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三千贯”

    李谦懒洋洋的话音刚一落下,厅中的众人便是“轰”的一声,伴随着桌椅板凳一阵猛响,目光投向了对楼里坐着的赵粮长。只有柳如烟,目光霍然望向了李谦所在的方向,心里不知是个怎样的滋味。

    此前,他曾评价自己为“庸脂俗粉”,尽管表面上,柳如烟对此并没表现出多大的反应,但心里其实也是在意的。

    这世间又有哪个女人,愿意成为男人口中的“庸脂俗粉”呢?至少柳如烟内心是不认可这样的评语的。

    可如今呢?

    他竟是一反常态,当众夸赞起自己的姿色来了,且还将她与西施昭君,掌上舞赵飞燕相比,那么他心中也确实是这样想的么?自己当真------配享如此佳誉?

    李谦见她目光望来,不由抿嘴一笑,冲她眨了眨眼,想要传达的意思是——我说可以就可以。

    然而柳如烟却是误会了,见他眼神轻佻,神情格外自信,且还朝自己挤眉弄眼的,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今晚这新郎官儿,我当定了!

    念及于此,她不禁俏脸一红,颇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原本听说李谦掺和到了此事中后,她并不认为事情会有任何的转机,因为她深知此事的所有内幕。

    可自打方才与李谦对视过那一眼后,柳如烟心中竟是无端升起了几分希冀,毕竟他所表现出来的是那般沉稳自信,胜券在握------

    也许,这个男人真的能让这一切发生改变?那样一来,自己今晚若是许了他,今后的路又该如何去走呢?

    不知不觉间,柳如烟已是魂游天外,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脸颊变得越来越红,渐渐蔓延到了脖子根处------

    站在门口的柳如烟,目光从一进门就望着李谦那一边,自然也远远的瞧见了他俩互相之间“眉来眼去”的这一幕。

    此刻再注意观察柳如烟,见她反应如此不堪,林秋芸心中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俩人是不是早就发生过了什么------

    “小姐,姑爷也太------”小兰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太过分了,竟公然与那狐媚子眉来眼去!”

    林秋芸心头一阵气苦,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今夜为何要到这种地方来?难不成,就是为了看人家恩恩爱爱的样子,好让自己心里多添一回堵么?

    正当此时,一位管事模样的男子迎上前来,招呼她二人道:“公------公子爷贵姓?可是约了朋友一块儿来的?”看清了眼前二人的模样后,他其实也是满心的纳罕,心说这谁家的闺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真当那一身男装打扮能懵得了人?

    “咳咳------嗯!”柳儿干咳一声,随手就递给管事一锭银子,说道:“我家公子是受邀而来,还望管事的前头带路。”说着朝上方一努嘴,“喏,正是李仲卿李公子。”

    大茶壶目光狐疑地打量她俩一眼,心里却感到更加疑惑了。

    看这李大官人的架势,应该是想当今晚的新郎官没错呀,怎的突然又整这么一出,带着俩姑娘过来竞价?

    不过终究是怕得罪了李谦,他只迟疑片刻便点点头道:“公子爷请随我来吧。”

    ------

    眼见李谦一开口,就把价格往上翻了一番,开出了三千两的高价,赵员外心道一声“鱼儿上钩了”,再次扬声道:“五千贯!”

    哗------

    全场瞬间沸腾了,要知道光这么一个价位,便已经是许多姑娘梳拢价的五倍甚至是十倍了。而柳如烟顶着个花魁的名头,这才刚进行了几轮竞价,就哄抬到了五千之数,那么再由着这俩人大白菜似的喊下去,今晚最终的梳拢价必然能过两万,这几乎已是无须怀疑的事实。

    众人目光再次转向对楼的李谦,不想却是在这时,赵员外远远的看向李谦道:“李公子才名远扬,阖府皆知,想要个姑娘作陪还不容易么?何须为个小小女子,伤了你我两家的和气?再者,今夜你挥金如土,难道就不怕令尊过后知道了,会骂你败家么?不若我给你三千两银钱,你就此退出如何?”

    赵员外并不清楚,李谦今晚能拿出多少钱来与他相争,因此价格加到五千两后,他就开始对李谦使用激将法了。

    三千两银子虽不是小数目,可李谦真要敢当众答应,往后也就不用再在杭州地界上混了。而当赵员外这番话说出来后,对于李谦这么一位心高气傲的年轻进士来说,也无疑是一种羞辱。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最在意的无非就是一个面子问题,至少赵员外是这么看待李谦的。

    当然,李谦也确实没有令他失望,立即便开始了反唇相讥。

    “赵公正可真会开玩笑!三千两银子就想让我退出,这是把我李谦当成什么人了?常言道‘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你这年纪都一大把了,便是有人说你是如烟姑娘的爷爷,怕是都没人会怀疑,也好意思在此与我这年轻人竞价争夺?不若你就此退出,我给你五千两如何?”

