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茶楼的包间歇脚,顾谨和谢兰馨便听彩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拔刀相助
    却说杨怡君的亲娘汝宁公主虽是嫡公主,偏正巧生在世宗和顾皇后疏离不睦的时候,又非长非幼,夹在中间少受关注,养就了一副软弱脾性。
    当初顾皇后给她择了汝阴侯次子这门亲事,也正是为她这个性子,想着汝阴侯已然没落,定然会好好供着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的汝宁,次子又不用支撑家业,做次子媳妇的汝宁只要安享度日就好了。
    一开始,汝宁的日子确如顾皇后所期待的那样,夫妻恩爱,公婆慈爱,妯娌尊重,和和美美的。
    可惜好景不长,怀愍太子案后,汝宁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她一母的亲兄弟姐妹,只剩一个出家不问世事的长姐汝阳,一个残废的弟弟吴王,都各自有各自的痛苦。
    他们也不会想到堂堂一个公主会让夫家欺凌到头上,而汝宁又不是会诉苦告状的性子,再多苦楚,都只自己一味忍耐,有忠心的嬷嬷宫女想为她出头的,还被逐被约束。
    她退一步,汝阴侯府就进一步,初时只是因她与怀愍太子的关系怕牵连自家而疏远,面上还是尊重的,渐渐地就慢待起来。到了末了,汝宁竟要看公婆妯娌的的脸色,甚至连下人,也有敢下她面子的。
    偏因自己多年只生了怡君,没有儿子,汝宁还很觉得亏欠驸马,给他纳妾,拿嫁妆供应府里的用度,如此种种,却依然换不来感激和尊重,反而渐渐地被当成了理所当然。
    汝宁作为皇后嫡女,成亲时的嫁妆还是很丰厚的,光封地和田庄的收益就撑起了整个汝阴侯府的富贵生活,所以汝阴侯府虽然慢待她,却并不想她死。
    毕竟她一死,公主府和封邑要收回,只会给杨怡君留下汝宁嫁妆里的庄田宅院首饰摆设一类的东西,这不仅让侯府少个公主的招牌,还少了最大的一笔进项。
    这样的日子,自然憋闷,一年年的,就把汝宁的身子给熬坏了,就在前年的花朝节后不久,到底一病不起,与世长辞了。
    她一死,一直住在公主府的汝阴侯府一家子就不得不搬回地段不那么好,宅院也不那么宽敞的汝阴侯府,他们一家子人又多,排场又大,吃穿用度也一下子就艰难起来了。
    之前杨怡君的堂兄堂姐们的聘礼嫁妆婚事用度就全靠汝宁,现在下头还有许多弟妹没婚嫁,于是杨怡君的嫁妆顿时就惹火起来。
    杨怡君在汝阳侯府的日子原本就不好过,汝宁这一去,就更是过得水深火热,借口她守孝,除了必要的场面,连亲戚都不许她见了。可杨怡君的性子偏偏和她娘一样,只会一味忍耐。
    彩蝶若不是杨怡君死死压着,早就闹开了。
    这次她逃出来,却是因为偶然听说,自家小姐的亲事叫庶出的妹妹杨怜君给顶了,所有的嫁妆也被瓜分了。
    这门亲事还是早年间汝宁公主给女儿杨怡君定下的娃娃亲,男方是安郡王母家的表弟曲周侯曹延嗣。
    曲周侯一家因为怀愍太子妃的缘故,也家破人亡,门第冷落了,只剩了个当年还在襁褓中的曹延嗣和他祖母曹太夫人。
    说起来,这也不算是多么好的亲事。
    可汝阴侯府在京中也称不上什么高门,尚了汝宁公主的杨怡君他爹又是二房,没有爵位,二房庶出的自然就更说不上什么好亲事。杨怡君这门亲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极好了的,自然要谋划过来。
    杨怜君的生母是杨驸马的妾中最受宠的一个,又有儿子傍身,底气很足,在杨家,简直她才是二房的夫人。
    当初汝宁还活着的时候,倒要看她脸色。有她在杨驸马跟前吹风,又有侯夫人、世子夫人等推波助澜,这移花接木的计划就说定了。
    这对杨怡君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在家里苦熬,不敢有所反抗,唯一的指望就是守满孝,嫁出去,好过舒坦日子,这下子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可她却只会哭,连声抗议的话都不敢说。
    彩蝶为她抱不平,便想着找人为自家小姐做主,她要寻的自然是小姐娘家的亲戚,如吴王、靖平王、安郡王这些人,只是她才刚设法出了府,还没想出如何去求见这些贵人,就被发现了,躲躲藏藏,又慌不择路的,反而背离了她要去的方向。
    如果不是正巧顾谨在胡市遇上她,她一定会被捉住打死,杨怡君的事情估计也就无人知晓。甚至说不定什么时候传出的消息,就是杨怡君病逝了。
    “我倒要去拜访一下杨驸马,问问他的心是怎么长的!”
