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云 作者:肉书屋

    简随云第53部分阅读

    黑色完全攻入足心后,一切将无可挽回!

    怪不得,简随云入针的速度会那般快!

    在她入针前,黑色应该已至足底,却赶在了漫延到终点前,将几十处|岤道全部定妥!

    那速度,让他们见识到了这个年少女子不可思议的一面!

    还有凌空飞针,隔着薄衣入针的认|岤之准,手法之精,同样是不可思议!

    怔忡中,直到这一个特别的日子延续至入夜前,柳家人发现,简随云似乎失踪了!

    在离开这间厢房后,便没有人再看到她——

    而她,去了哪里?

    姑苏城外——

    一人,一猴,如踏风而行。

    人,青衣淡淡,自在卷舒。猴,则四处张望,一脸老j巨猾。

    当简随云如履无人之境般地出了柳家别院后时,路旁的树上便突然弹下一粒黑丸。

    速敏非常,普通人难以看清,却正是七宝!

    “吱吱”!七宝跳上简随云肩头,夸张地挤眉弄眼着,仿佛有几辈子没见到似简随云的,抱住她的脖子,“啵”的亲了一口。

    声音十分响亮,简随云的眉眼微微一转,看了看肩头的它。

    “吱吱!”七宝眨眨猴眼,像在得意地笑,但瞬间又像变戏法似地,掬起猴爪,频频地向简随云打揖,似在讨好的赔不是,让简随云千万别计较一般。

    微微一笑,简随云的眼中仍是云轻风淡,七宝的眼却因看到那笑,立刻桃心四溅——

    而它,也同样失踪了一段时间。

    在简随云入关后,初始,它还翘着尾巴,喝着小酒,啃着干果地杵在炼丹房的横梁上,居高临下的瞅着简随云,很是悠哉游哉。

    但到接下来,许是房内持续攀升的高温让它不耐,又许是除了丹炉火焰吞吐外再也没有其它声音的寂静让它无趣,在守了简随云两日后,它便悄悄地溜走了。

    而没有人察觉它的离开,正如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在离开几日后,今日简随云才一出柳家别院,它便又蹦跳了回来。

    现在,“j吻”得逞,它打始猴眉猴眼的上下打量简随云,仿佛对简随云沾血的衣襟很是不满,摇了摇头,又竖起一根猴子跟着摇,仿佛在说:“啧、啧、啧,你这样子很不乖喔,怎么几日不见了,就弄成这样?”

    但当它的眼在简随云面部转了几转后,眼珠子一瞪,那竖着的猴子就探向简随云的唇边——

    简随云正自然地偏回脸,它的指头便落了空,而它再接再厣,又往前凑了凑,一爪攀住简随云的脖领,另一只爪则拼了命似的探长去抚着简随云的唇,眼里是一汪痛惜爱怜。

    那神情,如果换在人脸上,定是情深意重,而若是风吉儿见了,却会一把拎下它,大吼一声,“他姐姐的小屁猴,姑奶奶还没摸过俺家随云的脸,却叫你今儿个把便宜都沾光了!”

    “吱吱!”七宝又哀宛地叫几声,仿佛失血很多,唇色有变的人是它一般,但眨了眨眼后,它弹了个响指,突然从身上挎着的一个包里抽出一卷东西,“哗啦”一声展开。

    然后又吱吱地往后退了几步,停在简随云肩头外侧跳了两下,仿佛是让简随云转头看看。

    简随云没有让它失望,微转眼,便看到它猴爪子里展开的是一张白纸,纸上有蝇头小字一行——

    “亲亲的简,俺知道一处非常秘密又秘密的所在,跟俺来吧!”

    字迹小巧,飞扬不羁,被抓在七宝手里十分相衬,大小长宽好似就是为这猴子量身定做一般,而它洋洋得意的表情,也好像那些字就是它写的一般,但猴子怎么写字?

    简随云没有半丝惊讶,甚至对七宝身上多出的一个斜挎的布包也无异色,静静地看着它,静静地再次微笑——

    花开又落,七宝眼中一亮,把字条揉成一团,捻成粉末,扬在风中,再举起爪子捞住简随云的脖领,挺直了腰板,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方一指。

    那动作,就似航海舵手在引路一般,而它捻碎的纸将再也不会有人看到,更不会有人知道,简随云在元气受损时,去了一个非常隐秘的所在。

    于是,淡淡地笑里,一人一猴便在晨曦中穿过姑苏城,走向七宝所指的方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深沉——

    有入梦者,也有清醒者,众生万相,各有不同。

    而这个夜里,对于柳家别院来说,是格外不同的。

    两条性命,将在两间房中渡熬她们最后的一关!过了这一关,她们就活,过不了,便是亡!

