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平新公主求见!”侍卫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让不满被打断好事的皇祐景辰脸色顿时铁青。
    平新公主一进殿向两人行了礼后,便开始不满地控诉:“皇上和皇后当真是好心计啊,一个抓了我的孩儿来要挟我,一个派人不由分说地给我喂了毒……”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原来这些年,他们之间的默契有增无减。
    “现在我已照做,是否可以……”
    “朕若没有记错的话……”皇祐景辰打断她,“你故意将事情透露给薛昌元一事,朕还没有和你计较……”这话让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人朕已经放了,至于这毒……你就要问皇后了……”
    “毒?什么毒?”夏如安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公主是说……那颗我特地叫人给你送去的人参丸?”
    平新公主闻言气极告退,皇祐景辰却被她逗得失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小东西,你怎么还是这样狡猾。”
    夏如安低笑,突然间似是想到什么,眼眸一抬,目光灼灼。
    “我今年及笄,我们是不是要成亲了?”
    皇祐景辰看到她眼中少有的那片灼人的光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想到这件事又愣了愣,仿佛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抚上她的面颊,轻轻摩挲着,仿佛从她脸上看到了八年前的夏如安。
    那时候她刚刚进宫,还那么小,小到自己一把就能将她抱起来,连凤冠戴在头上都仿佛随时会掉下来。那时自己不止一遍地想,她穿上嫁衣该有多美丽动人。没想到,八年时间竟过得这样快。有些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已经依稀记不太清了,只有自己年少时小心翼翼呵护的希冀和憧憬,哪怕到了现在还是依旧清晰,而且愈发深刻浓烈。
    这一年,这一天,终于来了。
    “不急,”皇祐景辰虽心中火烧,面上却一派淡然之色,“等处理完这些人的事,我要带你去一趟东褚,见一个人。”
    “谁?”夏如安眉间一片疑惑之色。
    “到时候你自会知晓。”他故作神秘地说道。
    ☆、情敌
    清明刚过,草木始发新芽,断断续续的雨水也总算停歇了好几天。北方的天气虽仍旧阴冷,但相较于严寒肃杀的冬日,已经温暖了许多,也不失为出游踏青的好时节。
    这日凉风习习,天气晴好,为原本寒凉的气节增添了一些暖煦。
    天明城的大街上,一辆黑漆雕花的紫檀木马车正不急不慢地行驶着。外表远看简朴低调,细看工艺精美,车顶垂有金丝线串珠流苏,深色帘布上绣有龙凤呈祥云纹,就连拉车的马匹也是极其珍贵。如果是在行的人,必定能够猜出,里头的人一定是身份不凡。
    随着车轮辘辘地滚动,车内人话音渐起。
    “我怎么总觉着宫墙比之前要高出了许多……”夏如安有意无意地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该不是……某些人怕我再翻墙离开,找人特意筑高的吧?”
    皇祐景辰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其实……”夏如安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点高度,对我来说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皇祐景辰闻言脸色陡变,原本搂着她的手收紧了些,怒视她道:“怎么?你又想走?”
    “臣妾不敢。”夏如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眼眸含笑。
    这时,车外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一句卖冰糖葫芦的吆喝传入车内人的耳中。皇祐景辰松了松手,放软了目光正视着夏如安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刚进宫还不到一年的时候,有一次我带你出宫,也是在这条街上,我给你买了支糖葫芦?”见到夏如安点头,又接着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
    夏如安凝眉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儿,尽量学着当时的语气:“皇上就不怕有人在这里头下毒?”
