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上的雪尘席卷而来,足有数人之高,股股莫测的烈风尖锐的呼啸着,如同悲禽厉鸣。

    这是一片毁灭生机的地方,寒冰从地面往下数以千万丈的衍生。四面寒风毫无固定的方位,有些打着旋卷起冰屑,有些埋头撞向迎面而来的寒风,蜂鸣出振颤心灵的声音。

    这个地方流传着一句世人耳熟能详的俚语“亡命天涯莫来此,来此无命亡天涯。”这片地方,有一个名字,叫做冰心——极北之域。

    在一处冰封万年的山崖上,伫立着一位面目冷峻的中年人,手中握着一块玉璧。他身材魁梧,面貌英俊,可是那双眸子中,却沉着极深极冷的冰。

    他的身侧立着一位老人,拄着根木拐杖,身躯略显佝偻。老人的嘴唇血一般的红,双耳也较常人的大有倍余。他望着这迷乱天地的冰雪,眼神中的炽热不稍掩饰,仿佛他深爱这里的一切,这刺骨的极寒竟让他如沐春风般张开双臂,暖洋洋的神游。

    中年人摩挲着手中玉璧,玉璧上的字迹正在湮没,其上是一封书信。

    大衍丞相师儒冠敬启:

    一别经年,弥添怀思,久疏通问,实在念中。撤缨每念当年相见,大启蓬心,别离之际,大感知音之不遇。后日之事,聊博先生一粲而已,得览先生趣意雅量,实慰人心。近闻先生抱恙欠安,甚为悬念,因羁于俗物,不便探望,然每至寒灯夜雨,心切依驰。望先生贵重己身,勿操劳过甚,寝食事大,撤缨处有五百年山参,随后送去。海天在望,擅自珍重。翘企先生拨冗见复,聊慰拳拳担忧之情。

    师儒冠先生书童收。

    云臻:谢撤缨

    中年人道:“八只斥候鸟全部落网。可有一点却令人费解,这个谢撤缨,绝非病急乱投医之人,他给自己敌国的丞相写什么信?他给师儒冠写信,便不正常,且信中只问什么饮食起居之类的杂事。都查过了,信笺未用特殊手法处理,是普通纸张,且并无藏头藏尾的隐语暗示。这便奇怪了,既然他都觉得云臻之乱是‘燃眉之急’,怎会还有闲情对他人嘘寒问暖?”

    那老者嘿嘿一笑,舔舔血红的嘴唇道:“所谓智者千虑,谢撤撄是个帅才,心思就多,虚虚实实,故弄玄虚罢了!他是要让大衍师儒冠迷惑,或是想要与之交好,这对我等是好事,让他们拉拉手亲近亲近,师儒冠防备之心必减!”

    中年人沉默片刻,摇头道:“不对,恰恰相反,以师儒冠经纬之才,接到这样的信,必然心存疑窦,加强防范。”

    那红唇老人哂笑:“你说的也不对!纵然他加强防范,我等的大计三四年后才会全面展开,师儒冠纵然防备,两年内不见动静,届时其心必困,其防患之心必衰!”

    中年人摇摇头,道:“师儒冠并非等闲!”

    老人淡淡轻蔑道:“哈哈,他非等闲,我等哪一个是等闲!他一届凡胎,关键时随手灭了他就是,何必耿耿在怀!”

    中年人再次摇头:“动不得,他与紫微九巅中一人相交莫逆!”

    老人冷哼一声:“我如你这般大时,何等意气风发,哪像你这样磨磨唧唧畏首畏脚!我等兄弟,如今便有四位不弱于九巅分毫,几年之后,大计一成,谁会弱于九巅!我问你,九巅九人,是兄弟吗?”

    中年男子道:“不是!可一旦被他们察觉,其中几人必然在很短时间内联手,那时便是兄弟了!”