    西院,屋内,柳乘风隔屏风而立。

    “怎样了?”盯着进进出出的婢女,他的眉紧蹙。

    婢女们一慌,看向四公子——

    今夜,她们眼中的四公子与往日有些不同。原本的年少飞扬竟在这样的灯火下凭添了几分另外的味道。那身上渐敛的气息与眉间紧蹙的皱褶,分明是一个少年正从青涩中褪出,悄悄地染上了一种属于男人的深邃……

    尤其那双眼,依旧亮如晨星,却又在深处泛着幽幽的光芒。光芒是如此动人,如同驻入了某种专注的东西,让人觉得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时,会不由地心跳加速……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四公子,于是,她们的脸微微的红了,“回公子,唐姑娘全身发烫,持续不下,我等虽一直在为她擦身,但情况未有所好转……”

    即使脸红,她们的举止依然得体,看得出是受过良好的调教,而她们手里托着的是盆盆清水,每盆水在端进去不久后便会被端出,换掉。

    “怎会这样?”柳乘风的眉蹙得更紧,“你等继续擦拭,不可停,对了,加入冰块,去窑中取一些冰块加入水中,快去!等等……切要记得,冰不宜太多,视情况而增减……”

    “是!”婢女应声,再看一眼四公子,发现他的眼早已重新移向屏风处,脸上的红便退去些,急急离开。

    柳乘风则隔着屏风看着里面模糊的人影,“环桃、映月,你二人要小心了,擦拭时万勿碰到唐姑娘的伤口,有任何异况都要迅速报与我听。”

    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是怕惊扰了里面。

    “是!”屏风后传来同样轻浅的回答,还有衣裙磨动地面的声音。

    除了这几声言语外,整间室内是极其安静的。

    另一处——

    “爹,您累了,我们来!”柳扶摇扶着又开始咳嗽的父亲,并接过父亲手中盛着黑血的铜盆。

    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浓厚而刺鼻。既然那些血液有毒,就需十分小心。而父亲接血时也并不轻松,好在母亲除了第一次的狂吐外,后来的吐血都基本是小范围的,只需用盆接在胸前即可。

    不由地想,如果第一次的血雨时没有简随云在,他们可能一滴不露地接得住?包括父亲,又是否能保证不会被毒血而伤?

    只要一想到简随云,柳扶摇的心中就再次浪潮涌动——

    在入夜后,他们才发现那女竟然不知所踪!整个别院都没有她的影子,也没有任何人看到她去了哪里,似平地消失了。

    但这园里少说也驻守了数百号的守卫庄丁,又是光天化日下,怎么就会无一人看到过简随云?

    “摇儿,为父不累……”柳镇钟摆了摆手,咳嗽声加重。

    柳扶摇立刻帮他顺着后背:“爹,你连日赶路,旧疾复发,娘如果听得到,也一定要怪我们做儿女的不孝,这里有我与大哥、二哥在,您就去歇息片刻吧。”

    “不!为父欠你们母亲的太多了,这些年来,为父未尽好责,让她受累不说,又遭遇如此奇苦,我却无能为力,现在怎能放下她不管?你们下去吧,让为父在此守着便好……”话未说完,柳镇钟的咳嗽又起,背身抖动中,一只手也不得不伸出袍袖捂向嘴边。

    “爹!”后边柳沾衣大惊。

    那是什么?

    他的眼看到了什么?

    父亲捂嘴的袖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他看得不甚清楚,因父亲很快便把衣袖卷起,但眼角余光瞥到的依稀像是血迹?

    难道是父亲旧疾加重,却怕他们担心而不告知?那父亲这一路上是怎样的奔波劳苦?但如果真是咳出血迹的话,那可是非同小可。

    他心中猛跳,正欲追问,突然,柳镇钟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沉稳地、镇定的、无声的。

    柳沾衣的急切却像被一块石头重重压下,压在了胸腔里,上不得,也下不得。

    父亲的眼神是在告诉他,稍安勿燥,不必大惊小怪,目前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母亲!

    一直以来,柳镇钟的眼都有无形的力量,只要他将精神上的东西蓄积在眼神中时,他的眼就是一座山。而整个江湖与非江湖间,截至目前为止,所有遇上过他并受过他眼神逼视过的人,几乎从来没有不受影响的。

    只除了一个简随云!

