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 作者:肉书屋

    花颜第1部分阅读

    《花颜》(出书版)

    作者:匪我思存

    lz的话:好吧我告诉大家这是匪大的短篇合集,去年12月份出的书~

    片羽吉光

    如果钻石就是爱

    宝咏走进室的时候,leslie趁机朝她使了个眼色。宝咏于是不动声色的朝前走了两步,客人是一男一女,灯光映着他们面前的黑丝绒,上面全是熠熠生辉的克拉钻。女客人非常年轻,手指柔白娇细,把偌多戒指逐一试戴,挑了半晌似乎不甚合意,径直问:“还有没有更好一点的?”

    宝咏微笑着柔声说:“我们还有五克拉以上的裸钻,不知道您对lor和crity有什么要求?”

    年轻的女客人半是犹豫半是娇嗔的望了男伴一眼,他仿佛漫不经意的点点头:“拿来看看。”

    宝咏镇定自如,她入行不到五年升到做店长,什么样的客人会买什么样的钻石,一早心里有数。

    最后客人定了一颗35克拉的裸钻,虽然不大,但d色全美,价格自然十分可观,选了指环的样式约好镶嵌。宝咏亲自送客人出去,递上自己的名片:“谢谢王先生,如果有任何需要请您直接联络我们。”

    听到宝咏说话的声音,男人才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一刹那宝咏只觉得他双目如电,仿佛能劈开暗夜,但那犀利地目光只在她脸上一绕,就立刻收敛。

    后来王励一直觉得她机智:“你怎么知道我姓王?”

    宝咏微笑,并不答话。

    那天他在店里只是陪在女伴身边,几乎没说几句话,虽然看上去衣着似乎寻常,宝咏却知道他那套看着毫不打眼的西服,是出于伦敦savile row的某间百年老店,因为那间拿了三个royal warrant店里出来的西服,站得笔直的时候会显出特有的贴丝合缝。

    一个肯去伦敦试身三次、穿需要等待三个月手工缝制西服的男人,会送女伴什么样的钻石?

    所以宝咏毫不犹豫向他推荐了价值百万的全美裸钻。

    至于最后她大胆的那一猜,纯粹因为他西服手工钉缝的扣子上有姓氏的缩写。那家百年老店,素来不吝为客人订制有家族徽章或姓名缩写的纽扣。

    猎头公司来游说宝咏跳槽的时候,宝咏曾有过犹豫。她喜欢这个行业,或者说她喜欢钻石。小时候听外公念《基督山伯爵》,她最喜欢里面描述的宝藏,大颗大颗的红宝石与大颗大颗的钻石,仿佛收割后的葡萄一样盛在箱子里,朦胧的珠光宝气,一切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神话。

    在安特卫普总行实习的时候,人人都觉得辛苦,只有她不。从原石开始,标记、切割、成形、抛磨……亲眼目睹平淡无奇的石头变成璀璨夺目的裸钻,她一直兴味盎然。而猎头公司开出的薪水实在可观,宝咏思量再三,觉得不能免俗。

    很多时候,人为了金钱不得不将就。

    宝咏的新工作是王励的私人助理,负责王家人的生活起居,听上去似乎只是管家样的角色,但却是比店长更有挑战性。她需要管理北京、上海、成都、深圳和香港的多处房产,协调二十多人的家务班底、四个司机、园丁以及家庭教师。王励离婚多年,至今单身,膝下只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小瑾,而小瑾有着严重的自闭症和先天性心脏病,常年由私人医生和家庭教师照顾。

    当王励在国内的时候,宝咏经常需要跟着他一起飞。有时候早晨在北京,下午在上海,晚上回到香港的大宅里吃饭。宝咏总能妥贴地安排好一切,大到在家里举行几百人的狂欢party,小到什么时候安排牙医上门来给王瑾做窝沟封闭。

    除了王励的秘书,她可能是与王励每天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人。偶尔得闲与leslie通电话,leslie大胆问她:“新工作怎么样?你有没有爱上那枚钻石王老五?”

