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甄等人还沉浸在这悲壮的故事中,没想到这说书先生竟突然戛然而止。

    “诶诶!这怎么就完了,底下的事呢!”一旁的子柒着急了,忙揪住他问道。

    “小哥……这……这底下的又是另一出故事了啊。”那说书先生为难的说道。

    “那你接着讲啊!”子柒不依不饶。

    “可是,这接下来的故事鄙人也不清楚呀。”说书先生满脸苦相。

    “你是说书的,你怎么会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子柒疑惑的问道。

    “实话告诉几位爷吧,我目不识丁,这说书戏文啊,都是我老娘告诉我的,我依葫芦画瓢,照着说。”那说书先生憨厚的笑着。

    “子柒,快别任性了,让人家先生走吧,我们还要赶紧寻一个下处落脚呢。”钟甄忙训斥顽劣的子柒道。

    “哼!真是扫兴。”子柒一把放开了那说书先生,不满的嘟囔着。

    “真是无巧不成书,听几位客官的口吻,你们感情是要寻一个住店的地方?”那说书先生听了钟甄的话,笑嘻嘻的凑上来讨好的问道。

    “嗯,我们要在此休整一晚,明日好赶路。”钟甄回道。

    “那敢情好啊!正所谓啊,相逢何必曾相识,语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各位和我这么投缘,不如去我家啊,我家宽敞明亮,环境优雅,风水绝佳,正适合居家行旅休整!”那说书先生可能是见几人出手大方,热情的忽悠道。

    “这个……不太好吧?”钟甄犹豫道。

    “没啥不好的,我家宽敞得很,就我和我老娘两人在家,给几位打扫下入住正合适。而且……我还可以给各位讲讲这中原各地的风俗人情和历史典故,保证各位啊,不会无聊的。”那说书先生诚挚的邀请道。

    听了他这话,别人尤可,子柒早就忍不住了,眼巴巴的望着钟甄道:

    “公子……要不我们去吧,你看着先生这么诚心相邀……”

    钟甄当然清楚他的心思,这家伙肯定是被那说书先生迷住了,想让他多说几个故事。

    “既然您这么盛情想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钟甄见子柒想去,只得同意道。

    “好嘞!正所谓“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请随我来,几位既然这么信任我,我一定杀鸡宰羊的款待大家。”那说书先生满嘴市侩俗语,一口一句俚语警句,钟甄几人听起来倒也颇觉滑稽好玩。

    几人收拾东西,随着那说书先生出了茶馆,沿着那大街七拐八拐的步入了一条巷子里。

    “得先生好心收留,还未问先生尊姓大名啊。”钟甄望着前面哼哼唱唱,似乎心情很是舒畅的说书先生,好奇的问道。

    “诶,些许小事,几位不必客气,正所谓在家不会迎宾客,出门方知少主人!出门在外靠朋友嘛!我呢,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生下来就没见过我老爹,我老娘给我取名李茂才!”那说书先生得意的说到。

    “李茂才?茂才!哈哈……看不出来先生还是个有水平有文化的茂才啊……”钟甄不觉哑然失笑,这个大字不通的说书先生,既然叫做李茂才。

    “嘿嘿,不瞒众位说,鄙人虽然大字不识,我老娘当年可是有头有脸的文化人,后来家道败落才嫁给我那不成器的老爹,我这名字是她给我取的,原指望我读书上进,谁曾想我偏偏不爱读书,没办法,那些斗大的字,他们认得我,我不认得他们啊……”

    李茂才绘声绘色的说着。

    “哈哈哈……没关系,李茂才啊,即使你不识字,你也绝对是个人才!”钟甄等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对了,不知诸位客官要去往北边做什么营生啊。”那李茂才忽然问道。

    “是这样,我父亲生病了,我们要去北国求一味灵药。”钟甄答道。

    “哎呀,那真是阿弥陀佛,圣帝保佑啊!愿你家老爹早日安康。不过啊,俗话说“贫无达士将金赠,病有高人说药方”!你们这寻味药也跑得忒远了,看来这位公子一定是达官显贵之家啊!”那李茂才一惊一乍的说道。

    钟甄见他说话不伦不类,也不搭理,只是忽然想起自己队伍已经丧生了一人,又对北边不熟,正缺人手,忙问李茂才道。

    “诶,茂才兄弟,听你的口吻,你似乎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啊,想必你对这北国的地理风俗很是了解吧?”

    “那当然,三山五岳,大漠荒滩,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山南海北,我哪里没去过,我可是跨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还要多的!所以这天文地理,历史人文我是无一不精无一不晓的。”那李茂才得意洋洋的说道。

    “那太好了!我们正好缺一个对北国熟悉的靠谱人,你有没有兴趣随我们一起,当我们的向导啊?”