    他的眼,太有力量,每个受影响的人所被影响的程度会因身份、地位、定力、武功等高低的不同而不同,柳沾衣是他的孩儿,为他所养,受他所教,从小就更是受着他的影响长在,对父亲的尊敬与仰视,让柳沾衣对他的眼神几乎是习惯了服从。

    于是,即使心忧,却因为那样一个的眼神,柳沾衣不得不压下追问的话,沉默。

    “爹,您刚刚连日赶路,身体怎能吃得消?我兄妹三人轮翻照顾母亲,爹还有不放心的?”柳扶摇未觉察到什么,将盛了毒血的铜盆换掉,重新备了一个新的置在床边。

    她担忧母亲,也同样担忧父亲,父亲的咳嗽如同咳在她的心上。

    “爹,母亲都已过了今日清晨,续命至此,一定是上天怜见,那简氏姑娘莫测高深,竟能为母续命,也算奇人,而她放手离去,定是因母亲已无大碍,只要我等时刻注意,不让母亲喉间受阻,一定可以挽回母亲性命,爹,您就去歇歇吧!”

    柳扶摇劝说着,简随云如谜,她看之不透,但她愿往好的一面去想。

    但柳镇钟依旧不为所动,一瞬不瞬地看着妻子,握着妻子的手。他的咳嗽声则越发苍哑,甚至面目无法展开,因咳嗽而紧成一团。

    “父亲,咳嗽加剧是事实。”突然,角落里的另一道声音传来。

    像飘飘的烟浮腾而来,虽飘渺,却让人不得不注意到。

    因声音就如说话的人,孤冷而冰凉——

    柳镇钟怔了怔,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

    那里,是他的长子,从他这一次相见起,就那样立在角落中,一直立着。仿佛已那样注视着这里很久很久。

    对上长子的眼,柳镇钟的似乎开始沉吟——

    对上父亲的眼,柳孤烟的眼则孤冰不变,仍似在天边般遥远。

    这一刻,柳扶摇却有些欣喜,大哥终于也发话了。

    一直以来,大哥都是父亲的左膀右臂,他从来不多言,却行事果绝,敏锐非常,是父亲处理堡主事务的最好的帮手,甚至也是这些年来柳家堡能不断扩大势力范围的最重要的一员。

    可以说父亲很倚重他,事事多以他的意见为主,而大哥虽年长他们几岁,却更像是他们的半个父亲。平日常在外走动,加之性情孤冷飘忽,与他们并不是很亲近,但是,在关键时刻,却能为他们担当、支撑……

    就像那一次在紫雁山,群雄混乱、箭雨漫天,他们如海中帆船般随波而逐,疲于应对着到处乱飞的箭矢和暗器,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栽在那混战中时,大哥却像天外来兵,就那样突然杀进!

    那里,黑夜的大哥,飞刀处,为他们挡下无数暗器,剑过处,划出一条血路!

    那里,大哥孤冷如烟的身形于剑雨腥飞中飘渺又难以捉摸,却又似夜枭般暴发着无穷的张力——

    尤其大哥身后跟着的柳家堡培植的最精锐的一部分力量,就像大哥张大身侧的一双羽翼!在海中劈浪般,将外围树上出现的强弩手攻了个措手不及,又将围着他们的武林群雄分开,为他们引出一条出山的大路,让他们几乎没有半点操作地就脱出困境……

    如果不是大哥,他们以及其他武林同道,恐怕会伤之更深,紫雁山一役也会更加空前反响!

    而大哥救出他们后,背对他们,望着深沉的山林沉凝半晌后,只留下一句话,“日后,勿再擅自行动,任何事,都当告知父亲。”

    然后,便在血染的空气中如烟岚散去般地离开——

    当时他们已安全,整个事件也在发生逆转性的变化,七色花是巨毒的事实震惊了太多武林人,一个又一个倒地的高手将紫雁山化作了修罗地狱。

    他们怔怔地看着那互相争夺撕杀、人吃人的惨相,不知身在何处,直到天渐亮了,才反应过来大哥已离去,并没有要求他们一同离开,甚至没让他们看到过他的神情。

    而他们一直有些奇怪,大哥那一夜出现的怎会出现得那样突然又神秘?比天上惊现的风筝鸟人,还有远处树上包围突袭的强弩弓箭手还要离奇!

    但现在,大哥无疑也是在劝说父亲去休息,虽言辞简单,但意思明了,他的话一向最起作用,父亲应该会有所松动。

    齐齐看着柳镇钟,柳镇钟的气息已因咳嗽而紊乱,闭了闭目,似乎在犹豫,思考,最终再睁开眼——

    “不,为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离开你们母亲身边,她陷入昏睡后,为父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早已心中有愧,现在,就算是天塌地陷,为父也不会再离开她身边,她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为父!”

    柳镇钟的话哪些坚定,再度的咳嗽让他的背更加弯曲。而他的神情却是一种勿庸置疑。

    柳扶摇的眼里似乎有些湿润了——

    这样的父亲母亲,是何等恩爱?

