞子就往嘴里倒。

    “咳咳!”满口辛辣,呛得妘夙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是姜汤!”

    “你淋湿了。”

    妘夙愣了一下,忘情大笑,“湿了又怎么样?反正我是魔,是不会生病的。”

    “但你会冷。”青龙浅淡的双眸,似小舟般平静没有起伏,“家中已备好热水。”

    阴雨稍歇,天气却是更冷了,秋风在地上打着旋儿,凭添了几分萧瑟之情。

    “早知道今天这么冷,我早上就该多穿一件。”

    小丫鬟嘴里含糊不清的抱怨着,搓了搓手、跺了跺脚,猛一抬头,目光却依旧炙热。

    妘夙顺着小丫鬟的视线望去,正是光着膀子练功的万俟空。

    胸膛开阔,皮肤光洁白皙,肌肉线条分明,有汗滴顺着脖颈一路下滑……

    “咕噜!”妘夙听见小丫鬟咽口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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