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慕铭手术后,昏迷了一天一夜,第三天才转入病房,余眉找大夫问情况,医生说是车祸伤到了腰椎神经,已经给做了腰椎手术,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来不及转院,如果不尽快手术,神经受压时间过长就会导致神经与身体不可逆性的损伤!

    至于恢复的情况,医生说是要看损伤的情况以及手术后的治疗情况,但是,情况很不容乐观。

    医生总是保守的往最坏的方向设想。

    事情不会这样,总还是有转机和希望!

    余眉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谭母遭遇又一重打击,不出两天就病倒了,而越是到这种时候,余眉仿佛越加的坚强,如无论如何都打不倒的杂般,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里里外外的操持,怕医院的饭菜不好,自己在医院附近租下一间临时房子,亲自买的蔬菜鱼肉,里面放进小金鱼的精华,熬的喷香四溢的端到病房。

    有时候做菜时,做着做着,余眉的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了下来,人可能就是这样,在幸福的时候,不满足,不知足,为了一些有的没有的置气,自尊,付出多与付出少,对不起他或对不起我这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不停的闹着别扭,不停的折腾,似乎这样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却不知当幸福有一天不在,自己要为当初的幼稚和愚蠢失去多少宝贵的东西。

    她无法想象,谭慕铭是如何面对他永远只能躺在一张床上,双腿再也站不起来,而接下来的日子,也许四肢萎缩,不成人形,事业,健康,未来,统统化为泡影时,他会怎样的心情来面对,也许对那样骄傲的人来说,只剩下深深的绝望吧,想到他家里那些第天必练的健身器材。

    她不由的伸手擦了下湿湿的脸颊,将菜和汤盛出来,所以她跟主治医生不断的说,要给他希望,并且试图联系国外这方面的权威,不知道会不会有转机。

    而这些的前提,是他还有生存下去的希望,这样才会有奇迹。

    只一个多星期,余眉平静生活养出来的最后一点圆润也终于消失不见。

    而她也终于等来她最怕的东西。

    她带着手里的保温盒悄悄打开病房的门,高级病房设施健全,也十分生活化,会尽量让病人如住进家里般舒适,病房的区域十分安静,适合休养,并有专业的医生护士24小时巡房护理。

    余眉看到自醒来,发觉自己下半身没有知觉的谭慕铭,沉默间,就不曾说过一句话,此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看向窗外,就连门被打开,也毫无所觉。

    余眉只觉得那一刻心难受的发疼。

    她强打起精神,提着食盒走到床前的实木桌前,故作轻松的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拿起帕子心疼的给他擦了擦额头隐隐的一层汗,她如何不知道,躺在这里哪来的汗,无非就是在没人的时候,他可能一次,两次,甚至十几次几十次想试图起身下床,也许在过去这么久的时间里,他难以相信承认自己无法再站起来这个事实。

    擦完了汗,余眉再也无法去看那双终于绝望的眼晴,安慰的话医生,她,还有朋友每个人都会说一遍,可是聪明如他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不出来。

    越是聪明的人,这个时候的伤害就会越大,她心疼的强忍住眼里的泪,侧过头轻轻给她摇高床转移话题道:“是不是饿了,我中午做的饭菜都是你爱吃的,很香,还有竹笋蘑菇汤,还有莲子羹,八宝饭,八种米啊,还有鱼,闻闻是不是香喷喷的……”

    她利落的将饭菜摆在桌子上,然后拿出饭盛出饭,正打算放到他手里,就到从醒后这几天一直沉默的谭慕铭突然开了口。

    仿佛想了无数遍,思量了无数次,最后做出的决定,他只是宣布结果,他说:“关于你提出离婚那件事,我没意见,你有时候的话,我们尽快将婚离一下吧。”

    余眉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一下,这件事是她心里永远的痛,每每想起都锥心一般,如果能选择,她宁愿自己永远没有对他说出离婚那两个字,如果不是那件事,他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件事,哪怕再多提一个字,她都要崩溃,内疚如啃噬般纠缠着她,让她难以面对自己的过范,她忍住心口的难受,似没到般转移着话题,“试试这个鱼汤,一点都不腥,我觉得味道不错,你尝尝……”

    她舀了一勺匆匆放到他嘴边,想亲自喂他,但他没有张嘴,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直到她的手微微发着抖,他才张开嘴将汤饮下。

    余眉松了口气之余,将剩下的饭菜喂完,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一揭而过。

    可是,在她半个多月没有回家,几乎忘了自己的一对儿女,一颗心都扑在了男人身上,在有一天,终于想孩子想得忍不住回别墅一趟,前脚进了门,还没待亲亲孩子,律师就已经找上门来。