    而她们何其有幸,生在这样一对恩爱夫妻的家中?

    虽在江湖,但江湖血腥,功名利,而他们的家庭却如此温暖,虽有门徒千万,但他们一家人却不离不弃,紧密团结,这温暖似乎比天下最大的名利显得更加重要?

    柳沾衣也有些触动,看着父亲的面孔,只觉这一刻,父亲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似乎更加高大。

    而柳孤烟则不再多语,沉寂——

    “快!快!快!不好了,唐三小姐又全身发冷,浑身似个冰块一般,这可如何是好?”

    婢女的声音忙乱地传来,似乎因看到刚刚还似火炉般发烫的唐盈一转眼间就变得全身发青白、四脚冰凉而惊慌。

    “怎么回事?”柳乘风在屏风外显然也是一惊。

    “公子,不知为何,唐三小姐刚刚还烫如炭火,现在却冷如寒冰,浑身直打颤……”

    怎会这样?

    “你等切要小心伤口,看看那里有无变化?”柳乘风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起来。

    一般的伤口在治疗后,通常会在前几夜有感染的可能,而感染也必定会发烫,只要能降了温,成功试过反应期,就会安全,而度不过则是危险。但唐盈怎会乍热还寒?

    如此奇怪的现象不同于一般受伤后的反应。

    “公子,伤口处无变化,但唐姑娘嘴唇发抖,四肢打寒颤,似乎很是痛苦。”

    瞳孔一紧,柳乘风迅速下令,“你们将柜里的棉被给唐姑娘盖上,如果一床不够就加成两床,两床不够就再去拿,但要小心伤口处,切不可压实!”

    “是!”里面又穿来前裙摩擦的琐碎声音。

    另一边——

    柳扶摇与柳沾衣手忙脚乱地接住又一次的吐血。

    父亲既然不肯离去却又体力不支,而吐血的范围也明显减小,便由他们代劳照顾,父亲则在旁稍事休息。

    “二哥,母亲这已是吐了第八次了吧?”

    “嗯,从清晨到现在已过了八个时辰,果然如简姑娘所言,母亲每一时辰吐一次,到这一次,不多不少,正是第八次了。”

    擦一擦额上的汗,柳扶摇的眼里发亮,“二哥,母亲这一次吐得血颜色浅淡了许多,皮肤也白净了不少,你说是不是就要排尽毒血了?”

    简随云的话显然应验了,母亲的情形是完全按照其的话来发展,那结果也定会依其言,只要不阻滞毒血的排尽,母亲便可活!

    “看起来是的。”

    “那……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说不准到时母亲就会醒来!”柳扶摇的喜悦映在了眼中。

    并看了看一旁闭目休息的父亲,还有角落里的大哥。

    “是的,母亲一定会醒来,一定会!”柳沾衣的眼里也泛起亮色。

    每一次呕吐后,柳氏肌肤上的青色的确都会淡一些,像浓墨被水洗淡,而眉间也渐渐得有了一种蹙动,像是无意识的,又像是有意识的,但显然那是一种挣扎。

    一种生命的体征在清明与不清明间的挣扎。

    他们有些欣喜,有些忙乱,有千万分的小心,也有千万分的盼望,运用了多年习武所得的眼力与手法去接那些血,并为以防万一,在自己的手臂等裸露处都裹上了棉布,只为避免沾到任何一滴毒血。

    他们要保护好自己,要让自己以最好的状态等待着母亲的醒转。

    天下最大的孝心就是身为子女的不让父母担忧!而他们的母亲绝不会希望自己醒来的那一刻看到他们有所受损!

    “咳……”柳镇钟睁开了眼。

    短暂的调息后,让他略略恢复了一些精力,虽抵不上深度睡眠与物我两忘的调息,但已让他不似刚才那般。他也看看自己的孩儿——

    这几个孩子也明显是劳累不堪,面色憔悴,眼布红丝,尤其两个兄弟下颏上也冒出的青色的胡髭。

    “你们下去吧——”

    “父亲!”兄妹们明显一怔。

    “这些时日来,你们照顾你们的母亲定是衣不解带,食不知味,尤其这几日,既要等那丹药的炼出,又要紧紧守着母亲不能有所懈怠,如此辛劳,为父何尝不心疼,这里就交由为父来照理,你们且下去歇息一番,再梳洗梳洗……”

    “这……”他们累,父亲难道不累?何况就要天亮了,再等一个时辰就会天亮。

    “下去吧——”柳镇钟的眼又一一看过了他的孩儿,眼里是一贯的深沉,还有威严。

    柳扶摇咬了咬唇,父亲的威严之于她也是一向不能反抗的,何况这一刻,父亲是为了守着母亲。而且,父亲刚刚曾言,要让母亲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这……如果她是母亲,是否也会希望醒转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父亲?

