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十二月初七日,临洮总兵曹文诏带领三千五百名精锐马步官军,从已经大定的庆阳府启行。

    之后东出潼关,渡河直抵山西蒲州、河津等流贼盘踞的地带。在他们强悍的战力下,所到之处的流贼都不是陕西应援军的对手。

    刚刚出关的秦兵们,以势不可挡的气势一路推进到了平阳、潞安一带。这些地区的流贼在竭力应对晋兵围剿的同时,又不得不与刚刚出关的秦兵开始接战。

    曹文诏所部士气如虹,除了因为沿途州县都勉强拼凑出了足够的粮草。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在出征前,洪承畴私下里告知他们,朝廷将会提升该部一众武官的职位。

    而时间到了崇祯六年正月时,北京的兵部官员们确实是有如此的考量,大部分此次应援的秦兵武官都很好决定,翻看之前他们在陕西的作战功绩都最终作下了决定。

    曹文诏这位主将,现在是以客军的身份,能节制山陕诸路官军。只有之前被调入山西的总兵张应昌可以不受他节制,两人继续在山西配合作战。

    而之前曹变蛟、马科、冯举、刘成功几人虽然是游击将军,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被朝廷实授此官。像是曹变蛟只是一个守备官,兼管游击事而已,而原职位更高的马科、冯举、刘成功也只是原任都司佥书。

    现在曹变蛟被直接提升两级,马科他们三人被直接提升一级,都已经成为了实授游击将军。而其他的武官,像是原任守备平安、刁明忠、贾承芳、翟应祥、曹文耀也各加一级,都成为了实授都司佥书。

    但是有一个人却让兵部大佬们产生了争执,那就是前降丁头子张孟金。

    张孟金此人身份过于尴尬,比不得其他那些根正苗红的善战武官。虽然他之前立下的功绩确实很闪亮,可是因为前几个月的安排里,此人已经被晋升为实授都司官了。

    现在若是把张孟金也上调个一级,那就是实授游击将军。对于一个投靠官军不到两年的降丁头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惹眼了。

    张凤翼这位兵部尚书,虽然用之前延绥西路出边捣巢的大功,坚持要给张孟金一个实授的游击将军。可是纷扰的其他官员们,还是借机生事一直定不下来。

    他们认为张孟金这个好运的家伙,只是趁虎墩兔西迁的时候,捡软柿子斩杀和俘虏了数百名老弱(俘获里面有部分汉人)而已。

    而且张孟金在即将领兵应援山西的时间点,突然跑出墙外寻衅蒙古人。这分明就是想故意生事,让自己继续安稳的留在西路而不愿听从征调的表现。

    这件事的性质,就与当初杜文焕在天启元年拒绝征召援辽一样。当时杜文焕私自出兵河套捣巢,致使套部报复,延绥镇再次开启战端,蒙古人甚至大入包围了延安府城,一直大掠了十余日才离去。

    对于这些反对自己的观点,张凤翼气得有些胸闷。他知道这些生事的官员是想借机打击自己,因为延绥西路兵备道戴君恩是自己的同年。

    这些反对自己的人认为,之前延绥西路出边捣巢之功,本来就是一场有私开战端嫌疑的擅自行动。兵备道戴君恩等人突然干这事,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还很有可能与自己这位兵部尚书有关。

    这些人对于延绥西路如今安稳的环境充耳不闻,张孟金等人没有丝毫推脱就带兵赶赴山西的态度也视而不见,总是要强行牵扯什么诡异企图而不断怀疑。这种永无休止的幕后斗争,实在是无助于朝廷各种工作的展开。

    张凤翼认为自己应该继续坚持,所以强硬地把自己的决定交到了崇祯陛下的面前。同时还把戴君恩和已经调到山西的吴甡,两位同年对张孟金一伙的评价公文,全都递给了皇帝陛下过目。

    崇祯皇帝其实也收到了一些风闻的御史私下里的报告,对于张凤翼、戴君恩、吴甡,乃至于之前被免职的张福臻几人的关系,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虽然对于御史们怀疑,张凤翼任人唯亲的说法有一点在意。但是考虑了一番过后,崇祯还是决定在这个时候支持自己的兵部尚书,朝廷的中央决策还是应该更有效率比较好,永无止境的内耗确实让人看不下去。

    不过崇祯毕竟有些在意御史们的说法,所以张凤翼的提案也没有完全通过,而是妥协地成为了都司管游击事,说是再有杰出战功才会给予实授职位。

    这项决定最终被作出后,虽然张凤翼心里在吐槽,但总算是维护了他的威严。

    所以张孟金这位身份尴尬的降丁骁将,最终没有成为实授的游击将军。而是在一众都被晋升了职位的武官中,显眼的成为了一个较为特别的存在,这也引来了一些对张孟金存有妒忌心理的同僚讥讽。

