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二一夜未眠,林长生这一晚却睡的很舒坦。五师姐斐清萝在半山腰的那间小屋只有有一个单间,所以长生被师姐带到了观星崖顶夫子先生早年留下的那座藏书阁里来住。

    师姐那小屋还在半山腰间,真要是再徒步爬到崖顶的藏书阁来,怕是长生每日往返就没有力气去修什么行了。还好,这里到半山崖也有一套完整的升降云梯。长短不一的木制横条,开凿进山崖里盘旋上升的金属卯钩以及错落其间整齐排布的拉锁长绳布满了山崖的整个南面,从半山腰望去就如同一只巨大的木制巨兽竖着趴在山崖陡壁之间而怪物的头就是最顶端那座插入云霄的藏书阁了。

    山崖顶端其实非常宽阔,可那巍峨的藏书阁就占了大半空间。似乎是为了抵御山顶长年呼啸的大风,藏书阁修建的时候整个下半部分深深的埋进了整个山体里,四根十几人方能合抱的红色受力柱正好对应着东西南北四个正方向。在清晨的阳光下它们通体都被添上了一道亮闪闪的金色丝边。

    藏正面向北摆放着一个日晷,制作日晷的那青灰色大理石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似乎是为了提醒书院诸位珍惜时间,大先生在那日晷正面一处显眼的位置刻上了一句“日月如流”。看那劲道的春秋笔法,光是这四个字怕就是要让天下多少人奉为墨宝了,可惜这行字的笔法以及背后的深意都被二先生小时候在这后面歪歪扭扭刻上的“鼻涕”两字给完全破坏了。

    “日月如流鼻涕。”这字一出,山间众生沉默,大先生对此自然也是苦笑无语的。倒是夫子先生高兴坏了,顺手拿过一个纸鸢把二先生捆上去就从观星崖上给扔下去了。

    从此以后,书院二先生君璃心再不上来了,他说几本破书算什么,他倒要看看这些个写书之人最后修道一途谁能高的过他君璃心。

    藏书阁一共有九层,不过这九层和一般意义上我们想象的九层结构又有所不同了。藏书阁说准确些其实只有一层,它所有的书也都放在这里,不过不是放在成排的木制书架上而是放在一座高宽上千丈的巨型玻璃四方晶莹里。所以藏书阁其实分了内楼和外楼,外楼一圈木制结构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书院学生在其中休息或者练功,而真正看书的地方应该是在这玻璃里了。里的书籍摆放也很有意思,可不是寻常的侧面向外而是直接把所有书籍封面朝着外面。

    数以万计的书籍都通通朝着书阁北面方向的日光。红日照射下,你能看见的不是一座,是整面浩瀚的书墙朝你奔涌过来。

    光线透过琉璃反射其间四散而出的五色光辉让整座都带上了圣洁与庄严的氛围。

    九层玻璃里的书很多,晃得林长生刚刚从早起的双眼又有些犯迷糊了。还好九层下夫子先生贴心的准备了一个固定在地面可以左右调整方向的望远镜,这东西林长生自然是没在其他地方见过的,只是一眼看去就发现好生新奇,经过一些调节,他可以用这个所谓的望远镜清清楚楚得看清楚巨型玻璃书阁前每一本书籍的位置和名字。

    五师姐昨日让他来选本刀谱看看,于是少年在没有任何人带领下吃过晚饭就独自住进了里。可这会儿看来藏万千书籍他一个出入修道的少年又哪里知道该如何选择呢?

    书院这种放养式教徒弟的方法放之天下也是独此一家了。

    藏书阁每一层的书籍其实都是有区别的,第一层是诗词歌赋,第二层是传记历史,第三层是人物神话,四到八层是修道绝学与心法,最后一层的书封面都蒙上了一层上了年头的羊皮纸,它们却都没有书名,一本本古树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看起来有些诡异。

    林长生在选书,看着如烟海般浩渺的书籍脑海里不自然得就想起了西峰镇那群白衣书生,想起他们这些年迎着晨光的朗朗读书。不管别人对他们怎么看,长生对他们依旧怀着一颗敬佩之心的,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有二师兄的清霜在,应该是已经到太原城了吧。就像那夜倒在西峰城下的常文定和魏先生一样,少年忽然相信这些书生将来也是要做大事的。

    收起杂念,长生现在面临的问题依旧是该如何选那本刀谱。盘算了一会儿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头绪,少年习惯性得会放松了身体,把一切都交给内心来做选择。灰色的柴刀就横放着靠在了腿上,长生右手指肚轻轻摩擦着刀背,左手则在扣指敲刀柄。既然是寻找刀谱,林长生觉得这事当然问问手中的刀了。