    宝咏很直截了当:“爱上他?算了吧,爱上这种人会比打磨3000克的原石还吃力。”

    在外人面前王励是低调的神秘富豪,在下属面前王励是要求严格的老板,在合伙人面前王励是精明的拍档,在女伴面前王励是风度翩翩的绅士。

    而在宝咏面前,王励就是一个偶尔有起床气的挑剔男人。领带与手帕事先要搭配好,煎蛋要单面三分熟,不喝咖啡,爱喝红茶,每个周六既使再忙,也得抽出时间陪女儿去看海豚。

    很单调很乏味很严肃很无趣的一个男人。

    王励却渐渐似乎离不开她,这种离不开也仅止于像他离不开他的秘书——宝咏有次见过他发火,是因为陈秘书因为高烧请了一天假,而临时借用的董事秘书又弄错了一个重要的合同。

    对一个出身和事业都如此优越的男人而言,操纵着复杂庞大的商业机构,所有的人最好都像是颗精密的螺丝钉,兢兢业业,永不生锈,永不犯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他身边呆得长呆得久。

    他换女伴的周期大约在半年,抛开中间出国、开会等等被公事占用的时间,其实每个女人大约也就相处三个月左右。每次倒也是好聚好散,宝咏不动声色的想,大概每个女人他都会慷慨的送一颗昂贵的钻石。

    他倒也不是花花公子,只是工作多压力大,又受不了女人的不聪明。

    小瑾出事的那一天,王励在东京,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宝咏一直守在医院的急救中心,看着他沉默而又疲惫的站在女儿病床前,眉宇间竟然是一种茫然无措。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这样的神情,脸色苍白的近乎吓人,嘴唇紧闭,连下颚的曲线都似坚硬。陈秘书朝她递着眼色,她悄悄走出去病房外,他说:“回来的飞机上就知道不好了,一直都没有说话,麻烦你多费心,不要让他太伤心。”

    可是一位失去女儿的父亲,怎么会不伤心欲绝?

    宝咏尽职尽责的安排葬礼等一切后事,却不敢去打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王励。

    半夜的时候她还在核对细节,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工作室的门外,嗓音透着沙暗的疲惫:“怎么还没睡?”

    橙色的光透过虚掩的门,有一尺多宽的光正好投在他的身上,他的脸有一半掩在黑暗里,另一半在灯光下,却只能看出倦容。

    她说:“还有一些事没有做完。”

    “宝咏,陪我聊聊天。”

    如果不是太难受,他大约也不会找她聊天。宝咏在他面前向来不多话,此时也不过倾听。渐渐知晓这个出色男人心中最隐痛的一切,青梅竹马的爱侣,一帆风顺的婚姻,却因为小瑾的出生而毁灭。

    “我们互相怨怼,互相敌视,都觉得是对方的错,才会给小瑾造成这么大的痛苦。虽然我们双方家族都没有心脏病史,可最后她忍不住崩溃,抛下孩子和我离婚,她说她再也受不了了。医生断言小瑾活不到三岁,我想了一切办法,找到这世上最权威的心外专家,会诊后确认无法进行心脏移植。医生说幸运的话她可以活到六岁……”

    他的眉宇间有倦色:“然后医生又发现小瑾有严重的自闭症,我觉得我也垮了。我从出生到长大,样样都做到这世上最好,可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缺憾……”

    宝咏没有安慰他,只是任由他说下去。那天晚上他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是关于孩子,关于小瑾,关于他觉得最遗憾的一些事情……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喃喃的述说着,宝咏只是很认真的倾听。

    天已经发白了,他似乎筋疲力尽,就那样倚在沙发上睡着了。宝咏没有惊动他,上楼去拿了条毯子来给他搭上。

    葬礼上宝咏见到他的前妻,果然是非常出色的女人。站在墓碑前,美丽的面孔亦是苍白悲恸。

    宝咏自作主张在葬礼后安排了一点时间,让王励与她单独见面。宝咏不知道王励会不会觉得她多事,但她想这两个人需要这样一次见面,毕竟是他与她的女儿。

    春季到来的时候王励交往了一位新的女朋友,姓周,在博物馆做研究工作。安静详和仿佛旧时代的女子,可是又娴然优雅,有一种从容淡定的气质。王励对她印象十分良好,宝咏也觉得这位周小姐是难得的女子。不拘小节,懂得进退,而且容貌美丽,处事大方。

    有天晚上宝咏陪王励从上海飞回北京,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他忽然想起来问她:“如果我要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宝咏微笑:“您自己觉得开心就可以了。”

    这答案不卑不亢。王励想了想:“有空你陪我去挑戒指,我相信你的眼光。”

    宝咏第一次陪着王励出国,去安特卫普的加工厂挑钻石。安特卫普被誉为“世界钻石之都”,来自全世界的钻石原石有80以上在这个城市加工,被打磨成裸钻,而有50的裸钻在这里被直接交易。宝咏陪王励在霍文尼斯街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挑中了一颗钻石。

    试指环的时候珠宝店经理忍不住对宝咏说:“vo êtes  ps cee fille du onde。”

    宝咏微笑,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周小姐见到这枚戒指的时候,一定也会觉得幸福吧。

    选好钻石后留给珠宝商去镶,王励显得很轻松:“走吧,我们去游历一下安特卫普。”

    宝咏很尽责的充当了导游,不能免俗的带他去了市集广场和大教堂。大约因为故地重游的缘故,她也显得比较轻松活泼。天渐渐黑下来,她大胆地问王励:“想不想试试这里的美食?”