    望望二哥,柳沾衣正也望向她,兄妹二人眼神略一交流,便齐施礼,“那孩儿们听爹的吩咐便是,望父亲也勿过于心焦,有何差遣,孩儿们会立时赶到。”

    施了礼,他们退后,临去前看了看角落里——

    他们的大哥还立在那里,但他们不需去管去问,他们已习惯了大哥这样的孤远与莫测。

    “你,也下去吧。”柳镇钟叹了口气。

    但是,柳孤烟并没有动,只那样看着自己的父亲——

    空气中是沉默,一片奇怪的沉默。

    片刻后,由柳镇钟打破了沉默,“你,一向是我最倚重的孩儿,四个孩子中,也只有你,最像当年的我。”

    他细细地看着长子,声音却仿佛穿透了所有的昏暗,直达柳孤烟的耳鼓。

    仿佛这话含着千斤的重量,更含着别有意味的深长。

    但柳孤烟的视线移开了——

    论外形,他和父亲并不太相似,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同样的深邃与不可捉摸,并且,都无一眼可见的锋芒。

    一个,似儒雅文气的书生,一个,是如烟般的孤冷飘忽,他们的锋芒不在明处,但却像柳孤烟传名于江湖的飞刀,平常人看不到,看到的几乎都已是死人。

    柳孤烟的视线又低了些,并不语。

    “你知道,我们都没有想到千日醉真有解。”柳镇钟却仍直直看着儿子,一字一句压过去。

    “是没有想到。”柳孤烟突又抬起眼来,也直直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还回去,“但好在能解的人,无事。”

    对上长子回过来的眼神,柳镇钟怔了一下,突又开始猛烈地咳嗽——

    “父亲,现在孩儿先退下了。”柳孤烟的视线又放低,黑袍一起,织成淡淡迷雾,向门外而去——

    “等一等!”柳镇钟忽又唤。

    停步,柳孤烟停在距门三尺处。

    “孤烟……”柳镇钟似乎在考虑怎样开口,盯着长子的背影,面目变得越发深沉起来,“孤烟,那女子也算稀世少有……”

    柳孤烟没有动,听着。

    “同样未想到,世间会有那样一个女子,若是当年的为父初见,恐怕……”短暂地犹豫后,继续,“恐怕也会有所意动,试问那样一个女子,世间有几个少年男儿见了不会有所想?除非是心里不够强大者。”

    仍没有动,柳孤烟的视线仿佛已穿过门板,透向不可知的远方——

    “但是,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做的,一定要去做,不当做的,便不能做,孤烟,有些事早已经注定了,而注定了的,便不能再去想!”柳镇钟的话的语气加重,最后几个字似乎是无比的语重心长。

    柳孤烟的视线从遥远处收回,身上的气息更加的飘忽——

    “现在,我只望母亲能活!”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床上——

    床上是生他、养他、教他的亲母,他童年所有的记忆里几乎都有那张面孔上的笑脸相伴。

    只看一眼,他便再转回头,离开——

    但转回去的一瞬间,他的眼底闪过一种情绪。

    那情绪就如同沾衣等人看着母亲时一般,却深敛着,几乎要看不出来。

    “公子,不好了!”婢女的声音又急急地传来,带着忙乱与疲惫。

    “什么?”柳乘风的身子一震。

    “唐姑娘又全身发热,手足烫得似火球一般!可是她好像还很冷,一半身子在发颤……”

    柳乘风的眼睁大。

    “公子,我们摸了摸,唐姑娘的身子是一半冰一半热,一半像在雪水中,一半像在炼火里,我们该如何是好?”婢女们的声音已经匆促。

    “去请大夫!快去!”柳乘风显然也开始慌乱,这种状况简直是闻所未闻,但他很快又低头沉吟,最终一跺脚,“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自语一声,便再不犹豫地转过屏风——

    而一个婢女正听了他的令,急急地擦过了他身子冲向室外去请这苏州城内最好的大夫,剩下的两个婢女则手忙脚乱又不知应该如何处理地拥在床前。

    入眼处,内室是无比凌乱,地面摆满铜盆,盆内有擦拭抹身的布巾,还有许多半化的冰块。而床上是拥堵的被褥,被褥下则是几乎要被埋了一般的唐盈的脸。

    “唐三小姐!”柳乘风在看到唐盈脸的那一刻便掠过去。

    原本的唐盈,身姿高挑,并不娇小,但在此时竟像漩涡中的一朵白花,似随时会被激流漩涡拧断、吞没!

    而那满床的被褥,就像挤压她的漩涡,她的脸在其中,半边青白半边妖红,双目紧闭,肌肉扭曲……

    看起来是狰狞的!

