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言只颔了下首。

    齐望见父亲抬脚往里走,也没问道宫里召他去作甚,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父亲对表哥,如今也真是君是君,臣是臣了。

    **

    谢慧齐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小病,过几天就好,只等到大年三十还高烧不止,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便连说句话都艰难。

    宝丰十一的大年,她没从床上下来过,京城不再下雪,改下成了雨,这日她醒来着外面清晰的雨声,好一会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她丈夫半侧着脸睡着,脸对着她,她睁开眼来就能把他的眉目看仔细,便连睫毛都能看得分明。

    谢慧齐看着他的脸,感觉着他熟悉的气息围绕着她的周遭心田,伸去手去摸他冒着胡渣的脸,和那头凌乱黑女相间的头发。

    他这半生所做的事太多了,本已累极,她不能在这种时候丢下他。

    她的手刚插进他的长发,齐君昀就醒了过来,看到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哑着嗓子道,“醒了?”

    他夫人笑了起来,嘴角微微翘着,依稀可见她当年少女时分的娇俏。

    “你睡太久了。”齐君昀挨得更近,在她嘴边轻触了一下,懒懒地道,心间这时才有渐渐松驰之感。

    “你一直在?”谢慧齐不答反问,任由他抱住了她。

    卧室太暖,被子也盖得比往常的要厚些,她感觉到了热,但还是不想推开他。

    她在昏沉当中一直都感觉到他都没离她的身边。

    “瘦了。”齐君昀也没答,抱着眼睛抱着她含糊着道,睡意朦胧。

    “嗯。”谢慧齐轻应了一声,她沉默了一会,就察觉到他又睡了过去。

    这次他的呼吸声均匀又平静,谢慧齐了许久,什么人都没唤,又陪着他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大中午,麦姑端了药进来喂药,才知夫人好得已是差不多。

    谢慧齐这一醒,谢晋平迅速带着妻儿进了国公府,谷家那边也送了信去让他们暂时别来,过了两天谷家姐弟才相携过来看谢慧齐。

    谢慧齐这场大病被瞒了下来,等到她好也悄无声息,无人知道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道过来。

    大忻妻以夫贵,但主掌家事的妻子死了无异于是一场大的变动,更何况现在几家性命都挂在国公府手里皆是因她在当中的牵系,就是不论其中感情几何,她作为的扭带都是不能出事的。

    尤其谢家兄弟,倾其所有投注在国公府向上,为的不过是从小带到他们的长姐。

    宝丰十二年,朝廷的动荡日益加深,休朝一过没一个月,京城各部和衙门大小撤换了近二十名官员,皆是皇帝下令。

    这一次替换上去的官员有一些出自齐国公门下的弟子,也皆是前次因没参与讨伐国公爷,被压制了小半年的一些官员;还有一些不是齐国公门下,但坚持己见不认同齐国公于国于民有害反而功不可没的官员。

    他们先前被排除在了结党之外,这时也算是等来了柳暗花明,风水暂时转到了他们这头。

    因这些官员的任命,齐国公在宫里出没了几日,为这些人跟皇帝大谈了几次,终还是把他们放在了京城掌管民生的位置上。

    有着他们在和皇帝下放给他们的圣旨,就是朝庭起了轩然大波,京城百姓也不至于被牵涉其中,多年经营的繁盛不会毁于一旦。

    国因民而成,齐国公如今觉得像他们这等日夜功于心计权力,把为国为民的初衷置于私*欲之下的臣子就是死了也死不足惜,他们已算是无用之人,但汲汲于生的百姓才是国本,才是国家的根基,一旦他们这些人的危害波及到了他们身上,那才是伤了真正的根本。

    这一点他已与皇帝达成了共识,但还是为了每个人的分派两人还是起了一些争执,花了好几日才又在唯任上达成了意见一致。

    这日委任名额跟圣旨都已写就已是入夜,二月的京城还是寒冷无比,温暖的太和殿里平哀帝还裹着狐裘,见齐国公起身揖手,道老臣告退,平哀帝握拳抵嘴把轻咳声咽了下去,没应他的话,温和地问,“朕有几句话还想问一下表伯父。”

    齐国公抬首。

    现在的齐国公比起之前的齐国公冷漠得多了,他脸上不再有笑,人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温尊知道他这个表伯父对他有诸多的不满,但想来这一辈子他这个表伯父也不会说出口来,他便还是当不知道罢。

    “表妹可好?”国公府现在太森严了,温尊放在国公府的人都被摒弃在了外面,便连暗桩也如是,他久日不得她消息,想了无数次,终还是在齐国公要走时问了出来。

    再不问,明日人就不来了。

    国公府连他放的人都不留了,可想国公府现在对他的态度,以后他怕也是找不到办法得知。

    “好。”

    温尊顿了顿,笑了笑,道,“她还有一些东西忘了带回去,能不能请表伯父一并带回去?”

