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对姜采女似是可以毫无底线的纵容,且一次纵得比一次厉害,这一方小小的帕子,保不准真能将圣上又勾到幽兰轩去,可这怎么能行,圣上心口处的伤还没好呢!
    将这帕子拿回紫宸宫的路上,周守恩心中都是恨忧交加。回到清晏殿里,他将帕子捧呈给圣上,见圣上将帕子展开凝看许久后,指腹轻轻抚摩过帕上的蝴蝶花枝,灯火旁眸中颤颤似有碎流的光。
    周守恩虽安静侍立在旁,但见圣上如此神态,心中实似是有油锅正在熬煎。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想劝圣上几句,恳请圣上勿再被姜采女的这点伎俩所骗,再对姜采女心软,再置己身于险境。
    就在周守恩忍不住要开口时,却见圣上抬起手臂,将垂着的帕子送到了灯火前。
    火苗从帕子一角燃起,迅速地窜燃上雪帕的帕身、那在花枝中翩跹着的一双蝴蝶。燃着的火光映着圣上沉静的脸庞,在圣上幽寂的眸底烈烈跳动了片刻,就将蝴蝶绕花的帕子全燃成了灰烬,残留的火星也渐渐在冷冽的空气中熄灭,于是圣上眸底也随之黯淡无光。
    外人怎知圣上给了姜采女那样的赏赐,就只知姜采女有孕在身,这消息在新的一年到来时,在宫中民间都迅速地流传开来。
    民间热议时,后宫因这消息在这年节时殊无喜气,除了几个稍心宽些的妃嫔,其余人都是忧躁难安,只觉姜采女本就在圣上的偏心谕旨下对她们大不敬了,这下还有身孕,岂不是要直接骑到她们头上来了。
    她们是妃嫔,后宫中能凌驾于她们之上的,唯有皇后娘娘,一个采女,算什么?!
    但再不安也只能在心中憋着,因今年过年圣上竟未举办家宴,妃嫔们连圣上面也见不着,而太后娘娘自入冬起就凤体欠安,道是想清静,不要妃嫔们孝敬侍疾,妃嫔们日常也难见太后。
    外面对太后娘娘的凤体欠安,都猜测是被圣上给气的,眼下姜采女还有了身孕,更能魅惑君心了,太后娘娘的凤体短时间内想是好不了了。
    然永寿宫中,太后实则连头疾也未犯。她身体无恙,唯有心事一桩,这心事是她多年来的积年顽疾,是烂在她心里的毒疮,今年,终于能痛快下手挖去了。
    本有慕氏女暗中搭手,去年年底除夕家宴应就可成事,可萧恒容竟未照例举办除夕夜宴,镇日在紫宸宫闭门不出。
    起先疑心慕氏女竟能放下对萧恒容的仇恨,倒向萧恒容一方,但若是慕氏女将那日永寿宫中真正发生的事对皇帝和盘托出,她必不可能安坐永寿宫中,萧珏也已面临致命的危险,他们祖孙都应已遭到萧恒容的毒手。
    可处处风平浪静,除了慕氏女与萧恒容关系似冷了不少,不似外人所以为的如胶似漆。外人还以为慕氏女与萧恒容如何感情炽热,但太后通过眼线得知,这二人一在紫宸宫一在幽兰轩,已多日未见。
    疑心不解之时,太后得到了慕氏女有孕在身的消息,心中的疑虑一时像都有了出口。
    太后虽深恨萧恒容,但到底是看着他一岁岁长大,知他性情骨子里藏着深深的别扭。
    喜欢时,就似情窦初开的少年,闹得轰轰烈烈的,连慕氏女真正身份也不顾,可见慕氏女怀孕了,又似醉酒之人忽然清醒,若慕氏女生下儿子那就是萧恒容的长子、启朝的大皇子,依慕氏女真正身份,萧恒容这皇帝怎能不考虑许多。
    本就未将诸事都压在除夕夜宴的计划上,尽管与皇帝因“意外”暴毙相比,另一计会惹来世人非议,但为免有孕的慕氏女另生心思,为免夜长梦多,太后决定尽快动手,必须尽快动手。
    事成后,慕氏女腹中孩子自然不能留,慕氏女人也不会再出现在人前。
    尽管她给孙儿韫玉的承诺非是如此,但到时候尘埃落定后,她可再对韫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韫玉是孝顺孩子,总不会为一女子真的怨恨祖母。
    第67章
    拔出瓶塞时,药瓶白瓷瓶身的微一闪光映在眸中,似是白静的雪光。
    慕烟手按着瓶口,心绪似飞到了多年前燕宫的雪地里,她那时年幼贪玩,喜欢下雪盼着下雪,怎会想到,自己的一生也会似雪地白茫茫地空寂。
    抬起握着药瓶的手臂,就要将瓶中药饮下时,多年前雪地里男孩清稚的童音,却忽地响起在她心里。
    她那时因为父皇粗暴地决断了她的婚事,心中很不高兴,问那从魏博来的男孩,是不是也与她想得一样,不愿意被他父亲这样安排,不愿意被家族送到燕京,与故土相隔千里?
    男孩却说他的心意不重要,只要他父亲等家人诸事顺遂就好了。
    他总是这样,总将自己的心放得最低,总是最先顾念他人,总是愿为所在意之人,压抑甚至牺牲他自己。
    她为何方才思及此念,她一味地溺浸在自己的无望中,那日弘福殿相见,他分明不好,可她却未能顾及,她只由着自己心中的迷茫淹没了一切,没有能好好地看一看他,好好地和他说一回话。
    愈重的忧悔心念深深绞缠着慕烟,她愈是回想愈感不安,攥着药瓶的手无意识越发用力,指节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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