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真真人坐在里面的蒲团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刘泉。乔真真人旁边的猫修仙人走过来斜立着,瞧着跪在斜对过蒲团上的刘泉,用眼神打着招呼。

    刘泉来之前反复思量过了,师伯心软,只有哀求也许有用。他恭恭敬敬地磕完头,惨声开了口:“我妹妹被带到北国已十余日了,如今只有方淘生或许能找着她…”

    乔真看了刘泉一眼,两手按在膝上,从来都带着笑意的脸上此时却挂着义愤,打断他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想干啥我也知道,但这不可能。”

    “为什么?”来之前刘泉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论师伯怎么推辞,应对的各种方法,他都已经全部想好。但没想到师伯只是来这么一句,害得他准备的话全都说不出口。

    乔真:“为什么?师门接到讯息,都说你与树妖有勾结,许多人亲眼见着,说得有鼻子有眼。你还要我帮你!切不说你做的有益无益,师伯我老了,在后山养老,有空了跟老猫一块下个棋,遛个弯儿,种几个火枣,打几把飞剑,日子有滋有味,没来由被你扯进去,一但救了树妖,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受人唾骂,何苦来!”

    刘泉听到这里,呆了。万万想不到自己不过想救个人,怎么自己还不是人了。

    “师伯,您听我说。是我邻村的方大哥,十里八乡就知道的好猎手…”

    “还大哥呢!妖形都现了,你居然还分不清事非!这几个月你在边境上,见到树妖吃人还少吗!”

    “方大哥…方淘生是人,他愿意当个好人,跟咱一样恨妖怪吃人。”

    乔真拿纸扇远远戳着刘泉鼻梁骨:“小刘泉,你师父没教过你吗,人和妖怎么能成亲生子,山石上的诫训你忘了,武训课上斗妖的手段白学了?妖就是妖,本性难移。他今天不化妖,明天不见得不化;今年不化,也许明年就化了;妖性难移,彻底化了妖,连你妹妹、你母系、你都吃了去!”

    猫修仙人一摊手。表示毫无办法!刘泉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说?自己也不曾料到过,有一天会为树妖来求情。

    乔真昂首而立,猫仙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眼珠子乱转。刘泉继续央求师伯:

    “师伯,要不你把治病之法传给我,由我给方大哥医治,后果如何,与人无尤。”

    乔真:“别傻了,刘泉,为个树妖值得吗?你为他也算仁至义尽了。平时师父、师伯们都是怎么教导你的?人妖向来不能通婚,何况现在两国开战时期,你真要把妹妹嫁个妖怪,自己闹个身败名裂,被逐出师门吗?”

    猫修仙人在旁边不停点头:“是呀,是呀,刘泉!你现在境界低微,离不了师门,难道想自毁前程?”

    刘泉说道:“母亲千叮万瞩,让我照顾好淘生与妹妹,我怎么有脸回去见母亲?”

    乔真真人见他模样,又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几句:“你小子脑袋被门夹了,你妹妹还没成亲呢!宗门内这么多人在此,救你妹妹又有何难?要救你妹妹咱立刻就走,救那个半妖门儿都没有。不要再跟树妖扯上任何关系!”说完以后,并不解气,恨恨地捶了几下手,背转身不再理他了。

    猫修仙人看看刘泉,又看看乔真的背影,冲刘泉又是瞪眼,又是鼓腮帮,也把脸扬到了天上去。

    刘泉口中嗫嚅,彷徨无措,不知该怎么开口。梦中所见妹妹与方淘生的一世世,情形都清晰地现在脑中,挥之不去。如今修为渐深,这些他已坚信不疑,但从不准备向别人说,现在方淘生又成这种状况,说之何益!

    看着猫修为难的神色,刘泉一时心灰意冷。这终究是自己的家事,怎么能强求,致使别人为难。刘泉站起身来,冲师伯的背影深施一礼,“师伯,我明白了。不敢打扰师伯,我自寻别路去。”说完径自出门去了。

    “唉,刘泉,你去哪儿”乔真望着刘泉扬长而去的背影,神情复杂,长叹一声:“该有这一难啊!”

    刘泉一时意气,出得门来,憋着一股气,冲着大路奔去。

    一直以来,他把师门当成最大倚靠,以身在悟道宗为荣。却万万没想到,在他走投无路,最需要师门相帮时,却遭到拒绝!

    耳边不断响着师伯的话:“都说你与树妖有勾结,勾结,勾结…”

    “许多人亲眼见着,说的有鼻子有眼…”

    脑子嗡嗡做响,好象听见了悟道宗山门上的无数低语;

    眼前发花,仿佛看见了人们的指指戳戳;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一向引以为荣的师门,弃自己于不顾;自己舍生忘死斗数妖数载,忽然之间成了勾结树妖的罪人。

    他走走停停,不知道走了多久。开始沿着宽阔的大道走,后来就变成在窄窄的坑凹不平的土路艰难跋涉,路旁的树也渐渐变得茂密起来,夹杂着嶙峋的山石,沟沟坎坎越来越多,渐渐走到了山中。

    走着,走着,到了一条河边,刘泉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一坐下来,才感到了浑身的酸痛。身上就像被锤子锤了一遍,疲乏一下下袭来,浑然忘了自己是谁,只想舒服地躺下睡一觉。

    刘泉干脆半躺在地,背靠着石头,不知不觉间,已沉沉睡去。

    四周明灭不定,阴沉得可怕。刘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然,看见前面有一只猛兽在奔跑。刘泉本不想看,但那兽四蹄撒开,身姿矫健,跑来跑去,不但不见跑远,反而看得越来越清。只见这兽身体长得象豹,嘴旁有獠牙,嘴里叼着一团什么东西。随着兽越来越近,已能闻见腥臭的恶风,那团咬着的东西看着越来越像个人!

    刘泉想动,动不了;想叫,出不了声;只有瞪着眼瞧,连法术一个也不好使了,正着急,只觉一阵冷风袭来,打了一个激灵,刘泉睁开了双眼。

    思前想后,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梦中被叼走的,看衣裳不正是生死不知的苦命妹妹!

    这兽么,是妹夫?…难道方淘生二十多年为人正直,一旦妖化,竟会要了妹妹的姓命?即使未害性命但以后永不相见,自己母亲恐怕也…

    这两日脑中浮现的只是方淘生助人、叛妖的一幕幕,此时回想梦境,刘泉也犹疑起来。

    方才梦中惊出的一身冷汗,现在被冷风一激就像被冷水浇身,感觉浑身一凉,汗毛都竖了起来。

    缓了半晌,他环顾四周,竟然睡了一夜,天色已经微明。只见四下林树悄然,冷月无声。刘泉修道之人,平素冷静自持,谨守本心,昨日因家中事关心则乱,失了方寸,此时心神已稳了大半,打坐半晌,觉到道心无碍,站起身来,顺河而去。

    此时,他心中想起了师父,多想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来教导自己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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