    谭慕铭公司的律师顾问,在律师界也是相当有名望,笔直的西装,有条理的言谈举止,一看便知是身经百战十分有职业素质的高智商人物。

    因为从他一进门,没有经验的余眉就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许久。

    各种文件摊开了一桌子,他是公司的顾问,更是谭慕铭的私人代理律师,处理一件离婚事件简直是大材小用,再加上当初婚前经过他手的那份有公证效用的协议。

    离婚这件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容拒绝的被摊在了余眉的面前。

    “……按照这份婚前协议,离婚后双胞胎的抚养权归余小姐所有,另这幢别墅谭总的意思是,当初的起动资金是余眉赠与,剩余的部分他不再追讨,一并交给余小姐处置,还有谭总名下私人的八处房产和财产,全部归于两个孩子名下,在双胞胎满十八岁前,暂由余小姐代理……”

    “余小姐,这件事谭总已经交给我全权负责,既然余小姐早已向谭总提出离婚需求,又有婚前协议,也不需要调解,那就在文件上签上名字,之后的事我会办妥。”

    余眉从李律师进来开始,就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就如霜打过一样,脑袋一片空白,有那么一刻她无比憎恨着自己,她死死的盯着那张他签名按指印一式两份的婚前协议,突然伸手就将那张协议抢了过来,连同桌上那些文件,在李律师惊愕的目光下,全部撕的粉碎。

    然后起身到柜子里将自己的那张纸取了出来,撕个干净。

    落了一地上的纸屑。

    余眉喘着气回头对已经起身的李律师,微红的眼大声道:“李律师,你一口一句婚前协议,现在婚前协议没有了,我撕了,你还要说什么?现在总轮到我说话了吧?

    你回去告诉谭慕铭,我不稀罕他那些名赠实给的财产,也不会和他离婚,当初嫁给他图的不是他的钱,现在在他困难的时候我也不会离他而去,他别想让我背上没道德的势力女的名声,我怕我的儿子以后抬不起头来,除非他身体好起来,否则,永远不要再谈离婚两个字!”

    李律师离开的时候,对余眉的道:“我会对谭总转达余小姐的话,余小姐请留步。”

    李律师前脚走,余眉走进孩子房间大哭一场,两个孩子根本没有在家,而是被婆婆那边接过去照顾,王阿姨也过去了,她扑了个空,孩子没有见着,看着空空如也的婴儿房,忍不住泪水止不住的飞溅。

    哭的楼下几个打扫的佣人,也跟着心生怜悯。

    余眉回到医院时,眼晴红红的,就算用冰敷过,也难掩哭过的痕迹,看到谭慕铭,在他受伤以来,第一次板着脸,不苟言笑,甚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但看到被子没盖好时,还是伸手给他用力掖了掖,边掖边拉着脸也不看他道:“你活着是我丈夫,死了也是我丈夫,就算半死不活瘫床上几十年,我也会舒舒服服的照顾你,为了我的名声,我都不会离婚,你死了这个心吧!”这是她说的最重的话,也是最生气时的话,只差没有说他是个胆小的瘫子,就别整天东想西想,老老实实躺着养身体最好。

    说完余眉转身就拿盆出去打水擦身,医院有护工打理,但余眉怕她们有时候做的不仔细,能自己做的来,就自己做,而且他也讨厌别人碰,尤其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嘴里不说,余眉也不想他越来越难受,心情也越来越压抑。

    她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床上那双幽深看着她的眼晴。

    接来下的时候,余眉彻底打起精神,她不懂那些医疗专业名称,又是什么什么伤,这些都是苏洋帮忙,联系国外的医院,还是苏洋出的力,但说国外的大夫看了传过去的资料,好像也说情况并不太乐观,送过去也是保守治疗。

    所有的大夫都说要康复训练,保守治疗,也许所有人都不看好,但余眉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她几乎两个月只回去看了三次孩子,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放在医院的那个男人身上。

    康复训练极为繁琐枯燥,余眉从很早就开始做,她只抱着一个信念,他从中学就开始有效的锻炼身体,身体的素质很好,恢复能力也特别强,人这种东西不是碎掉的花瓶,永远没有复原的可能,谭慕铭只是神经,不是骨头碎了,就算恢复起来很慢很慢,但是总还有能恢复的一天。

    而在这一天到来时,她绝对不能让他练出来的那一身肌肉,那码的整整齐齐的腹部八块萎缩的像盖在骨头上的松垮垮的皮肉,她要将他锻炼像以前一样。

    每天屈伸、内旋外展,按摩患侧,大关节小关节旋转运动,并不断鼓励他练习抬头、挺腰、收腹、伸屈、抬腿、坐起,练习臂力等,就算有些动作他根本做不到,余眉也要让他去做,去感受。

    每天几乎两到三小时,余眉累得身体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大汗淋漓,就算开着空调都汗如雨下。

    让她欣慰的是,谭慕铭这个人从本质上与她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从来没有向她设身处地想的那般,绝望,自暴自弃,或者抑郁什么的。

    虽然只有上半身能动,但是还让她把那对哑铃带来,天天练臂力,卷腹,试图动下半身,没有一刻对腿放弃过,同样也是满身的汗水。

    直到有一天,给他清洗身体的余眉,突然发现,在擦脚的时候,谭慕铭的脚趾居然动了一下,余眉觉得自己眼花了,她反复擦着那脚趾,一遍遍让谭慕铭再试图动一下,就在她以为真的是自己眼花的时候,那脚趾又奇迹般的动了。

    那一刻的余眉,兴奋的冲了出去。

    大夫,大夫呢?