    如果没有见过她本来面目的人,会在这一刻被这张脸吓退,尤其脸上有数条刀锋划痕,使她更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罗刹。

    柳乘风没有被那张脸吓到,只是十分意外,冲过去后惊声唤:“唐三小姐!”

    唐盈似乎听不到,额上大滴大滴的汗液滚滚而下,扭曲的脸左右摆动着,猛地,一只手从被中挣出——

    那只手,是没有受伤的那只,伸在空中像要抓住什么一般地晃动着,手上五指曲张,惨白无色。

    “唐三小姐!”柳乘风一把抓住那只手,并且稳住那手臂。

    这样大幅度的动作无疑会牵扯到身体的其它部分,更会牵动伤口。而那只臂一入手,便感觉到渗骨的冰寒,好像抓住了一块千年寒冰。

    柳乘风不由手中一缩,但未完全缩开就又紧紧抓牢,咬着牙不让自己松手,一双眼也仔细地看向唐盈的面孔。

    “祖……祖父……”唐盈在昏迷中似乎在呻吟,不甚清晰地唤着。

    她的唇因为曾狠狠地咬过一只匕首后又咬过一只手腕,已经唇肉翻卷,尤其下嘴唇,伤痕极大,本是结了痂,现在又因为疼痛而被自己的牙咬得鲜血淋漓。

    她是痛苦的,非常痛苦!

    柳乘风看着,一只手摸上她的脸,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刀痕后,分别摸了她的左脸与右脸。

    当确定了那青白与妖红两色果然一寒如冰、一灼如火时,他的眉头拧到了常人无法拧到的程度,眼睛定定地看着唐盈可怖的脸。

    “唐三小姐!你是唐家最骄傲最杰出的三小姐!你是最坚强最韧性的唐三小姐!你要活!一定要活!”紧紧攥着唐盈臂的手用上了力,柳乘风似乎要把一种信息传到唐盈心中去。

    他的力道无疑增加了唐盈身体的感受力,那火与冰的煎熬让唐盈神智皆失,恍恍惚惚中只有痛楚,只有折磨……

    痛得无力,被折磨得颤抖,想偎在最亲近的人身边。

    记忆深处,很久很久以前,她很想像鸟儿般天真快活地偎在祖父膝前撒娇,但祖父是严厉的,将她从父母身边带开后,便苛刻地教她武艺,授她制毒研毒之方,更教她江湖险恶、处世之法!

    她的天真,便被没日没夜的勤学苦练所淹没;她的快活直白,也被那江湖之道一点点压抑收敛……而她在十六岁那一年,被祖父牵着手,以隆重的形式引荐给所有门人,并被允许立在唐门最神圣的祭坛前,像所有男儿一样可以对祖先神灵祭祀时,她突然发现,祖父严厉的表相下是对她无以复加的疼爱。

    那疼爱,是将她当作男孩儿一般的爱,祖父对她原来是寄予了厚望!而她在那一天起,所得到的已比许多女儿家多了很多。

    于是,她对祖父有敬,也有孺慕与感激,还有同样的爱,现在,她很痛,痛得想依偎在祖父身边,汲取一份力量……

    但是什么在箍着她的手臂?那紧箍的感觉比起水火交织的痛似乎不算什么,却让她渐渐的有些意识,似乎听到了一声声的话语……

    “唐盈,你要活,一定要活!你要用你的骄傲与坚强,闯过来!”

    是的,她是唐盈!她是骄傲的,她是坚强的!她曾经认为她是非常出众的!而她的出众在遇到了一个人后,似乎便变得如明月身旁的一颗普通星子般,不再耀眼,不再显亮,但她却无怨有怼,也无所失意。

    因为,那明亮的人让她的心似乎更开阔,让她的世界,被一种叫作云淡风轻的东西所浸染,让她的精神,有了一种向往——

    她想追逐那个人,想沐浴在云淡风轻中,想长久地领略那种意境……但她不能!她知道她与那个人的世界太远,远得永远无法追上云行的脚步。

    “随云……”呓语着,血色的唇唤着那个名字。

    “唐盈!你的未来还很长,你的生命如花如歌,你的生命在你自己手中,你一定要闯过来!只有你自己能够救你!唐盈!唐盈!”柳乘风的睁直直盯着唐盈的脸,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臂,用力地、不停地说着。

    是谁在对她说话?是随云吗?不是,声音不是,那这是谁?

    她如此疼痛,她的眼如此模糊,灼热一冰寒在体内就像两个左右分开的绞架,要将她往不同的方向撕扯,却又像两个融炉,要把她炼化了再挤到一个炉子里去——

    冷,很冷!热,很热!痛,太痛!