    结果王励还真跟她去吃鲑鱼和羊腰,餐厅的气氛是闹中取静,坐落在小小的广场,坐在露台上,仰首便可以看到满天璀璨的星空。

    王励问她:“从前来过?”

    “跟前男友,”宝咏很大方的告诉他:“一个很帅的比利时人。”

    她的神情惆怅而微妙,仿佛是唏嘘又仿佛是怀念,目光如水,倒映着餐台上的烛光,让王励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些钻石,璀璨夺目,光影敛滟。

    夜风吹拂着她的额发,妆容不似平常那样无可挑剔,唇彩褪了一点点,唇角还有一点点鲑鱼的酱汁,并不显得失礼,反倒似有种小女孩的稚气。

    他似乎听到自己在喃喃自语。

    “王先生?”她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所以很谦谨的追问。这是她的职业习惯,习惯了不错过他的任何一句话,因为他发号司令,向来都只讲一遍。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俯身,非常温柔的吻住她。

    比时利的凌晨三点是国内的上午十点,leslie刚上班不久,躲在洗手间接她的电话,窃窃私语的安慰:“谁让你们单独去那么浪漫的餐厅,也许他觉得你有暗示。”

    宝咏觉得头很痛,仿佛时差没有倒过来。她不愿意失去开给她这么高薪水的上司。他连男秘书都不用,最反感

    宝咏将这件意外当成职场危机来处理,幸好王励的态度很配合,在回国的飞机上,她已经若无其事,仿佛在比利时漫天星光下的一吻,根本就不曾发生。

    周小姐当晚订了餐厅,说是替王励接风,宝咏觉得这是求婚的好时机,所以提醒王励:“王先生,您看要不要订花?”

    “玫瑰吧,香槟色那种。”

    宝咏暗自松了口气,去工作室吩咐助手打电话给花店。谁知没过一会儿,助手很为难的来告诉她:“方小姐,花店说因为航班延误,今天没有香槟色玫瑰。”

    “其它店呢?”

    “都没有。”助手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十分机灵的问:“要不要给上海那边相熟的花行打电话,问问有没有这种花?”

    “来不及了,有也没有用。”宝咏很沮丧,任何工作到她手里她都可以做到最好,所以王励最信任她,把整个家都交给她打理。没想到这种关键的时候偏要功亏一篑。

    宝咏走上楼去书房,门没有关,看到王励站在露台上吸烟。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偶尔会抽一支烟。

    宝咏觉得雪上加霜,他最讨厌心情不好的时候又知道坏消息。“王先生?”

    他转过脸来看她,后里还攥着天鹅绒盒子,宝咏知道里面是戒指。

    “宝咏,陪我聊一聊。” 他平常都叫她“方小姐”,只有小瑾走的那天他叫过她的名字,她很谨慎的坐下来,听他说话。

    但他很长时间没有开口,坐在那里很久,又重新拿起烟盒,彬彬有礼的问她:“可以吗?”

    在女伴面前他从来都是这样绅士,宝咏却有点微妙的心慌。他点燃烟,吐出淡白的烟雾,过了许久才说:“你这样子,会让我没有自信。”

    宝咏笑得有点茫然,他把盒子打开:“你自己挑的,应该是很喜欢。”18克拉的全美钻石,在灯光下光芒璀璨。她亲自陪他在珠宝店取出来,光保险费就花掉四万欧。这样一枚戒指放在任何一个女人面前,她应该都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宝咏一动没有动,过了很久才轻声说:“周小姐应该会喜欢。”

    他是聪明人,只有几秒钟神色很复杂,渐渐变成失落地怅然:“为什么?”