    顾谨听完彩蝶的诉说,怒上心头:这也太过分了!对姨母汝宁和表姐杨怡君这般懦弱,顾谨自然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自家血脉相连的亲人,怎能叫人这样欺负。
    谢兰馨在旁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极品的一家子,虽说杨怡君母女俩懦弱得过分,但汝阴侯府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把个公主欺负致死,又还想以庶充嫡,这也太不把皇家当回事了吧。
    见顾谨怒气冲冲地就想找上门去算账,谢兰馨忙把他拦下:“世子别冲动,你就这样凭个丫头的只言片语上门,肯定没法给杨姐姐讨回公道的,那些家丁如今大概已经回了侯府,侯府里多少也有了准备,你这时候去,还要叫他们倒打一耙,说你听信谗言污蔑他们。”
    顾谨便问:“那世妹可有什么办法?”毕竟有外人在场,顾谨还是不敢叫得太过亲热。
    谢兰馨便把自己的主意说了,顾谨越听眼睛越亮:“好主意,就按世妹说的办。”
    彩蝶在一边听了也在暗暗庆幸找对人了,这下她家小姐算是有救了,当下就毫不犹豫地跪下去磕头,脸上还带着喜极而泣的泪水:“奴婢多谢顾世子和谢家肯我家小姐出头。”
    彩蝶磕头磕得很重,那死命的劲头,只几下额头就磕出血来了。
    谢兰馨被吓了一跳,忙伸手扶她起来:“快别这样,我也没帮上什么,只是出出主意,你实在不用这么多礼。”说着掏出帕子按住她额头的伤口。
    彩蝶接过按着额头的帕子,不再多言,却把感激记在心里。
    当下,逛街自然取消了,顾谨和暮雨汇合,先把谢兰馨和月白送回家,又把彩蝶暂且安置到自家,和祖父吴王通了气,便着手去办杨怡君的事。
    很快京城里就传开了汝阴侯府以庶充嫡,谋夺公主之女嫁妆的事。
    与杨怡君定亲的曹家自然最快得到了消息,立时登门向汝阴侯府问个究竟。
    这些年,曹太夫人带着曹延嗣一直在曲周度日,一直到孙儿到了成亲的年纪才准备进京。
    因要等杨怡君孝满,他们是今年才回的京。之前与汝阴侯府不过书信往来,并没有见过杨怡君的面,也正因此,汝阴侯府指着杨怜君说是杨怡君,他们也只当是真的。
    现在有了这样的流言,自然要问杨家要个解释。
    杨家哪里肯承认,还是硬着头皮说杨怜君就是杨怡君,就欺曹家没见过真人。
    至于曹太夫人仔细看了怜君后说她与汝宁长得不像,她们也有解释,女儿肖父也是正常的嘛。何况真正的杨怡君论相貌也的确与汝宁长得不像,眉眼五官倒像杨驸马,只是与汝宁性格相似,神情仿佛。
    虽则杨家死活不认,但曹家既起了疑心,那肯轻易罢休。毕竟两家虽都是没落侯府,汝阴侯好像还显得人多势众些,但论内里,自然是曲周侯府的日子更好些。
    且曹延嗣可是已经承了爵的,与杨家的亲事若不是因着杨怡君是公主之女,又是当年怀愍太子定的,不好反悔,曹太夫人还真看不上。凭年轻的“曲周侯夫人”的名号,自家孙子品貌才华又都出众,什么贵女娶不得?若真着了杨家算计,娶个驸马庶女回家,曹家几辈子的脸面都丢干净了。
    曹家没见过真人,但见过真人的却多了。虽然杨怡君近一两年少出现在人前,与怜君姐妹又有几分相似,但人家也并不是瞎子,自然能认出怜君是假冒的。
    尽管如此,杨家还是抵死不认,认了他们就真完了,阖府一致决定将错就错,一错到底了。
    曹家既有了人证,哪还会信,便闹了起来,一直闹到了御前,于是事儿便闹大发了,朝野都议论纷纷。
    皇帝便下令彻查。
    杨家的事哪里经得起查。很快,不仅欺侮公主、以庶充嫡这样的大罪确认无疑,其他许多乌七八糟的事儿也都暴露了,一时汝阴侯府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角色。