    唐盈的整个身体都被那不同的颜色一分两半,从额中心往下到鼻中心、唇中心、胸中心……直到足中心,成一条直线地将她的身体分割。

    仅仅是看着也能想像得到她的痛楚是非人的。而没有人知道,那是简随云施给她的内力与血液正在她的体力融合。

    她原本的真气将接纳简随云的真气,原本的血液将吸收简随云的血液精华,在排斥与融合间,在伤口抵触与功力悬殊的差异间,她要经历一场从生到死、凤凰涅磐般的演变!

    “唐盈!”柳乘风感觉到了她的意志,也感觉到了她的挣扎,眼中露出一点欣喜,手中更加了劲,由箍着唐盈的臂变为往上紧握她的手。

    两手交缠,男性的手掌紧紧包握住女性的手。

    而唐盈的手,虽显得细长娇小,却因为长期舞弄兵器,早已长了女儿家没有的厚茧。那厚茧的粗涩在此时却使她如此的真实。

    “唐盈!你要用力,你是自由绽放的你!你一定要活过来,将你的生命继续下去!”柳乘风的话就像一曲歌。

    歌的意境与普通江湖人的粗旷是不一样的,而他身上的年少将这番说得又像飞扬的词,充满生命力的诱惑,在远远地那方牵引着一抹游魂,招聚着散在唐盈体力四处游走的气息与意志——

    是的!我的生命还未完全开始,我的未来还很长!我一定要活!为唐门,为祖父,为爹娘,为大哥、二哥,还有……为我自己!

    我的命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自由,生在江湖,我怎有自由?但我要绽放!

    一阵巨浪扑天盖地般地冲上过唐盈的身体中线,突然,“啊”的一声,唐盈的喉咙里破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就像沉压在地底的生命重逢朝日时一刹那的灿烂。

    然后,她扭曲的面孔上的双眼也突然睁开——

    一时间,柳乘风惊住,唐盈的眼里像奔腾着火焰,又像窜流着冰水,激荡而潋滟着!让看着的人似被瞬间碰撞了一下灵魂。

    “唐盈?”又放低了些声音,柳乘风注意到唐盈面上的青白色与妖红色在嘶喊中突然合二为一,就像两湍汪流海豚音融合,整个肌肤猛然就都变了色,成为了正常的肤色。

    而眼里的光芒也在一刹那后黯淡下去,变得散乱而又模糊。

    那她到底是否醒了过来?她的手在刚刚的嘶喊中暴发出一阵力量,挣脱柳乘风的包握,竟紧紧反握住了他男性的手。

    握得很紧,紧得像是在抓住一种不可放弃的东西。

    随云,是你在叫我吗?我要活下来,我要看着你,看着你会带给世间怎样的惊讶!

    一片白茫茫中,唐盈似乎看到一张脸,年少飞扬,皓齿丹唇,眼若晨星,但眉间却紧紧地蹙着。

    为何要蹙眉?与那张脸上的青春并不相附,但是,很奇怪的又与那双眼却衬到了极点,而那眼里映着的什么?

    怎么像是她唐盈被映在其中?

    “唐盈?”柳乘风又小心地唤着,因为唐盈的眼里虽睁着,却似清醒,又非清醒。

    这个人是谁?

    随云,你在哪里?

    你不是在我身边吗?那这个人是谁?他的声音不是很陌生,却也谈不上亲近,至少不是刻在心底的最熟悉的那几道声音,但刚刚在痛楚中似乎正是这道声音在不停地唤她?

    “唐盈……”柳乘风任由唐盈握着他的手,握得指甲嵌进了他的皮肤。

    “我……”唐盈的唇动了动。

    周围一片蒙沌,她什么都看不清,一股倦意漫无边际地涌了上来,像浪潮一般冲上她的意识——

    累!很累!在发出一个音节后,唐盈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沉沉地闭了起来。

    “唐盈!”柳乘风一惊,但随即觉察到手中的触感已无那份冰寒,怔了怔,腾出一手,又去摸了摸唐盈的另一只掩在被下的手——

    也无任何异常,只有湿湿的粘腻和微凉,像极了发过高烧的人在出汗退烧后的凉。

    “公子,大夫来了!”门外传来一声禀报。

    柳乘风回神,回头看,旁边的两个女婢正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仿佛她们刚刚看到了一场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景,使她们太惊讶,就那样的撑着眼皮,愣着身形。