    “好。”

    他回答得甚是干脆,温尊又笑了笑。

    哪有什么东西带回去,不过是他想给她些东西,他还当国公爷不会要,哪想比他以为的要干脆得多。

    但也少了纠缠。

    他能问的便没了。

    但温尊难免有些希翼他多讲两句,哪怕是道她胃口甚好,现在喜欢吃什么都是好的,只是他等了又等,等到的都是国公爷的沉默,他脸上的笑便淡了下来,直至全无。

    “那就好,”又一阵沉默过去,温尊怅然若失地轻笑了一声,“那就劳烦表伯父把东西带给表妹了。”

    “好,老臣告退。”

    温尊这次点了头,只是等齐国公快要走到门口时,杀人都能不眨眼的皇帝还是张了口,“国公爷留步。”

    齐国公回了头。

    “她好不好?瘦了没?”皇帝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挥退了内侍的相扶,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齐国公的面前,与他淡淡道,“您看,我都这样了,我还能问几次她好不好?”

    大病了两场的皇帝瘦得脸颊凹了进去,印堂发青,就像个病了一辈子的病痨子,人不人鬼不鬼,昔日光华片寸不留。

    不到半年而已。

    但齐国公只是往后退了两步,再弯腰揖手道了一声老臣告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上……”

    皇帝拉住了欲要去追齐国公的叶老公公的手,朝他摇了摇头。

    老公公把他扶回了龙椅,温尊躺在厚厚的毛毯中朝把水端过来的老公公摇了摇头。

    “您喝一口罢,是二小姐经常给您调的那个温水味,您喝喝,喝一口?”叶老公公轻声哄他。

    只是这一套先前还管得了用,那时二小姐还没走得太久,隐约间余温尚存,温尊便当她还在,只是现在隔得太久了,温尊冷了疲了,也无动于衷了。

    他摇了摇头。

    “您还有江山大计没完成,就是国公爷跟您商量的事也还没处置妥当呢,您不为自己,也为先帝爷想想。”叶老公公温声劝慰着。

    到先帝,温尊眼睛一凝,随后他闭上了眼,轻声道,“我阿娘,我的阿娘死在了我父皇前面。”

    叶老公公棒杯的手一颤。

    “她死的那几天,很想见我父皇,”温尊轻声喃喃,不知道是说给谁,“但没等到他回来。”

    他要是像他母亲一样,死在了她的前面,不知道死的那天,能不能等到他的归来。

    而,母亲死后,父亲生不如死,每日度日艰难,他们父子俩病了疼了,也只能回过头去找那已经找不着了的人……

    他走了,她会如何?

    但愿,她的家能留得住她。

    他早该放了她走的,而不是因贪恋毁了她,他跟毁了齐太后的太帝没什么两样。

    **

    宝丰十二年三月的雨水多了起来,春雨淅淅沥沥,预兆着又一个丰年的开始,京城的路上行人依旧匆匆,雨水也冲淡不了他们的脸上的喜气。

    朝廷每日刀光剑影,但新官员的上任减少了商队货物进京的时间,孝敬钱也少了众多,从而利润的增多让商人们有了底气,也起了心思压低价格争夺生意,一家压低,紧接站的是别家不断压低抢夺生意,价格的下降让物美价更廉,买卖人更是络绎不绝,四月一到,竟是比去年同年还要胜上几分。

    而后面还有更多得讯的商人带着商品涌入京城,京城也缺人干活,相邻州城的老百姓得讯都纷纷来京讨营生。

    京城人翻倍地增长,鱼龙混杂,已被皇帝掌管的九门也从之前的一万人扩充到了两万人,新上任的九门提督是皇帝之前御林军的首领陈广,而新增的一万人直接是从谢晋平的军营中调入任职的,而不是从皇帝的私营中挑出来的。

    谢晋平得知要从他的兵营里调一万人入职九门后,当日从宫里出来就去了国公府。

    皇上给了这么个大香饽饽,他不知道皇上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这事他只能跟他姐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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