    医生很快赶来,又一次复杂的全身检查,最后大夫都面带笑容的说,“真是奇迹,百中一例的奇迹,看来谭先生幸运的是不完全瘫痪,通过药物,针灸和康复训练还是有希望的,而且谭先生的身体保养的特别好,腿上的肌肉很棒,以后站起来的可能性很高。

    余眉高兴坏了,笑着笑着便忍不住跑到无人的走廊,捂着嘴大哭了一场。

    脚趾动了之后,身体的各方面都有明显的知觉,仿佛堵住的某些地方,突然畅通,一点点供给能量般,双腿已经慢慢开始有知觉了,人也已经开始护理人员和余眉给予适当的支撑,尝试走路,再到后来练习站立,住拐,站稳后撇开支撑物慢慢移动身体。

    其中的艰辛,就连陪护的余眉都辛苦到不行,更不提谭慕铭本人。

    可是效果是显著的,他已经能走了,虽然走的还不平稳,但是早晚有一天,会恢复成以前的模样。

    给病床上满身大汗,累得睡过去的男人擦净了脸,余眉看着她半晌,怎么看怎么喜欢,她从来就喜欢这个人,这个外表看着帅气认真,里面坚强又不放弃的男人,在逆境里他有她所有没有的品质,在她眼里,他比任何人都耀眼,他一直是她心中的太阳。

    她喜欢他,并且再也不会指责他会晒伤皮肤,不会怪她同样的光茫照在别人身上,不全部属于自己。

    自私与一味的逃避只会让彼此更痛苦,那又何必,原来两辈子,她才懂得,只有待在他身边,自己才会幸福。

    她忍不住在他湿湿下巴亲了亲,然后摸了摸跟果果和糖糖一样黑而柔软的头发,也许他的内心对感情也是同样的不安与怕,也许他们是一样的。

    早已释然的余眉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轻轻的拉着他的手贪贪的看着。

    ***

    苏洋和马思云今天抽出时间来探望好友,结果看到病房两人睡得正熟,两人打算先去外面吃点东西再来,于是边走边聊着,马思云现在已是小有名气,还交了女朋友,也算是春风得意,虽然现在见着余眉还是有些尴尬,但也没有当初那种锥心之感,毕竟谭的那个吃醋的脾气,马思云是领教过了,当年被他发现自己的心思时,他就把他专门叫出来,找一间训练室,名曰较量下,实际是他单方面挨揍,包括后来的事,被较量的彻底没脾气,也再不敢生出肖想之心。

    马思云走着走着,就越想越不对劲,车祸那天,大家都在吃饭喝酒,多喝几杯很正常,喝酒不要紧,往回走就尽量不开车了,没喝的负责开,毕竟人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不过那天他就觉得谭不对劲,虽然只喝了两杯,就急着回去,但还是能看出闷闷不乐,后来出了事,马思云的车正好在不远,有些情况就看到了。

    虽然捏一身冷汗,再次意识到喝酒开车是玩命,但在事故发生的时候,谭的车十分技巧快速的冲向一侧,正好避开了要害,当时……

    “当时,苏洋,你说古不古怪,我明明看到车祸的时候,那个,本来以为没事,怎么他会伤的那么重,我只看到腿受伤有血,可能骨裂了,而且下车跑过去的时候,好像看到他全身挺好的……好像也能自理,怎么到了医院就突然病危?”

    马思云这还没说完,苏洋就把捂住他的嘴,“嘘……别说了,还在医院呢,被人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你懂什么,什么不懂还乱说,惹出事怎么办?别管你想什么,你就把它烂在肚子里,一点事没有,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下半生能安生着过,还是你也想来个半身不遂啊你!!!”

    马思云立即惊恐摇头,事业刚刚开始,谁也不会想和这个扯点一丁点关系。

    “那就别酒驾,更不能胡说八道,知道也不能说,懂?!”随即在马思云怪异的目光下,苏洋松开手咳了一声,“好了,话题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要提了。”

    一路上,马思云想了半天,最后拍了下腿,半天才憋红了脸,“真是顺水推舟,一箭双雕,太阴险了……”

    此时病床上前段时间被外界传半身不遂,腿恢复知觉后,又传说车祸伤及男人根本,无法性,生活,传得是沸沸扬扬,还传之前离婚事件,网上最火爆的话题就是,有钱无性的夫妻,妻子该何去何从?

    而这时病房的床前,清晨的阳光落在很累却舍不得离开,伏在床边睡着的女人脸上,那么温暖。

    清醒的男人轻轻的坐起身,然后盯了半晌,俯下身在她忙的忘记洗澡,还粘着湿发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带着贪恋近十年的爱恋,久久的没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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