    皇帝虽然对这个姐姐没多少感情,但怎么说汝宁公主也是皇家的人,这么对她就是打皇帝的脸,当下数罪并罚,汝阴侯府夺爵抄家。
    按着当年汝宁公主的嫁妆单子,把汝阴侯府几乎都抄了个一干二净,抄完了皇帝也没自己留着,都给了杨怡君做嫁妆。
    可怜杨怡君还是在乡下一个庄子里找到的,因要做死了怜君是正品,她便被以养病庶女的名义送到了乡下,差点真病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觅得良人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连一直避世出家的汝阳公主都知道了。
    汝阳公主是汝宁和宜阳的长姐,是先帝世宗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就很受宠爱,性格刚烈,然婚姻不幸,两任丈夫皆早亡,又无子女,就带发修行去了
    怀愍太子的事曾让她把先帝怒骂一通,这样犯上,先帝却没有治罪于她,反而加厚了她的封地,可见她的受宠。只是对于这些,她都不在乎,此后越发避世,一直住在山上修行,只偶尔见见去拜见她的安郡王和顾谨。
    这回听说了汝宁和杨怡君的事,汝阳气得不行,竟下山来了,把杨怡君接到自己的公主府,很是教育了一番。无奈杨怡君性格已定,没法再改,幸而她以后所嫁的曹延嗣性子温和,曹家又人少,日子总能好过。
    汝阴侯府既被抄家,虽然没有彻底一文不名,但他们人多心不齐,度日艰难,很快就厚着脸皮求到杨怡君跟前。
    而杨怡君被他们一番哭求,竟还要拿出钱来接济他们,又想帮着去求情,叫汝阳恨铁不成钢地把她大骂了一通。
    汝阴侯府众人,因此连京城也呆不得了,只得卷了包袱回乡下去,据说后来各房闹得不可开交,以致很快就分了家,而杨驸马这一房自然是过得最差的,后来竟不得不买卖婚姻,与商人去结亲,好换了银子来度日。
    杨怡君由大姨母汝阳接手后,守完母亲汝宁的孝,顺顺当当地和年轻的曲周侯曹延嗣成了亲。
    成亲当日,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大家无人不说杨怡君命好,没有谁没有眼色地提及汝阴侯府的事。
    杨怡君出嫁的场面,还在闺中的谢兰馨自然看不到,但在此之前,却受邀给她添妆。
    这时候的杨怡君在汝阳公主的照顾下,身体已经养得很不错了,又对嫁人之后的生活充满了欣喜和期待,气色很好。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杨怡君拉着谢兰馨的手,对她感激涕零,谢了又谢:“好妹妹,多亏了你和顾表弟援手,不然我兴许就随我娘去了。”
    想到自己当初孤苦无依,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后,杨怡君虽然因为自身性格原因,宽容地原谅了汝阴侯府诸人,但对顾谨和谢兰馨却是感恩戴德。本就对谢兰馨很有好感的她,如今对她就越发亲热起来。
    谢兰馨便忙安慰她:“杨姐姐何必伤感,过去的都已过去,你是个有福气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毕竟那些都是杨怡君的亲人,谢兰馨也不好在她面前说他们的不是,也不愿领她的感激,“其实那件事我也没帮什么忙,你真要谢,也该谢彩蝶和你未来的夫家。”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杨怡君依旧对她很是感激了一番,又道,“彩蝶以后我就当亲妹子对待,至于曹家,我也会好好地……”杨怡君羞涩地把最后半句话给含糊过去了。
    谢兰馨便笑着帮她补充完整:“好好地什么?服侍太婆婆,照顾夫君,操持家务,做个贤妻良母?”
