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个瞬间,风似乎停了,尘土也都落下。

    前一刻还杀机凛然的战端,一下子就静止了下来。

    “停车。”

    公子烈下达了命令。

    车夫勒马停车,车上的所有人都默默地注视着战场上面。公冶寒夏一只脚踏上车沿,仿佛这样能看得更远更高更清楚一些。

    周围其他逃散的人也都纷纷停下。不过顺国信阳侯是已经跑得不知道哪里去了,也不晓得有没有发现这场追逐大战在这转瞬的功夫间,就已经完结。

    在那战场之上,所有的战车战马,还有步兵,都已经停了下来。鲸吞阵已经停了,但是郭维大军还是一个整体,所有的兵士、战车、战马零散分部,却又让人感觉随时都能在军师祭酒郭维的调动下整个运转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陈晋航想起了当年坐在电影院里看《变形金刚》的那一幕。那数不清的精密零件在硅基生命身上分散、转移、重组,从机器人变成汽车,又从汽车变成机器人,协调而强大,碾压凡人。

    仇人刀与情人刀已经倒在了整个战阵的前面,脸色惨白,浑身灰土土的,狼狈到了极点。他们甚至连喘气的力气都不剩下多少。

    排在战阵最后的马车窜到了战阵的最前面,停下。马车上站着郭维,被几个士兵护佑在中间。

    两个士兵当先下了车,将仇人刀与情人刀手中的直刀踢到一边。东野双庄力气已竭,根本无从抵抗,眼里一片绝望。

    郭维站在战车上面,并没有下车。他似有所觉似的,突然转头看向陈晋航这边,遥遥躬身行礼,道:“公子安好。”

    辛宓小小愣了一下,随后才慌乱回以一礼,道:“宓躬安,有牢军师挂念。”

    郭维摇了摇头,说:“臣下空怀热忱,却难助公子多少,已愧为公子下臣。不当得公子这么说。此间危险,请公子速去。”

    陈晋航心里微微奇怪,不明白郭维话里逻辑。军师明明掌握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即使神通高手,在其军师之道下也难有活路。怎么又说空怀热忱,难助辛宓?

    这话未免太矛盾了。

    但是除了陈晋航以外,眼前的所有人,似乎都不觉得郭维的话里有毛病。包括左右不认识的人。陈晋航立刻明白过来,这其中怕是还有什么隐情,便静等双方应对。

    呼——

    两道风吹了过来,之前那个瘦高女人出现在战阵之前。在瘦高女人的身旁,还有刚刚还在通天关上的黑袍人,以及一个矮痩驼背,像一只猴子似的年轻人。

    郭维道:“东野双庄已被擒获,请过目。”

    回应郭维的不是瘦高女人,而是那会喷火的黑袍人。他走到东野双庄面前,俯身下去,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向郭维道:“多谢郭军师相助。”

    郭维摇头道:“他们闯我梁国通天关,我出手诛杀拿捕,都是职责之内,并不是帮助鸠山。”

    那猴子一样的年轻人蔑然笑了起来,道:“亏你出自鸠山,到头却说这样的话。可对得起你一身鸠山所学?”

    郭维笑了起来,道:“大师说笑了。既出鸠山,各为其主。这可是我鸠山学徒百年来奉行的主旨。我一言一行,全是随鸠山教义,大师身在鸠山,怎么不懂?”

    那猴子一样的年轻人冷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黑袍人把刚刚被兵士踢到一边的两把青铜直刀捡起,丢给猴子一样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伸手接住。黑袍人便把东野双庄一手一个提起,扛在两肩上面。

    远处公冶寒夏眼瞅这一幕,不由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怎么鸠山之人,对东野这两个劣货这么上心?”

    陈晋航搞不明白这些人,这些势力之间的关系纠葛,并不清楚其中细节。不过远处的话遥遥飘来,他却稍微懂了一点,隐约间明白了刚才郭维为什么说对梁国公子辛宓心有热忱,却爱莫能助。他瞟了瘦高女人一眼,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在心头蔓延。

    瘦高女人道:“通天关事了,郭军师,请交回虎符。”

    郭维神色转黯,没有先应瘦高女人的话,而是转身面朝辛宓,恭恭敬敬又行一礼,道:“公子,请先速离。”

    这一句话慎重至极,警告意味甚浓。公子烈听郭维说完,哪还不明白状况?当下道:“走!”

    车夫得了命令,立即抽动马鞭,向远而跑。

    瘦高女人默默注视着公子烈的车队远离,却似乎丝毫不见着急。她紧盯着郭维,道:“郭军师,大王令我监军,我持监军虎符,已停你军师之权。你如今拿着军师虎符,也行不得军阵,无用之物,还不速速归还?”

    郭维叹了口气,道:“我本因通天关有难,危及梁国,才答应出手。如今通天关之围已解,虎符自当交还。只是冀大师,我大梁虎符,本应由宓公子持取,如今却为震公子所窃,名不正而言不顺。今日通天关之围,还能以梁国安危,挟我出手,他日震公子与尔等,还能以什么理由,再要我梁国军师出手?”

    瘦高女人脸色阴晴不定,没有说话。

    黑袍人和那猴子一样的年轻人不属梁国,只是看着热闹,没有掺合。

    郭维将一个漆黑牌子取出,递给瘦高女人,道:“震公子篡位,血魔降临我国,未尝不是警示。我难见震公子,烦请冀大师将我微言告知震公子。郭维拳拳衷心,尽为梁国。请震公子不要自误。请晔城诸族不要自误。”

    他说话时恭敬至极,恭还虎符,也把身体弯得老低,但是话里字字诛心,却难让瘦高女人给他一个好脸色。

    更何况他话里“晔城诸族”,也包括梁国冀氏。

    瘦高女人寒着脸接过虎符,冷声道:“郭军师安守本分既可,梁国政事,还不需要你来操心。”

    郭维直起身来,眼帘下垂,不要说话。

    那猴子一样的年轻人问:“需要我将他送回原处吗?”

    “关内有人送他,不需要我们操心。”

    瘦高女人说着,目光终于望向了公子烈的车队远离的方向,“若是可以,烦请引我去追一趟人。”

    年轻人并不作答,而是看向黑袍人。

    黑袍人沉吟一阵,道:“我押送这二人先回鸠山。你帮冀大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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