    “这世上没有女人不爱钻石,可是我希望的那一颗,并不是18克拉的全美,因为它太大,戴在手指上我会觉得不安。”“辛德瑞拉之所以会被王子看中,是因为她并不是灰姑娘,而其实是伯爵的女儿。这世上的婚姻,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应对婚姻的千难万险。”宝咏有些歉意的微笑:“我自认没有那个实力和勇气。”

    过了很久,王励才笑起来:“宝咏,你真是我见过最有勇气的女人。”

    宝咏知道他终于放弃,于是坦然微笑:“拒绝18克拉的全美钻石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其实真正需要勇气的是等待真爱,在滔滔浊世,物欲横流的时候,保持一颗自己的心,不偏不倚,等着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就像钻石,颜色、净度、切割、镶嵌……每一颗都与另一颗不同。并不是最大、最闪、切工最好的那颗,而只是你一眼看中,最喜欢的那一颗。

    仿佛爱情,注定独一无二。

    倾城之恋

    任年说:"顾却却你是个笨蛋!"

    顾却却也觉得自己是,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却跟别人领了结婚证,而这一切,全世界她是最后一个知道。

    顾却却失恋之余就向任年要求出差,任年没好气地说:"没出息!只会临阵脱逃!"任年是顾却却的青梅竹马,是顾家父母给她树立的表率。顾却却念高中那会儿,父母经常在饭桌上说:"你看隔壁的任年哥哥,多能干,学习多好。"听得耳朵起了茧。那会儿在顾却却眼里任年根本不是人,是数学能考满分的怪物。后来她名校他海归,等到她念研究生的时候,他就已经自己创业了。顾却却就死乞白赖地嚷嚷:"任年我以后跟你混吧!"

    顾却却毕业后就真的去了任年的公司上班。虽然两人私交不错,但任年这个老板却公私分明。那会儿公司刚起步,条件艰苦得不得了。顾却却虽然是女孩子,却一样天南地北地出差,上要应付精明的供应商,下要应付难缠的加工厂,面面俱到,竟然也让她啃硬骨头似的一步步挨下来。一同招进公司的几个男生早吃不了苦头走人了,倒是顾却却从业务员到业务经理最后到营销总监一路坚持下来。公司业务早上了正轨,顾却却在这一行里头也薄有微名。

    任年常常说:"公司有今天多亏了你啊,却却。"

    顾却却于是谄笑说:"老板,那你给我分点股份吧。"

    任年于是顾左右而言他。

    这世上的资本家,都是狡猾得不能再狡猾了。顾却却偶尔也发牢马蚤,但年底任年总封给她一个超级大红包。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看在那么高的花红的分上,顾却却也就不再抱怨资本家了。

    托运行李的队伍排得很长,巨大的空港里充斥着各种肤色的旅客。排在顾却却前面的是个红头发的英国小子,正不耐地抖动着轻薄的平板电脑,上面的电子书配图摇摇晃晃,一只花瓶正跌下来,显得很有趣。她知道任年随身的包包里也塞着一只苹果公司新出的ipad,是这次出差买的。顾却却觉得自己跟任年的这次出差像是一场煎熬。虽然出差是她自己要求的,但是跟老板出差,那不就是当免费的助理,替他安排行程、机票、住宿一系列琐事?太悲摧了。

    队伍一步一步朝前挪,说话声、远处飞机起降的轻微噪音、广播里的航班讯息……嗡嗡地响成一片,使得整个法兰克福机场像个硕大无朋的蜂巢。顾却却几乎每个月都要飞欧洲,通常在法兰克福换机。这个机场哪里有咖啡店哪里有洗手间,她基本上烂熟于心,本来她自告奋勇去买咖啡,但任年说:"还是我去吧。"

    他和她的行李都放在她的脚边,箱子很轻巧。也许是她心情的缘故,她觉得今天机场的气氛似乎有点微妙的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队伍起了轻微的马蚤动,她看到值机柜台那个德国大妈在跟同事交头接耳,队伍的蠕动变得格外缓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顾却却抬起头,发现屏幕上很多航班变成了延误。

    半个多小时后,顾却却才知道是因为冰岛的eyjafjal火山爆发,所以造成了大规模的航班延误。科技越来越发达,世界越来越小,密集的国际航班飞越白天与黑夜,喷气客机将人们从地球的这一边,运送到地球的另一边,可是面对自然与大地,其实人类还是束手无策的。顾却却想起前阵子看过的一部电影《up  the air》,简直是心有戚戚焉。这种飞来飞去的日子过得实在腻烦了,一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出差,满世界地乱飞,从北美到欧洲,从印度到上海,一次又一次地穿越日界线,国际航线混沌的机舱,醒醒睡睡,吃着难以下咽的航餐,每换一个地方都是倒不完的时差。每次出差回到家中,她都可以倒头大睡十几个小时,觉得自己像是被压扁的棉花糖,半晌不能恢复原形。如果不是这样频繁的出差,也许也不至于竟然发现不了崔博的出轨。