    杨怡君脸色绯红,难得地反击了一句:“妹妹还打趣我,我听说那天顾表弟和你一道逛胡市,很是亲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俩的喜酒。说起来,顾表弟和你倒是般配得很。”
    她可是什么都从彩蝶那儿听说了。
    这下轮到谢兰馨脸红了,说到顾谨,她心里就甜甜的,又有些羞涩,不过这些情感却不愿叫人知道。
    她很快就顾左右而言他,杨怡君又不是个为难人的人,也就顺着她提起了别的话题。
    谢兰馨回去的时候,是彩蝶送了她出门。
    她如今可不一样了,因为感激她的忠心,汝阳公主给她全家都脱了籍,成了平民,在京郊有房有地,虽没有大富大贵,日子却也颇过得了。彩蝶也有了如意的婚事,只是准备送了杨怡君出嫁,再忙自己的婚事。
    对谢兰馨,彩蝶也是感激不尽,若不是她和顾谨,杨怡君没个好结果,自家全家也不会有好下场。
    就算她当初不为杨怡君出头,但作为杨怡君的贴身侍女,杨怡君不好,她又怎么能好得了。杨家迟早是要封了她的口的。
    对杨家诸人的下场,她是很觉得称心的:“听说之前怜君小姐和她姨娘还曾缠着杨驸马要他给曹家一点颜色看看呢,也不想想杨家有多少能耐。哼,想抢小姐的亲事,我看她现在还能有什么好亲。”
    她最恨的还是杨怜君母女,总觉得若不是她们在杨驸马面前撒痴卖娇,挑拨鼓动,自己小姐也不会遭那么些难。
    汝阴侯府现在的处境,彩蝶都已经听说了。照她说,汝阴侯府有现在的下场,都是当初对汝宁公主和自家小姐亏待的报应。可这样的话,她却不敢在自家小姐面前前说。小姐总爱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却不想想,当初人家是怎么对她的。
    对谢兰馨,她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对汝阴侯府幸灾乐祸的话。末了叹了口气道:“小姐就是太过大度了。”
    彩蝶拿杨怡君没办法,以后自己不在她身边,也不知道会如何,只希望曹家待她好一点吧。
    谢兰馨对此也是感概不已:“杨姐姐有你,也算幸事。以后又有汝阳公主关照,日子总不会差,你也尽可放心。”
    除汝阳公主外,吴王、安郡王以后大约也会留意一下杨怡君的处境,像杨家这样的事总不至于再发生在杨怡君头上。只是日子过得好坏,最终还是要看自己,别人帮衬再多,自己立不起来也是无用。
    彩蝶哪里能放心,只是自己不愿做妾,也不能一辈子服侍杨怡君,只能道:“只希望小姐嫁过去后,能早早生下小少爷来,将来也就有靠了。”
    谢兰馨附和了一声,心中却想着,也要这孩子教养得好,能靠得住。只是这样的话就不宜说出口了。
    赴完杨怡君的会,谢兰馨感慨万千,心绪不平。
    回到家,谢兰馨没直接回自己的院子,想去找母亲说说话,却见母亲不在家里。
    谢兰馨吩咐月白道:“你去问问,母亲去哪里了?”
    月白很快便打听回来了:“小姐,夫人今日去了宁国府,听说舅老爷和表少爷他们回来了。”
    在宁国公举家回乡守孝后,宁国府里的诸事便交给了府中的管事料理,而同宗又就在隔壁的定远侯府和外嫁女钟湘也受托经常回去看看。这回主人回来了,她们自然也要去迎接,帮着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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