    皇祐景辰拨了拨她额角的碎发,仿佛眼中看到的是那一年小小的如安。“你知道吗?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我当时听到这句话……我……”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心疼却不言而喻。
    那时他以为,如安看到糖葫芦的时候,脸上会一定像其他孩子一样露出雀跃的表情。可是他却忘了,如安本来就和其他孩子不同。
    当他听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已默默立下了一个誓言。
    “那时我在心里发誓,我要护着你,为你挡去一生的风雨……”皇祐景辰认真地盯着她,犹如一个诚挚的信徒,“这个誓言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变,以后也永远都不会变。”
    夏如安闻言心中一热,反手抱住他,将脑袋靠在他的肩窝处。
    能活在这世上,好好地放手去爱一次,是夏如安此生莫大的荣幸。
    也是她莫大的荣幸。
    两人一路游山玩水,行了大约□□日,才从天明到达褚国的都城,长庆。
    此时的江南,正是一派春和景明,满树繁花的好景象,比起依旧冷寒的北方,倒是融暖了不少。城内也是车马如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正当他们找了一家僻静雅致的客栈,准备下榻之时,夏如安悄悄吩咐了芊素几句。
    芊素来到一棵粗壮的树后,对一名树后的女子说道,“我家主子让我来传话,她说姑娘跟了这一路也累了,一起进去歇歇脚吧。”那女子闻言略显惊异,不得不从树后走出。
    此时只见那女子一身绛紫色窄袖衣裙,腰间别了一根皮鞭,除了额上缀了一条串珠银链,还有发辫上扎的几颗红珠子,再没有过多的头饰。长得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倒也有几分灵巧动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撇撇嘴,看到皇祐景辰却神采飞扬,喊了句“哑哥哥”便朝他大步走去,无奈半路便被弈枫拦下。
    “大胆女子,你可知这是谁!?”
    女子不理他半分,仍是将注意力放在皇祐景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沙岚啊!”她一边激动地喊着,一边晃着手中的玉佩,“这是你给我的玉佩,你不记得了吗?”
    皇祐景辰见状原本蹙起的眉头松开了些许,上前拿过玉佩查看,确认后才信她所言。
    “你是……沙岚?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年我一直没忘记你,前不久我照你说的,拿着玉佩去北曜的天明找你,才到天明,就看到跟你长得很像的人坐着马车出城了,为了确定是不是你,我就一路跟着你们来到了这里。”
    夏如安没等听完他们的对话,转身便进了客栈。
    没过多久,皇祐景辰也进了房间,见到正坐着悠然饮茶的夏如安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担心她会有所误会,看来是白担心了。
    谁知那饮茶的人却突然开口:“哑哥哥,玉佩,约定……”她又啜了一口茶说道,“这信息量是不是稍微有点大?”
    皇祐景辰闻言哑然失笑:“就知道你会误会,小醋桶。”
    “沙岚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在她旁边坐下,解释道,“我十二岁那年,西北方有一些少数民族结盟犯我边境,父皇为了锻炼我,就让我跟着沐炎烈将军前往抗敌。谁知军中竟出了叛军,我们中了敌人的奸计,遭到伏击……”说到这,他面上浮现出沉痛之色。“沐将军为了掩护我阵亡沙场,我也身受重伤……”
    “我重伤转醒,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少数民族的偏远部落,后来了解到是沙岚和她爷爷救的我。但因当时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我便装哑,这也就是沙岚为什么叫我‘哑哥哥’的原因。她那时不知我叫什么名字,便一直这样唤我。”
    “至于玉佩之约……是后来我伤愈离开之时,为了报答她的救命和收留照顾之恩而赠她的。我曾许诺,只要有一天她拿着那玉佩来天明找我,任何事我都会办到,仅此而已。”
    夏如安支着脑袋耐心听着,听后释然一笑:“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我比你更感激她,如果不是她的话,你现在也不能好好地在我面前了。”
    “那便好,我知道你是有恩必报的人……”皇祐景辰眼神中漾开一抹温柔,执起她的手放至唇边吻了一吻,“我听说过几日这里会有马戏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夏如安眼中满是笑意。
    是夜,沙岚却来找了夏如安。一进门便一脸正经郑重地开口说了一句“夏姑娘,我喜欢辰大哥。”吓得遇事向来镇定的夏如安险些从凳子上摔下。
    夏如安没有不高兴,反而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她喜欢景辰,她不吃惊,只是这姑娘也太直接了,甚至险些怀疑她是不是和自己来自同一个时代。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她脸上无愠色,淡淡地问道。
    沙岚无所畏惧地定定地看着她,言道:“我是想……要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公平竞争?”
    “没错,”沙岚低垂眼睫,若有所思,“这些天我一直跟着你们,看得出来你们好像很相爱……”她顿一顿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倔强和坚定,“可是我不甘心,这些年一直是你陪着他,他会选择你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想要公平地跟你竞争一次!”
    “那你可知他的真实身份?”