    顾却却觉得自己很倒霉,失恋不说,还陪老板出差;出差不说,还遇上火山爆发。她腿一软就坐在了行李箱上,只差没有哭出来。上次这样心力交瘁,似乎还是见到崔博的时候。全球的客户大佬飞过来开会,各路人马都已经从酒店出发,直奔会议室。会议室的投影仪却临时出了问题,顾却却急出一身冷汗,一边派人去借投影仪,一边叫人去通知it部门。双管齐下,只求在大老板们莅临会议现场之前,能够搞定这场意外事故。顾却却站在门口望眼欲穿,却望来了崔博。看到他的时候她怔了一怔,他问:"投影仪故障?能不能让我看看?"

    顾却却不知道崔博是打哪里凭空冒出来的,可是还记得他的专业是电子设备,来不及多想她点了点头。他二话没说,脱下西服,卷起袖子,三下两下排除了故障,紧赶慢赶,赶在各位洋鬼子到场之前调试完毕。在会议开始之前,美国大客户操着带有浓重口音的英文向她介绍:"我们新的采购主管,崔博。"顾却却耳中嗡嗡乱响,仍旧能够笑靥如花地伸出手去,同崔博握手说:"你好。"崔博已经重新穿上西服,衣冠楚楚地与她握手,好像这会议室里任何一位高级主管。当时她心里在想,命运这个东西到底诡异,兜兜转转,毕业之后,竟然还能够再次相见。

    从那次相见之后,顾却却一直觉得这就是缘分,于是鼓足勇气去追求崔博。后来她一直在想,到底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才会导致崔博终于放弃了她。可是明明相爱过啊,她生平第一次那样爱一个人,爱他的眉与眼,爱他的白衬衣,爱他微笑时抿起的嘴角,爱他开车时专注的样子。

    人传欢情负,我自未尝见。 三更开门去,始知子夜变。

    也许真像任年说的,她神经太迟钝,竟然迟到她坐在法兰克福机场里,才觉得伤筋动骨。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任年。他递给她咖啡,还有一支烟。她老实不客气地点上了,吞云吐雾。

    顾却却工作烦心时喜欢到楼梯间抽一支烟。有次她又从办公室偷偷溜出来,摸出烟来却怎么也找不着打火机,正打算回身去办公室拿火柴,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咳嗽声,回头才发现任年竟然站在楼道里,把她吓了一跳。任年倒也没说什么,反而掏出打火机来替她点上一支烟。那会儿她就不怎么避讳了,虽然任年也轻描淡写地说过:"少抽烟,坏身体。"

    云烟,过滤嘴很短,还是当年崔博抽惯的牌子,其实非常便宜,当年崔博是穷学生。那时候顾却却常常看到崔博叼着一支烟,她一直觉得那支烟一定是世上最好最宝贵的东西,后来她也学会了抽烟,抽崔博习惯的那个牌子,然后戒不了,一直那么多年。

    自从点烟事件之后,顾却却觉得好似隐私无端被人窥破了似的,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于是越发觉得耿耿于怀,然后又唯恐这种耿耿于怀很快会被任年觉察。

    直到她和崔博的恋情稳定下来,顾却却才觉得天地豁然开朗,连最后那点心虚也没有了。当着任年的面,她也敢理直气壮地提起崔博。崔博长崔博短,崔博的一切都是好的,令她喜欢。

    一杯咖啡喝完,显示屏上的延误已经统统变成了取消。任年那杯咖啡放在行李箱上,一滴也没动。他去柜台问询了,回来的时候告诉她:"航班取消了,航空公司的人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签。"

    机场逗留的人越来越多,一直等到夜深,仍旧没有航班能够起飞的消息。顾却却困得前俯后仰,任年拿出ipad,拆掉包装递给她,"解个乏吧。"

    百无聊赖之时,似乎这也是唯一的消遣了。顾却却想到自己的第一台notebook,也是苹果的产品。十年前的笔记本电脑贵得简直近乎奢侈,她拥有一台,崔博曾经帮她重装过系统。他的电脑水准在同学中最有口碑,她可以正大光明地找他帮忙。其实完全可以去专卖店的售后重装,但他丝毫没有起疑。顾却却还记得他当时说:"这机器真好。"崔博夸奖物品到了一个极致,都是说"真好"。