    老人道:“谢撤缨写这封信,有两个目的。第一,以师儒冠的智计,忽然收到这样的一封意外之信,必然有所防备,若能将讯息传出,这第一丞相的名头还是有些影响的,一部分人会涉足暗流中一探究竟,这对谢撤缨来说,再好不过,不过爱趟这样浑水的人这天下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第二,我猜他怀了一点小人之心,若事不遂他愿,让大衍皇帝知道他和师儒冠通信之事,届时若两国开战,师儒冠便有了通敌之嫌,离间之计应运而生,也不失为一条妙计!哈哈……”老人分析完,目光阴鸷的笑起来,有种玩弄敌手于鼓掌之间的张狂快感。

    可中年男人再次不合时宜的开口否决:“不对,以师儒冠的智谋如何能落入这么浅的圈套,我俩也能看出的计谋,他们未必会用。”

    那老人瞳孔微缩:“哦?老七,你言下之意是认为我是个蠢货。连我都能看出的计谋世人都不屑的用?”

    “不敢!”中年人道。

    “哼!”老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在这样刺骨的冰寒中,这一声冷哼竟让周围的温度骤降。

    中年人不说话,定定的站着。

    两人沉默了一会,老人道:“信笺本身虽没问题,却不能这样原封不动的送过去。所谓百密一疏,不能丝毫马虎,通知老九,既然圣手崔尧臣要去学院了,这游戏越有意思了,让大笔一挥的人再挥一笔便是!我二人只要尽快找到寂雪冥神宫,挖走冰心灵根就行了,什么谢撤缨的事情,自有【皇级】和【霰雪王座】管!”

    “好!”……

    清越湖边,看着夕阳沉坠,林烛照偏头问:“脊轩,今天已是‘天启’后第三天了,该让我们知道,你的‘龙蛰’是什么了吧!”

    此言一出,立马引来劲旭、耿迪、徐子骞三人的响应,他们高声催促着要瞅瞅脊轩的天赋。

    脊轩心头一阵火热,疲倦感一扫而光,他强压兴奋,卖着关子笑道:“那得让我先看看你们的天赋是什么?”

    劲旭惊奇地道:“你可真沉得住气!之前没瞧出来,你还有深藏不露的能耐!正常人出了天启的鼎急着展示天赋,迫不及待到火烧屁股了。”

    林烛照打趣道:“不是火烧屁股,是火烧头发吧!”

    脊轩摆出一副“那当然,我是谁?”的倨傲神情。心中却不由苦笑,心想,我不是沉得住气,而是天启后全身都麻木了,疲乏到眼睛都睁不开……

    劲旭和林烛照斗起嘴来。

    脊轩不再说话,微闭眼帘,心念一动,按照元清长老当日所教,开始试探自己的龙蛰。魂力从灵川抽离出来,破开凝灵海,在身体里转了几个周天,随即透体而出,如臂使指的轻松感袭来,脊轩刹那间感到神清气爽。他睁开眼,平摊双手,微扣指尖,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朋友们围拢过来,已不再斗嘴,好奇地打量他。

    脊轩尴尬一笑,喃喃自语道:“再来。”

    他抬起双手,沉下心来,微扣指尖,一股清风从手中刮过来刮过去,依旧什么都未发生。脊轩心头掠过一片阴翳的游云,不好的预感袭来。

    “怎么会没反应呢!龙蛰不会没有觉醒吧!”劲旭挠头道。

    “乌鸦嘴!”林烛照瞪他一眼,转而冲脊轩道:“再试试,元清长老当日说了,没有发现天赋的弟子先别着急,日后自然会发现的。”

    “日后?别等日后,今天就把天赋试出来。”劲旭摆摆脑袋,“你定睛向远处望,看看是不是千里眼!”

    脊轩心慌,照着劲旭所说极目远眺,发现目力并没增长,便有些茫然地笑道:“该不会真的没开启天赋吧!”

    林烛照拧劲旭一把道:“别听劲旭瞎说了,琪真的天赋也还没试出来呢?何况你前两日丢了魂似的睡了那么久。琪真这些天从没昏迷,时时刻刻尝试都还不知晓自己的天赋是什么。你不用着急,终会发现的!”

