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说她每天都在疼,可不会是那种成年人的一语双关,指自己想父亲想得难受。

    她说的疼,是字面意义上的,很浅显的,疼痛。

    云天澜颤抖着手,轻轻挽起云沫苏的袖子,就看到那皮包骨一样的手臂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被人掐的,踹的,拿木棍抽的,打的……

    各种新伤旧伤,交错在一起。

    看着,都很疼。

    更不要说身上有这些伤疤的云沫苏,又是经历着怎么样的疼痛。

    云沫苏说的疼,是这些疼。

    每天被人虐待,打骂,身体上的,难以忽略掉的疼痛。

    张了张嘴,云天澜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呼出断断续续,带着害怕,带着凉意的废气,还有那宛若呜咽般,从喉咙深处咯咯断续涌动的,没有意义的音节。

    最终,他想说的话,以为自己会说很多的话,尽数化为眼中的酸涩,他紧抱住怀里的云沫苏,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早点来看你。

    对不起,把你母亲的昏迷责任都推给了你。

    对不起,让这群豺狼虎豹围在你身边。

    对不起,让你受到这么多的伤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云天澜不断重复,明明受了伤的人是云沫苏,可他仿佛像是被人打了一样,被人拿刀子捅了心脏一样,满脸的痛苦,满脸的眼泪。

    一个大男人,抱着云沫苏哭的说不出话来。

    看起来很滑稽。

    看起来很难过。

    难受到即便只是以旁观者的视线去经历这些的云沫苏,也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发堵。

    “别哭……”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伸了过来,触碰到了云天澜脸上冰凉的湿润,费力的擦拭。

    小时候的云沫苏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眸看着云天澜,伸着小手去给云天澜擦眼泪,她口齿不清道:“父皇……别哭……难受……我难受……”

    云天澜闻言,慌慌张张止住哭泣,抱着云沫苏连忙问道:“难受?你哪里难受?朕……我去给你找太医!”

    小时候的云沫苏摇头再摇头:“不难受了……父皇不哭……就不难受了……”

    云天澜闻言,身体一颤,不知怎么刚刚才压下去的酸涩再次充斥眼眶,像是要再次不争气的哭出来。

    可一想到云沫苏的话,他努力去憋住那股难受的感觉,然后抓着云沫苏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抑制自己颤抖的声线说道:“不哭,父皇不哭了,云沫别难受,你别难受……”

    眨巴眨巴眼睛,小时候的云沫苏又摇了摇头:“不是……”

    云天澜疑惑:“什、什么?”

    这时,就听她说:“不是云沫……”

    云天澜一愣。

    “云沫苏……”小时候的云沫苏又道,“娘亲叫我……云沫苏……”

    说罢,小时候的云沫苏小心翼翼的她身上那件不知道几天没洗过,上面满是脏污,还散发酸臭味的衣袍内侧摸了摸,她手中出现了一块很小的白玉牌,跟她的手一样小,上面用圣临帝国的文字刻着“云沫苏”三个字。

    云沫苏看到小时候的她掏出的白玉牌,心中涌起一阵迷茫,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这块牌子好像是叶汐烟给她的,在她的襁褓之中,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后来云浮京怕这块价值不菲的白玉牌被人抢走,便给了她两套内测封着小口袋的衣袍,用来藏着这块牌子。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块牌子不见了,所以云沫苏乍一看到这白玉牌的时候,也没有立刻认出来。

    看到这块白玉牌,云天澜愣了愣,伸手接过,小心捧在掌心里细细的去看,随即红了眼眶:“是汐烟……是她的笔迹……这是她给你的……”

    顿了顿,云天澜迷茫的看着云沫苏,问道:“为什么你会被叫做云沫?”

    小时候的云沫苏瘪了瘪嘴:“爷爷说……娘亲昏迷前……是这么叫我的……”

    立刻,云天澜明白,怕是叶汐烟在最后昏迷前,没能把云沫苏的名字完整说出来,才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那后来怎么不解释呢?”

    云天澜轻声问道,怜惜的摸了摸云沫苏因为营养不良而枯黄的头发,他立刻扬声道:“来人,准备膳食!”

    顿了顿,云天澜眼底又闪过一丝警惕,他道:“别让任何人知道是给三皇女送来的!”

    “是!”

    宫殿门外,立刻有侍卫应声。

    这时,就听到小时候的云沫苏小声说道:“没人……听我说话……”

    云天澜愣了愣,立刻明白了。

    是啊……自己因为把叶汐烟昏迷的责任都推给了云沫苏,不想看到云沫苏,怕见到云沫苏想起自己的爱人太难过,所以从来不见云沫苏,让整个皇宫的人都认为云沫苏被他讨厌。

    所以云沫苏宫里的太监宫女才敢欺负云沫苏,若不是今天他路过无意中看到了,怕是直到云沫苏被那群人打死,他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是我……对不起你……”

    云天澜感觉自己就是个混蛋!王八蛋!

    爱人的昏迷已经是注定,与云沫苏没有任何关系,自己却懦弱的把一切推到了一个孩子的身上!

    若是叶汐烟哪天醒来,知道他们的孩子因为他的忽略,而被别人欺负成这样,又该有多心寒?

    他真是……混账啊!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曾弄清楚!

    只知道逃避!逃避!

    真是没用!

    “啪!”

    云天澜气到极致,抬手一巴掌用力的扇到了自己的脸上!

    “啊!”

    看着云天澜忽然自己打自己,小时候的云沫苏却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忽然抱头尖叫:“不要打我!”

    云天澜被云沫苏的尖叫吓了一跳,连忙抱着云沫苏,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打你呢?我只是觉得自己不争气,所以才打自己而已!沫苏……沫苏啊,别害怕,别怕,我不会打你的,这辈子都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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