    至于张孟金等人之后的反应如何,这事情还不知道,现在更值得关注的是他的三弟张孟诚。

    被他使手段留在老巢的三弟,此时正在金鼎山忽悠一众保安的土财主们,加入他那个任何人都觉得过于大胆的开发计划。而在他身边的,还有蔡矮子的五弟蔡仲全。

    ……

    一名在边墙外开垦过土地的汉民,正在向场中的土财主们,介绍边墙外的粮食产出。虽然在他嘴里,那些特别肥沃的土地是保安一半旱地的八、九倍,甚至是十倍以上。

    可是在场的听众们反应并不热烈,这让场中的气氛很是尴尬。但是在秀才头领的几次补充发言下,识相的财主们总不至于太过冷场。

    “秀才,你觉得这样能行吗。之前你和二哥(蔡仲德)可是从这些人身上敲了不少银子和粮食,现在想再从他们身上抠出钱粮,又能挤出多少?”

    蔡仲全在扫过在场的本地土豪一眼后,立刻就对秀才的想法产生了不少怀疑。情况看上去不怎么样,秀才的筹资计划可能不会成功。

    “蚊子再小也是肉,能刮出多少是多少吧。”

    刚刚发言结束的秀才,他也看到了场中“客人们”脸上的表情。不过这位九妹夫也没有表现的太过失望,只是认真地在继续执行执行自己的工作。那平淡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像是漫不经心。

    对妹夫的反应,蔡仲全顿时变得有些无语。

    之前秀才跑到艾蒿巅诉说了他的想法,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位姑爷是疯了,居然要跑到边墙外去开垦和放牧。

    最后的结果,自然也就没什么人响应秀才的号召。大伙反而不停规劝他返回正途,七叔(张孟诚岳父)也认为自己女婿是不务正业,还生气地训斥了他一遍。

    可是秀才不知道是不是着了魔,一直不愿意放弃。最后艾蒿巅的头领们实在是听烦了,就各自凑了些私房钱让这位姑爷挥霍。但是因为总数也有一百多两银子,所以就让蔡仲全作为艾蒿巅的代表跟了过来。

    蔡仲全也是因为不想待在自己大哥的羽翼下,一直也想着闯出一番事业。所以在听闻了秀才的想法之后,主动就投了三十多两银子,算是比较支持张孟诚想法的另类。

    可是看到秀才这阵子的忙碌以后,一直没有搜集到足够的银钱。金鼎山留下的头领们都不看好这事,连九妹都藏起了她自己的嫁妆,足见秀才这阵子的筹备有多艰难。

    现在看来,这次秀才以私人名义召集保安本地的其他土豪,可能也不会得到多少资助。虽然这些土豪们惧怕秀才,可是他们也分得清秀才此次的权势。

    就像现在,一名在听了墙外土地有多肥沃的本地土著,此时就正在吐槽塞外的日子有多难过。

    “……口外寒早而暑尺,三月而冰未泮,四月而草始萌,麦成在夏至之后,霜降或中秋之期,盛暑不废羊裘,严寒必资土室。所以子信兄,这墙外开垦之事还是太过异想天开了吧。”(注一)

    蔡仲全看到场中这反对的家伙,举止倒是斯斯文文的,可是眼神看起来很锐利。虽然刚刚他说的话自己没全听懂,但是对方似乎说的很有道理,周围的土财主们都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如今墙外的达子自顾不暇,即使在数月之后赶了回来,我们也应该已经在墙外站稳了脚跟。况且西路的官军素有威名,达子也不想撞个头破血流。此次墙外垦牧将由我亲自带队,尚德兄难道还怕种不出粮食吗。”

    毕竟是要求于人,秀才在最后的回复,语气说的倒是像朋友开玩笑似得。不对,秀才似乎真的和这小子比较熟,而且刚刚这小子好像是在叫秀才什么“子信兄”!?

    反应过来的蔡仲全,连忙开始回想。这看起来和秀才比较熟的人,好像是保安南边一个李姓宗族的代表,虽然他们李家比不上金鼎山和艾蒿巅两座庞然大物,但是家中也算是有些资财。

    据自己大哥和二哥两人说,这李氏在保安县这几年的动荡之中还能勉强保住家业,好像就是因为眼光很准,决策上没有出大错,应该也是有能人指点,难道就会是这小子!?

    蔡仲全对着场中侃侃而谈的小子,是越看越眼熟。拼命回想了一遍以后,终于想起以前好像在侯三光那家伙身边也见到过此人。

    ps:注一:前面的文言文,出自光绪《靖边县志》卷四的《艺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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