    钟甄怕他不答应,连忙又加了一句:“你放心,银钱报酬好说,要是能顺利找到灵药,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这个嘛,本来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众位让我发财,我本不该拒绝,但是俗话说这“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老娘年纪大了,我还得侍候她养老送终,人要讲良心,所以只能对不住各位了。”李茂才遗憾地说道。

    “原来如此,那是自然,是我们冒昧了。”钟甄忙致歉道。

    “不过啊,若要凡事好,须先问三老!我也可以先回去问问我老娘,说不定她也同意我出去闯闯呢!”李茂才又加上一句。

    见她如此说,钟甄便也不再问了,而是跟着他赶路。

    只见他们越走越偏,几乎都要走出这常熟城了,进入的街巷越来越破败,那脚下的路也越来越脏乱,到处臭水横流,路两旁全是些低矮破败的旧房窝棚,似乎到了这常熟城里的贫民区。

    “呀,我们到了!”那李茂才忽然停在一处阴暗的街巷里,指着一所破房子说道。

    钟甄本来在低头看着脚底下脏乱的路况,听他这么一说,才赶紧抬头一望,只见前面是一幢黑乎乎,又破又旧的老房子,虽然也挺宽敞,但是年久失修,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一般。

    “这……这房子怎么这么荒僻,连个人影都没有,你不是说环境优雅的吗?这能住人吗。”钟甄惊讶的问道。

    “哎呀,没办法,老话说“穷居路上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那死鬼老爹不争气,家产都败光了,也没人愿意同我家来往了,所以这般荒僻,但是我绝对保证这边安静舒适,住着没人打扰啊。”那李茂才继续忽悠道。

    “公子,这房子这么破旧,哪能住人啊,我看我们还是给他点钱,另寻住处吧。”单遇春怕钟甄不适,忙上前说道。

    “诶,这位大哥所言差矣啊,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我和我老娘在这住了几十年,怎么不能住人了!你别看我家这么破败,以前可还是个大户人家呢。”那李茂才不满的说道。

    钟甄好奇一望,果然见那李茂才家的老宅子雕梁画栋,似乎造得很是精细,只是年深日久全都被熏黑破败了。

    “再说这天也不早了,几位就算再去找店,只怕也难找了,正所谓人生在世难事多,须将就时要将就。各位就别太挑剔了,在这将息一晚得了。”

    那李茂才絮絮叨叨的劝说着,钟甄却还在犹豫。

    只听得那门忽然咯吱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妇人。

    “茂儿啊,你和谁在说话啊,是你带朋友来家做客了吗?天晚了,快请人家进屋啊。哎呀呀,咱家贫穷,你守着照顾我,也不能出去谋个好生计,人都不爱与我家交往,这都多少年没人来家里做客了,没想到你又交上了朋友了呀。”

    那老妇靠着门,激动的说着。

    “是啊娘,这几位是儿子新认识的好朋友,他们很有身份,也不嫌弃我是走江湖卖艺的说书人,和儿子都很投缘呢!”那李茂才上前恭敬的扶住那老妇,和颜悦色的说道。没想到这李茂才在外面油嘴滑舌,在他娘面前道士毕恭毕敬的。

    “太好了,太好了,你被我拖累,一直一事无成,连个知己朋友都没交到,这回能结交几个正派的好友,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啊。”那老妇高兴的满脸放光。

    钟甄只见那老妪面目慈祥,虽然穿着粗布钗裙,却干净利落,显得很有休养。只是可惜那老妪似乎已经双目失明,只见她眼珠浊白,空洞无神的望着前方。

    “老人家,我们和茂才大哥相见恨晚,他是个忠实的好人啊。”这老妇让钟甄想起了自己慈爱的祖母钟老太君,不觉一阵心酸,忙上前宽慰那老妇道。

    “这就好,这就好,听公子的声音,的确是富有涵养的正直好人。我这儿子憨憨傻傻的,又婆婆妈妈不成器,没什么人愿意和他结交的,能交到几位好友,我也就放心了。几位快进屋,茂儿啊,快把咱家那老母鸡宰了,款待客人!”

    那老妪激动的拉着钟甄的手说道。

    “公子,我们是不是……”钟侃等人等了许久,见那老妇人在那絮絮叨叨的说着,忙上前小声提醒道。

    “这一家人这么可怜,我不好意思伤了他们的心,就在此住一晚吧。”钟甄忙小声说道。

    于是钟甄一行人就随着李茂才进了那破旧的宅子。、

    只见他家果然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但是李家虽然贫困破旧,却被李茂才的老娘收拾得一尘不染,整洁有序。看来这李茂才所言不虚,他老娘还真是一个有教养的女人,真是难为了她还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太太。

    好在这李家果然够宽敞,李老太太麻利的给钟甄几人收拾出来两间空房间,虽然简陋了点,但是也还过得去。

    不多会功夫,李茂才更是弄出来一桌颇为“丰盛”的饭菜。

    可能这李茂才觉得钟甄几个是大金主,下了血本,不仅宰了鸡,还有鱼有肉,甚至还有一瓶清香四溢的惠泉酒,而且他手艺还不错,因而即使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钟甄等人,也吃得很是可口。