    “不用了,给予重金,遣大夫回去。”柳乘风挥了挥手,现在的唐盈看起来像是恢复了正常。只要体温正常,这种昏睡便不可怕,只会有助于恢复体力。

    “是!”门外的女婢应声,便传来两个人的脚步离去的声音。

    “你们也下去吧。”再挥挥手,柳乘风感觉有些累。

    “是!”呆着的两个婢女在门外婢女的禀报声中时便回神,现在,低了头,福了福身,略微整理了地面的凌乱后,便离去。

    而她们近一夜折腾,似乎也在此时突然放松了神经,走路中明显带出了疲态。

    吁了口气,柳乘风看看还被唐盈握着的那只手,怔了片刻,用另一只手为她掖了掖被子,又将累在唐盈身上的多余的被子去掉。

    最后,挑了挑灯芯,移了移烛台,便坐在那里,看着唐盈沉睡中的脸——

    而夜色还在悄悄地滑过,这一夜,并未结束!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吻意

    黑暗中——

    简随云盘膝坐在一块长满苔鲜的湿滑的岩石上,眼观鼻、鼻观心……

    这是一处位于姑苏城外山脉中的岩洞,掩藏于密密麻麻的灌木与藤萝后,就算是常走于前的人如不仔细勘察,也无法察觉这个洞的存在。

    而现在,夜色漆黑,洞中更无一点亮光,她的身影于暗中几乎看不出来。

    事隔不久,她再一次进入物我两忘。

    七日七夜的炼丹过程,她毫不停歇地提用内力,就算因一个黑衣人的插手而未被偷袭者伤及,但那内力不间断地运用已耗损她的一部分真气。之后为唐盈疗伤,虽医术超绝,但那等大伤对任何一个医者来说都是一种挑战,要付出对等的精力,后又为唐盈输出常人所难忍受的血流量。

    再然后,为柳氏飞针,并在千日醉发作的最后时刻及时遏止,无不需要快速的判断力与反应力,还有功力。包招接毒血,如果没有她的出手,柳家人未必能躲得开……

    每一桩,每一样,在常人来说都是难以想像的,于其他武林高手来说,也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而她做到了,并且做得淡如清风。

    尤其那些血液的流失,是真正地伤了她的精气,如不进行辅助调理,等血液自行生出,需百日之功。

    人体的气血循环,自有规律,在保证充足休息与规律饮食的前提下,必须得百日才可再生自盈。而“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睡补”,她却已有百余个时辰未真正地进入睡眠状态。

    现在,她不得不调息,深度调息!

    不同于唐盈见过的那种可随时随地睁眼说话的普通调息,同样是经不得任何风吹草动!

    在没有人再能为她护关时,只有这等隐秘的场所才最安全。

    而这等场所,是七宝带她寻来的!

    黑暗中,除了潮湿与滴水声,便只有一对绿幽幽的眼珠子在骨碌碌地转。

    也是在此时,能看出七宝的眼同其它猴类的眼绝不相同!

    它正挽着猴臂,同样盘腿坐在一小块突出的石头上,但它的眼在全然的暗中竟然贼亮贼亮,发着绿光,就像两盏灯点在那里闪烁不停。

    乍看时,甚是渗人。只有具夜视能力的动物才会有那样的眼,比如狼、豹!

    它却有这样一双眼,非同寻常。而如果有人能看到它现在的表情,会瞧出它似乎很是得意——

    这地方不好寻呀,就算来过几次的人,走出这山脉后再想返回来也未必能顺利找到,它却一路没有半点差错地引着简随云找来,像是提前早队好了路似的。

    而它为简随云能最快地进行调息了省去不少时间,加上调息前服了一颗自携的生血丹丸,只要静养十日,简随云便可恢复,能将身体机能的自行恢复提前九十日。

    微微地动了动,七宝也似乎有些受不了洞里的阴冷,将身上椅着的布包垫在了身下,成了一个简易的坐垫,一双眼盯着简随云,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很是狡黠的样子。

    从进入后,到现在已过数个时辰,简随云正是北行九重天,七窍皆闭,已听不到也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但哪怕是一滴水在此时落到她身上,都有可能使她走火入魔。

    好在她那处并无没水,只有潮意,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淡淡茶香,随着功力的运行与腾腾的气体的浮出,正漫布在岩洞的各个角落——

    打了个细细的哈欠,七宝的身子又歪了歪,这样枯燥事情还真不是它能做的,不由翻了翻白眼,猴猴嘴里不知道在微微地嘀咕着什么,却只有它能听得懂与明白。

    正在它挤眉弄眼,颇似对什么很不满意的时候,岩洞的深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声音低微,常人细听也是听不出的,但七宝的耳朵却瞬间竖直了,眼珠子也立刻盯向那处。

    很快的,深处的洞里地面上也出现两点绿芒,幽幽的、阴森的、闪烁的……

    并且伴随着咝咝声。

    就像蛇吻的声音!

    但那

    简随云第5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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