    同样的话,被李谦原封不动的还回给他,赵员外登时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心里却是在暗暗窃喜,再次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便出价吧。”

    李谦张口又要喊价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初他也不太在意,只以为是这楼里的下人上来添茶水的,便继续看着下方的高台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这区区数万贯银钱?我出六千!”

    话一喊完便回过头来,不再理会下方人群的瞎起哄,正准备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上两口时,却是见到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

    只见眼前出现一人,男装打扮,不是林秋芸还会是谁?

    可这还不是最让他惊讶的地方,最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对方此时赫然端起桌上的茶水,不待他有机会做出任何反应,便已然朝他脸上泼了过来------

    哗啦------

    茶水不烫,晾了许久后只余一丝丝温热,此刻全然洒在他的脸上,瞬间就湿了整个前襟,模样看着好不狼狈。

    抬手往脸上一抹,入手便是几片茶叶,李谦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这未过门的妻子,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解释?

    这事情三两句话还真解释不清楚,何况自己的演技也实在是太好了些,一入了戏后,别人根本就看不出自己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相信在任何人听来,自己对于柳如烟都是十分垂涎的,林秋芸又怎能例外?又如何能轻信自己的“鬼话”?

    林秋芸此事也是心乱如麻,微红着眼眶呆呆地看着他,左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右手,手中的茶盏早已落到了地上。

    一时之间,她也闹不清自己方才为何会有那样冲动的行为,原本按照自己的打算,应该是过来和他当面解释清楚误会的才对呀,事情怎会闹到这般无可收拾的局面?

    想来,应该是因为听了他喊价前的那句话,才一时没能忍住吧------

    于是,俩人便大眼瞪小眼,互相之间呆呆的注视着对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气氛静得有些诡异。

    身后的柳儿都看傻了,小嘴张大成个‘o’形,心说自家小姐果然有成为‘悍妇’的潜质------

    李谦确实有些傻眼,他做梦都没想过,看着文文静静的未婚妻,骨子里竟然还有如此强悍的一面------不过转而一想,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虽说这年头的男人大都三妻四妾,可对于女人们来说,内心中也不可能会对自家夫君的沾花惹草行径无动于衷------吃醋本就是女人的天性,古往今来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唐时宰相房玄龄,不就因为自己的夫人太过强势,才给后人留下了‘吃醋’这么一个典故么?

    眼下自己的行为确实是有些过分了,若说林秋芸对此毫无醋意,同样也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区别在于,大部分的女人在嫁了人后,基本都只能选择妥协。因为你再怎么闹都没用,反而还会落下个‘妒妇’的名声,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认命,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甚至有那个别的女人,为讨丈夫欢心,还会主动张罗起自家夫君纳妾的事情来,这在后世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林秋芸见他无故发笑,只当他是气极反笑,又或是在嘲笑自己------心中顿时觉得更加委屈了。

    这可如何是好,自己当众泼他茶水,已是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光凭这一条,他就没理由不厌恶自己了,那么这门婚事,怕是要让自己亲手给毁了------

    一想到那样的后果,不由得有些惶然无措了起来,两手仍然紧紧地攥在一起,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外头的人可看不到雅间里的状况,即便是正对面临窗坐着的赵员外二人,都没能察觉到李谦这边的异样。

    因为从他们的角度看去,能看到的只有李谦的一道背影,由于距离太远,也没法看清站在李谦面前的那位‘男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儿------而刚才那泼茶水的动作又实在是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他没能看到也很正常。

    于是,他也只能是照着李谦所出的价位,继续往上加。

    “七千贯!”

    竞价到了这会儿,双方都没敢再一次性加那么多了,毕竟几千两说得轻巧,真要赚起来可不容易。

    李谦这回可没敢再扭头往窗外看去,毕竟自己如今的模样太过狼狈,不适合让人看见------先是看了一眼柳如烟,他才扬声喊道:“我出八千贯!”

    此时,林秋芸的情绪也稍稍平缓了些,一见李谦当着自己的面仍在与人竞价,心中不由愈加失望,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一扭头便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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