    事过境迁,想起来不是不心酸的。从此在珊瑚的宫殿里过着幸福的生活,那些都是哄小孩子的童话。顾却却知道自己不是公主,永远也等不到王子屠龙来救。

    顾却却玩着游戏睡着了,其实并没有睡多大一会儿,也许只是几秒钟,她就醒了。在恍惚的刹那,她像是回到了青葱校园,还是崔博送她去医院的时候,他的肩头平平的,宽宽的,让人有一种异样的安全感。当时她就伏在他的肩头,情愿一辈子被他背负着。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秘密,却从来没有对崔博说过。她慢慢清醒过来,靠着的并不是崔博,而是任年。任年的身上有好闻的气息,是沐浴露与阳光的味道。任年自幼丧母,什么事情都习惯了自己做,家里收拾得干净利索,他洗出来的t恤,真的是雪白雪白的,每次公司的女员工提到任年,都是啧啧赞叹。顾却却挺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任年却浑若无事,"我看我们还是去酒店吧,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到酒店看到新闻才知道这个决定如此明智,原来火山喷发的情况进一步加剧,火山灰开始向四周弥漫,大部分航班都已经取消。由于火山灰的进一步扩散,可能整个欧洲都要停飞了。

    他们被迫在酒店滞留,每天打电话去航空公司,得到的答复都是停飞。到了最后,整个机场干脆关闭了。

    回不去,急也没有用,再便利的欧洲之星也无法跨过广阔的大洋,整个欧洲收起了翅膀。国内的同事在电话里同她开玩笑:"实在不行坐船回来好了。"

    顾却却苦笑,唯有苦中作乐。任年大方地说:"就算休年假。"顾却却故作紧张地问任年:"那是不是代表公司将不报销酒店费用?"

    任年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真好看,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仿佛十年前那神采飞扬的少年。顾却却还记得当初他给自己讲数学题,她解出最复杂的方程式,他就会这样笑,开心得仿佛没心没肺。

    说是休假,其实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处理公事。每天照例电邮来往,通过网络与电话。不过还是有些微区别,有些事情到底不能远程去做,多少比在国内显得闲暇。任年在德国待过多年,趁闲便带着她去莱茵河边走了走,又去看了歌德故居。

    从歌德故居出来,外面下着小雨,冷雨萧萧,城市倍觉沧桑。顾却却心不在焉地走着,正巧有辆飞驰的车子驶过,任年眼疾手快地抓住她,"小心!"

    他的力气极大,几乎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顾却却的脚背上溅了些微雨水,凉的,像是薄荷涂抹过的感觉。任年牵着她的手走过了马路,然后才放开。顾却却有点讪讪的,觉得自己想多了。

    路边的摊贩在卖热狗,德国人特别喜欢吃的煎肠,夹在小面包里面。任年问她:"吃不吃?"

    煎肠非常香,咬在口里又烫又香。任年突然说:"中学那会儿,你常常买巷口的炸火腿肠。"

    那时候女孩子都有点嘴馋,常常在自习课后买根炸火腿肠当做夜宵。顾却却差点没被噎住,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他笑着说:"那时候从我家窗口望出去,正好看到那家小铺子。每次你买完火腿肠,我就该做听力训练了,然后看着你从林荫道上走过去。"

    那条路开满了马缨花,是城市里有名的情人大道。一穗一穗淡粉色的合欢花开在夜空里,她曾无数次地踏着澄金般的路灯灯光,走回家去。

    忽然觉得十年岁月,变得轻浅,前尘往事拨开时光的浓雾,仍旧清澈如昔。

    在异国他乡的街头,两个人想起那段青葱岁月,竟然都宁静得令人怀念。

    因为淋了雨,顾却却当天晚上就发起烧来。她有多少年没生过病,一病便如山倒似的。昏昏沉沉里只记得任年将她送进医院,急诊室里人声嘈杂,蓝色的帘子隔开了整个世界。隔壁床位是位车祸的伤者,一堆医生围在那里抢救,仪器的蜂鸣声里是急促而短暂的德语,兵荒马乱如同末世。隔了很久没有人来看他们,她滚烫的掌心里只有他微凉的手指。她想起来小时候发烧,非得闹着要吃西瓜,于是父母将西瓜用热水泡了泡给她吃了。

    真难吃啊……她迷糊着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白天还是夜里,头顶上的灯仍旧亮着,任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睡得很香。但她微微一动他就醒了,他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顾却却开着玩笑,说:"别对我这么好啊,任年,我要喜欢上你可就惨了。"

    任年这次却没顺着她的话调侃,反倒瞧了瞧她点滴管中的药水,像是随口问:"你为什么就喜欢崔博呢?"