    后来钟甄几人才知道,为了款待他们,李老太太让李茂才把她陪嫁过来一对紫金耳环给拿去当了,才换的酒菜。这让钟甄又是抱歉又是感动

    席间,钟甄等人连连向李老太太致谢,又一再夸赞李茂才的人品,让李老太太很是开心,久违的笑个不停。

    “公子,你别看我这儿子猥猥琐琐的,三十多岁了还一事无成,在家守着个老太婆,其实呀,他是心地善良,人又胆小老实,其实是个很靠谱的人呢。”那李老太太欣慰的说道。

    “茂才兄果然人品卓绝,不过,他有您这样德才兼备的母亲,想来也是当然,老夫人,敢问下,您家当年应该是个钟鸣鼎食的士绅之家吧?”钟甄应和着她,试探着问道。

    “哈哈哈……我哪是什么老夫人啊,老废物还差不多。”那老太太笑着说道:

    “不过说到我家的门楣,不瞒各位,我家祖上还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我家父曾在朝廷为官,因为触怒了桀皇帝申屠勋,才被贬谪到这偏远的夔州,不得已将我下嫁给这本地豪绅李家,谁曾想啊这李茂才他那不成器的老爹实在是混账,在外嫖赌逍遥,我刚生下茂才他就因为欠赌债被人打死了,我家才终于破败至此……”

    那李老太太唏嘘不已的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您也是久经沧桑的耄耋老人啊。”钟甄也感叹着安慰道。

    “诶,也怪我家这茂才不争气,要是能好好听我的,读书上进,当个一官半职的,或是好好成就一番事业,我家也不至于一败涂地至此,谁曾想他就是个窝囊没用的家伙,烂泥扶不上墙啊。”

    李老太太触动了心事,喋喋不休的感慨道。

    “娘!这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难道我非要读书进学才算光宗耀祖?我现在说书卖艺,不也是靠本事吃饭吗。”那李茂才不满的嘟囔道。

    “你还说!没长进的东西,满嘴的俗话俗话,什么俗话?俗话说得好,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何况你干的是这没出息的下九流营生。”李老太太激动的训斥道。

    钟甄听了这一堆母子的对话,不觉哑然失笑,只得好言劝慰道:“老夫人切莫动气,就像您说的,茂才兄这是安贫乐道,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是嘛,娘,这俗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倒是愿意出去,闯荡一番事业,可还不是为了守在您身边尽孝吗。”李茂才也抱怨道。

    那李老太太只得叹了一口气,不再搭理他,转向钟甄问道:“这位公子,我见几位言谈举止不俗,定是仕宦大家子弟,你们这是出来有何贵干呢?”

    “不瞒老人家说,我们的确是云梦的贵族,是为了给我父亲寻找治病的良药,我们要北去乌梁国历险。”钟甄概要的说道。

    “你们这才是男儿大丈夫该有的作为!游历探险,成就事业,而不是窝在家里一事无成。”那李老太太说着,又数落了一通李茂才。

    “您还说呢,这几位客官本来也要叫上我一起的,我还不是为了娘你,才拒绝了他们的要求……”那李茂才愤愤不平的说道。

    “你!我让你留在家里了?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就和这几位贵客一起出去成就一番事业吧,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见两人拌嘴,李老太太生气了,钟甄等忙好言劝慰两人。

    ……

    在这么“活泼”的气氛中吃过晚饭后,钟甄几人便各自去安歇了。

    他们经过一天的赶路,又疲又累,很快就睡梦迷蒙来。

    模糊中,钟甄似乎还听得李茂才和他老娘还在那争执,隐隐约约的听到些什么“好男儿就要志在四方”、“儿不嫌母丑”之类的,钟甄当他们母子日常便是如此,也没太在意。

    谁知,第二天一早,钟甄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吵醒了。

    一听,似乎是李茂才在哭他的母亲。

    钟甄一惊,忙爬了起来,出房一看,昨日那精神矍铄的李老太太竟然投井死了。李茂才抱着打捞上来的尸体,正在嚎啕大哭。

    钟甄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昨夜这李茂才母子还在讨论李茂才要不要和钟甄他们一起出去闯荡的事情。李老太太坚持要李茂才和钟甄他们一起成就一番事业,而李茂才则不愿意丢下失明的老母亲一人在家,两人因此吵了一场。

    没想到这李老太太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儿子,竟然心气儿这么高,半夜趁众人都睡下了,一个人摸出房门投井自尽了。

    钟甄听完李茂才的哭诉后,不禁惊得说不出话来,这里老太太昨天还和自己几人亲切的有说有笑,没想到才一个晚上就阴阳相隔了。

    谁曾想自己无意中的一个提议,竟然导致这刚烈的李老太太不惜舍弃性命呢?钟甄不禁觉得这世事真是无常,人心更是难测。

    可是事已至此,钟甄等虽然心痛,却也没法了,只得好言劝慰那哭得死去活来的李茂才。

    好在那李茂才虽然痛心不已,但心态倒也着实异于常人,早已看淡了生死,钟甄他们帕太过于伤心,一边劝慰一边陪他落泪,没想到这李茂才只引用了一句俗话“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就自己看开了,反过头来还来安慰钟甄等人。

    可是毕竟人已经死了,又是钟甄他们引出来的祸端,钟甄几人只得暂且在李家耽搁下来,帮着李茂才料理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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