    说道这个问题沙岚明显有些沮丧,无奈地点了点头,“知道,那时候他把玉佩给我的时候都告诉我了……我考虑了很久,听别人说皇宫里规矩很多,而且不容易出宫。虽然我想要自由,可是我更想要和辰大哥在一起!”
    夏如安沉思片刻,问她道:“那按你说……怎么个公平法?”
    “在辰大哥接受我,或者我主动放弃之前,你不能用任何方法赶我走,”沙岚胸有成竹般讲道,“相对的,我也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否则你随时可以赶我走。”
    夏如安赞许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她在想,若她们不是情敌,倒是可以成为朋友。
    “好,就这么说定了!”沙岚自信满满地起身离开,走至门口之时,却渐渐停住,转身说道:“我已经等他太多年了!绝不会轻易放弃的!”说完即转身跑开。
    夏如安盯着她的背影发呆,良久,喃喃道:“可他……也已经等了我太多年了。”
    ……
    翌日,皇祐景辰带着夏如安穿过长庆的繁华之地,来到东郊一座并不很大的宅邸内。两人经过内屋,来到一间地下室。
    夏如安凭着火光,看清楚地下室的墙上用厚重的铁链绑着一个人。只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的伤痕已经结痂,几乎辨不清面貌。那人听见声响抬起头,顿时一张憔悴虚弱的脸和一双阴鹜的眸子映入夏如安的眼中。
    直至这时,她才认出那是三年前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褚凌远,只是现在的他早已没有了那时的神采和嚣张,只余下一身的伤痕累累和颓废不堪。
    夏如安立马看向皇祐景辰:“我早听说两年前褚国的太子东宫起了一场大火,后来查实是二皇子褚凌海为了皇位之争蓄意纵火……这事是你一手策划的?”
    皇祐景辰挑挑眉,“他伤了你。”
    三年前,他从玉英山回来之后便开始策划安排,一年内通过在褚凌远和褚凌海两兄弟身边安插人手不断挑起事端。一年后他使计将褚凌远暗中带走,再一把火烧了太子东宫,造成太子葬身火海的假象瞒天过海。再经过精密的安排,将事情顺利地嫁祸给褚凌海。
    夏如安听他说完,有些不满地说道:“真是便宜了褚凌江,白白捡了个太子当。”
    “主子,”一旁的芊素适时开口,“芊素有一事相求……”
    夏如安仿佛知晓她要做什么,点头表示同意,转身和皇祐景辰离开。
    她知道,芊素和秋鱼情同姐妹,她是想亲自替秋鱼报仇雪恨,这个机会她自然会给的。
    “辛苦你了……”她拥着面前的男人,表示着无声的感激。
    皇祐景辰抚着她的发,“我自己都舍不得欺负的人,怎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夏如安闻言心中一暖,抱得他更紧了一些。
    而后来几日,沙岚也正如她所言,没有耍什么小手段,总是正大光明、理所当然地跟着皇祐景辰。虽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也着实让夏如安有几分头疼。
    这日才用过晚膳,便有人来找她,言有人在望江楼等她。
    她依言前往,来到望江楼二楼的一家包间里,见一颀长的身影立于窗前。
    “你来了,夏。”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面上挂着几不可见的浅笑,“三年不见了……”
    “褚太子,别来无恙。”夏如安对见到的人丝毫没有意外,他若不来找自己才叫人觉得反常。只不过自从三年前着了褚凌远的道,她便一直对姓褚的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也包括眼前的褚凌江。
    褚凌江引她入座,为她斟酒。喝的还是初见时的海棠酿,用的也还是初见时的琵琶银盏。
    “我不喝酒。”夏如安才说完,转头从窗户看向街上灯火阑珊处,无意间从涌动的人潮中瞥见一男一女两道熟悉的身影。顿时眼眸危险地眯起,怒从心中来,拿起酒杯闷头便是一口。
    “夏,这上好的琵琶酒盏就快要被你捏碎了……”
    夏如安不理会他,扭过头伸手一勾便将窗户带上。
    “怎么了?不喜欢看马戏?”
    “眼不见为净。”说着,她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喝酒。”
    夜再深些时,人潮已散去,市井归于寂静,客栈酒家更少人声。
    “如何?”
    “属下无能,还未找到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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