    其实,刚上大一军训的时候她突然生理期提前,眼前一黑就栽在地上了,后来听同学说是崔博和另外几个男生送她去的医院。那时她昏昏沉沉,就记得他背着她,一路飞奔向医院。他的背宽而广,踏实得令她觉得心安。到了医院后据说他还给她垫付了医药费,但等不到她醒来,他已经悄悄走了。

    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见误了终身。

    任年沉默了很久,终于说:"原来是这样……当时确实是崔博和几个男生将你背出了校门,但正好在校门口遇见了我,是我送你去的医院。那时我急着去大使馆面签,没等你醒就走了。"

    顾却却半晌合不拢嘴,过了好久才说:"我不信。"

    任年淡淡地说:"一百四十七块二毛,那天的医药费。"

    顾却却再说不出任何话来,确实是一百四十七块二毛,单子她还留着,藏在日记本里,从来没有别人见过。

    任年说:"却却,等了这么久了,我不想再错过你。"

    他还说了一些别的话,顾却却觉得自己彻底傻了。对,崔博跟别人结婚了。当年不是崔博送她进的医院,当年是任年。任年一直喜欢她。

    这也太戏剧性了。

    也许这十年,兜兜转转,只是因为这一刻。也许这十年,上天冷眼旁观,终于千回百转,慢条斯理,清出了那条原来就该有的红线。

    缘分需要多久来证明?竟然是十年。

    顾却却终于恍然大悟,在十年前的擦肩而过之后,柳暗花明。

    回到北京总部,顾却却就直接递了辞呈。任年说怕影响不好,还是先辞职再结婚吧。顾却却本来想反对,但资本家这次很大方,给了她不少股份。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顾却却也没那么矫情非要坚持。

    同事们纷纷诧异,因为众人眼里任年大抵是个钻石王老五,没想到竟然落在顾却却手里。

    有人说,是因为那场火山爆发,他们滞留在法兰克福,朝夕相处结果生出的情愫。所有人都赞叹不已,亦有人觉得顾却却真是太好运。

    张爱玲说,香港的陷落成全了白流苏。

    也许冰岛的火山爆发,令得整个欧洲收起翅膀,也只为了成全顾却却。

    传奇里倾国倾城的人物大抵如此。

    用十年,来成全一段美满姻缘。

    爱情,别来无恙

    半杯咖啡喝完,颖隽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并非是害怕也并非是气愤,相反却像是一种四顾茫然,像是力气瞬间都被抽得光了,只是浑身发软。她不是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好久之前便传得沸沸扬扬,说上面打算抽调另一组人马过来帮忙。说是帮忙,人人心里都十分明白。毕竟ipo项目最具有战略资源性,只要成功之后几年内的审计就算全拿下了。

    vivian对此颇不以然:“突然空降,简直比第三者插足更可恨!”

    颖隽没有安慰她,事实上她需要定一定神,才能去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会议定在上午10点,颖隽在9点50分看完最后一遍ppt,各种数据准确,图形分析一目了然,描述性文字深入浅出,语法单词用法精确,一切都似乎无懈可击。

    10点整的时候partner带着其它高级经理出现,颖隽与同事起立欢迎。partner是个马来西亚裔老头,一口流利的英文带着东南亚特有的口音,向他们介绍自己身后的大队人马,尤其是为首的那人:“rsong”

    高大挺拔的男子向她伸出手,声音低沉悦耳:“宋朗。”

    颖隽的指尖发凉。仿佛是喝醉了酒,有些头重脚轻,软绵绵像踩在了棉花上,连心跳都变得格外急促。其实她从来没有喝醉过,她的酒量很好,当初大学毕业的时候吃散伙饭,桌子上的男同学们都全倒下了,她还能清醒地凑份子结帐,不枉当年宋朗一直夸她是天生的会计师。

    在会议中,宋朗的普通话依旧字正腔圆,带着好听的北方口音:“我希望两个团队从此后变成一个,然后只有‘我们’的概念。”

    颖隽无端端觉得耳根发热,真是荒唐。他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也许他早已经忘记,落落大方得可以公私分明。

    晚上安排有欢迎餐会,她到餐厅楼下已经稍迟,正巧又遇上他。两人独自在电梯逼仄的空间里简直是受罪,命运巧合得就像是场恶作剧。任谁告诉她她只怕也会嗤之以鼻,觉得是又俗又滥的八点档荒缪桥段。兜兜转转,宋朗竟然会成为她的同事,未来的合作拍档兼竞争对手,从今天开始要各率一队人马打拼。虽不至于你死我活,但总需要步步为营。