    柴刀还是那把柴刀,可在观星崖藏书阁上少年觉得自己今天似乎又有了新的感悟,靠着刀身的指肚除了金属的摩擦之外似乎还能感觉到一股麻酥酥的振动,似乎是在邀请自己。林长生试了试将所有神念和注意力都汇聚刀剑上看是否能和其之间产生一点联系。一直看到林长生因为充血大脑发晕,摆在他自己面前的依旧是那把普通的柴刀。虽然透过刀神林长生隐隐约约总能感觉到有一团模糊的东西在刀体中流动,不过就像总隔着层什么东西,长生依然无法触碰到它。

    看来还是只能自己选了,少年看了眼面前的书海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登上了玻璃两侧连接每一层的水晶石阶梯。

    当他登到四层之上后,这里离地面已经有几十丈的高度了。因为书阁的地板也是纯色的琉璃铺成,所以透过它们可以清晰地看道地面,若是第一次踏上这琉璃难免都会有些脚软。长生也是如此,不过他心里的胆怯被看到如长河般排列的功法书籍后那种兴奋和敬畏所压下去了。

    天下各类门派剑法从少年的眼前逐次递过,任何修道者要是有幸来到这里怕都是要为这些大陆上千金难求的功法流连忘返。

    要说起剑谱,在天下人眼里一般将其分为两类。一种是修炼剑招,然后靠着元素力来辅助自己进行战斗的归元剑谱。另一种则不会修行元素力而是直接学习如何控制剑意来战斗的归一剑谱。从数量上来看,前者占了绝大多数,只有草庐亭,书院以及其他一些剑道门派和散修中藏了极少数量的归一剑谱。所以当今天下还在练归一剑谱的人其实很少了,不过只要有能力修行归一剑谱的哪个又不是真正的强者呢?

    林长生花了紧接一刻钟的时间走通整个四层阶梯的琉璃长廊。他眼前划过去的几乎都是剑谱,不过这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遗憾的是刀谱在第四层上只占了后半截很小一段长度。

    这天下修刀之人太少,这是因为世间皆认为认为练刀不如练剑。

    一是刀不如剑美观,二是刀不如剑灵活,三是因为自从那个人横空出世以后,这千年来天底下练刀的灵气便被他一个人占去了整整七分,剩下三分里,一分留给了黄巢,其余只剩两分拿给天下人分了。此人既然占去千年天下刀意七分,那天底下那些真正心高气傲的修行天才大抵也不会再去费劲练刀了。因为这个人已经把刀练到极致了,他的存在就如同一片浩瀚的黑夜和银河横亘在众人面前让人生不出希望,无心再去反抗和挣扎。

    他是所有刀客的心魔,有他在,普天之下还敢练刀的人真的少了很多。

    他叫生太虚,是千年来这世间修道的最强者,一生被挑战四百二十八次无一败绩,到后来他的存在甚至已经影响到了整个五州大陆的秩序平衡。因为他真的太强了,哪怕是在千年前大陆那个群星璀璨的年代里他依旧是无可争议的第一人。那个时代的他就仿若这片土地的神明一样,什么王后将相,修道神仙在他眼里不过猪狗一般,到最后整个天下都不得不向他开战。

    生太虚是否健在没人知道,大家只记得那次旷日持久的围剿战之后,当时的羽族王朝和当时人族的长孙王朝损因为元气巨伤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因此都被改朝换代了。在书院之前世间一共有六处不可知之地,那一战后,有两个从此消失在了这片大陆上。

    不管生太虚是否还存在这个世上,很多人都决定不再练刀了,这是对一代强者的尊敬,更是发自心底的敬畏。

    有趣的是如果说生太虚是这千年以来大陆上的最强者,那关于第二名的人选其实也是没有争议的。二先生说想有多高就有多高的夫子先生被天下人尊为第二。

    不像生太虚有那样多让世人所铭记的战斗,夫子先生的威名其实仅仅来源于当年生太虚的一席话“这世间我若认作第二,那夫子理当排在第三,剩下的就从十一开始排吧。生太虚说夫子是第二,所以在修道这件事上天下人都尊夫子第二。这样看来林长生眼里那个每日只知道睡觉、打牌和吃饭的老先生其实真的很恐怖。

    林长生一边想着,一边左手握着柴刀漫步朝前走去。前面就是第四层的尽头了,林长生准备掉头爬上阶梯去往第五层看看。兴许是有有点心急,少年转弯的时候他的柴刀向外拐了拐不小心碰到了书阁上的一本书。

    那书落下来了,敲在此刻安静祥和的里显得有些刺耳。

    “《百辟刀》,这是什么东西?”少年转过头来很认真地把刀谱捡了起来。

    柴刀在阳光下闪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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