    脊轩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稍定,问道:“琪真也没试出天赋?她这几天怎么样?”

    “她照吃照睡啊,梅尹说她晚上照打呼噜!”

    耿迪小声嘟哝一句:“什么没试出来,她的天赋不是破坏吗?”

    林烛照一笑,接口道:“瞎说!”

    “那就好,如果再试不出来我就只能和她浪迹天涯了!”脊轩嘴上开着玩笑,心头的慌张却散不去,不会真的没有天赋吧,或者竟然是吸引小动物之类的天赋?脊轩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场景:自己的头发里卧着皓雪枭,左肩上趴着御猫,右肩上躺着小兽,脖子上挂着简牍猴,猴子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果子送到他嘴边,抱着胳膊的林烛照和叉腰而立的劲旭对他怒目而视,他登时一个激灵,嘴角勾起一丝傻笑,而后又觉得挺不错。

    林烛照在他眼前晃晃手,“收心,胡思乱想什么呢,再试试!”

    脊轩站定,又尝试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生。他颓然道“什么都没有,只能日后发现了!”

    “慢着!”林烛照道:“什么都没有,刚才的风从哪里来的?”

    脊轩一愣,忽然惊觉,他再展开双手,手掌中刮过清风,风围着他们打旋。只是水边本就有湖风,所以适才没有发现。

    “握握手试试!”脊轩十指微蜷,风在他手中又聚成球团。

    脊轩激动得快要跳起来,猛的一推手,风团涌向湖面,将水面吹开一个凹槽。

    “原来天赋是纵风!哈哈,我的天赋正好是御水!”徐子骞扣指,湖面上的一片半人高的蓝色水墙立了起来,风在水墙上穿孔。

    “哈哈,纵风术,虽然没有大用,但是夏天睡觉不怕热了!”劲旭打趣道。

    “这倒是个好处!”耿迪深以为然地道。

    脊轩心头大定,问道:“耿迪是‘控火术’,劲旭是‘地听术’(顺风耳),子骞是‘御水术’,烛照呢?你的是什么啊?我睡着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耿迪点燃了劲旭的头发。”

    说起这件事,劲旭嘴角抽动,情不自禁地揪了揪那片凹下去的头发。

    林烛照展颜一笑,双手上扬,掐指微晃,只见许多花瓣从天而降,她又跺了一下脚,清越湖边的草坪上,便绽放出大片的花朵。

    “花仙子?”脊轩诧异道。

    林烛照噗嗤笑出声:“什么花仙子呀?这是能催发生机的‘生命术’,长老说了,等日后,这种生命术会有强大的治愈能力。”

    “原来这就是生命术!”脊轩感叹道:“今天中午你去找我时,我在文渊阁看的就是有关天启的书,其中记载着一个以生命术名满天下的女侠,叫什么尤芸曼,书上说该天赋生发万物,催人生机,疗养延寿的神效!”

    “这么厉害!”其他几人惊叹道。

    林烛照听后抱着御猫,喜滋滋在原地转一圈。

    知道了龙蛰,脊轩喜不自胜,忽然想到下午凝丹课上的情形,突发奇想,煞有介事对众人道:“我现在知道祝成长老的天赋是什么了。”

    “什么啊?”几人凑过来问。

    “你们猜!”脊轩神神秘秘道。

    “猜了还做什么数!”林烛照道。

    谁知林烛照话音刚落,劲旭就昂首大喊一句“我知道”。

    几人眼瞅着劲旭摇头晃脑的得意样,等待他的下文。

    劲旭哈哈一笑,大声道:“祝长老的天赋当然是狮子吼!”

    几人大笑起来,脊轩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翘起大拇指赞道:“聪明!对极了……”

    可没笑几声,他们就听到身后不远处闷雷般的咳嗽声,五人同时浑身一震,转头望去,只见矮胖的祝长老渐行渐远,没走几步,忽然扭头,犀利的目光刺向劲旭。

    劲旭吓的一愣,脱口而出:“狮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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