    出电梯的时候他绅士风度的按住纽,示意她先走。

    她目不斜视的道谢,刚刚走出两步,却觉得颈上一凉。原来戴在颈中的那条ikioto项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断裂,珍珠顿时如同烈日下劈开豆荚的豆子,哗啦啦撒落一地。

    没等她反应过来,宋朗已经蹲下去一颗一颗拾起,她于是也蹲下来,电梯门无声阖上,重新下降,但谁也没心思管它。两个人只是专心致意找寻着撒落的珍珠,终于把一条项链渐渐找齐,只有最后一颗怎么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滚落到哪里去了,也许掉进了电梯的缝隙里。

    颖隽说:“算了,不要找了,到时候我去专柜配一颗。”

    他凝视她,颖隽看到他眼底的自己,非常小的一簇影子,似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她并没有听得清楚,或者是她听错了,宋朗从来不叹气,因为在他的人生里,只有精彩,不应该有遗憾。

    她捏着只余银扣的链子,只觉得十分沮丧,仿佛当初猝不及防,恩爱中道绝。

    总归是任性,几年前的自己。那时她刚从校门里出来,一切都要重新学习,优等生的骄傲早被现实磨砺殆尽,只觉得辛苦。一个项目做下来她再也不用减肥,深夜回到酒店房间,连敷面膜的力气都没有,首先倒在床上,舒展开疲倦的四肢和颈椎。

    那时候两人根本见不着面,她在成都做项目,宋朗在香港实习,两个人都忙到连通电话的时间都弥足珍贵,有很多个晚上她躺在床上听着电话,竟然可以睡着。"

    身体与精神的负荷都已经到了极限,再不容许有任何的雪上加霜,只是很小很小的争执,她便赌气说:“不如分手吧。”

    她很清楚记得电话那端的他顿了顿,声音似也精疲力竭:“那就分手吧。”

    电梯重新上升,天花板投下明净温暖的灯光,与远方迷离的灯海交相辉映,室外电梯仿佛一只偌大剔透的水晶匣子,缓缓在夜空中升腾而起,而他的侧脸依然英俊的不可思议。

    颖隽想起当初和宋朗约定结婚的时候去日本度蜜月,因为小时候看多了日剧,总觉得那是个浪漫的地方。和他分手一年之后她才有假期,独自去了日本,不能免俗的站在333米高的东京塔上,看夜色渐渐苍浓。

    东京和上海其实很像。

    一样的灯火璀璨摇曳繁华。

    只是没有了他,再繁华的底色也是苍凉。

    第二天在茶水间,vivian忽然问:“方师姐,宋朗和我们是校友?”

    颖隽看着这位进入公司刚刚一年的师妹,点头微笑:“知己知彼。”

    vivian莞尔:“百战不殆。”

    仿佛硝烟弥漫针锋相对,其实也只是暗流汹涌。毕竟大家最后的共同目标还是一致,而宋朗能力卓越,做事情一丝不苟,渐渐觉得服众。最后连vivian都钦佩:“人家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宋师兄难得表里如一。”

    颖隽看着她笑靥如花,只觉得十分怅然。

    工作中宋朗对vivian十分照拂,但并不出格。颖隽一直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直到有天晚上在企业现场做审计,加班又是深夜,人人脸色惨白双眼通红,颖隽觉得胃痛,喝了一杯咖啡又一杯,仿佛只有籍着那点热量,可以把胸口的痛意压下去。

    vivian一边做事一边喃喃:“这时候如果有碗白粥吃,我宁可少活十年。”

    她不说还好,一说颖隽更觉胃痛难忍。白炽灯亮如白昼,从堆积如山的数据中抬起头来,都好似没有回过神来。宋朗已经说:“我知道有家粥品店,这个时候还可以送外卖。”

    只差没有全场欢呼,等粥送来了一看,软糯香甜,食指大动,所有人全抛下数据去吃粥。宋朗似是随意,将一份元藿瘦肉粥递到她面前:“方小姐。”

    颖隽很客气的道谢。

    “我要的八宝粥呢?”vivian把盖子都揭开来:“八宝粥快出来!”因为年轻,这样的举止并不显得轻浮,反倒活泼。正当好的年华,熬夜到现在眼角连丝细纹都没有。颖隽想,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肯定早成了大熊猫,?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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